一 .中樞大院內
9:40,中樞第三會議室。
暖氣很足,空氣卻像被濾過,帶着淡淡的樟木味。
長桌對面,坐着三位司長:財政部預算司、應急管理部救災司、國開行信貸部。
顧沉舟坐在主位,面前只攤着一頁提綱,其餘空白。
林萬驍坐在他左後側,膝上放筆記本,鋼筆橫在虎口,像一根隨時出鞘的刺。
會議開場沒有寒暄,財政部預算司司長開門見山:“北江要25億,理由?”
顧沉舟偏頭,林萬驍立刻把文件遞上,指尖在關鍵數字上輕點。
顧沉舟掃一眼,抬頭:“三條:
第一,雪災直接損失47.6億,省級財力已見底;
第二,北江是中部樞紐,交通樞紐斷,全國物流堵;
第三,應急資金早一天到位,全國減損不止25億。”
聲音不高,卻像三記悶錘,砸得對面沉默三秒。
二 國開行交鋒
10:35,國開行總行十九樓會議室。
落地窗外,長安街車流如織,雪後陽光刺眼。
國開行副行長劉仲達五十出頭,笑容溫和,眼神卻像算盤珠,噼啪響。
“25億應急貸款,抵押物?”
林萬驍把文件夾推到顧沉舟手邊,低聲補一句:“北江城投持有的三條高速收費權,評估價42億。”
劉仲達挑眉:“收費權凍結期?”
林萬驍接話:“五年,到期可展期,利率下浮10%,按季付息。”
劉仲達笑了,轉頭看顧沉舟:“顧書記,手下有能人。”
顧沉舟淡淡一句:“年輕人,嘴快,手也快。”
一句話,把林萬驍推上前台,也把他擋在身後。
三 午餐工作餐
12:10,財政部食堂小包間。
四菜一湯,沒有酒。
財政部副職王小林親自作陪,話不多,句句帶鉤。
“25億可以走綠色通道,但中央要求地方配套,北江能出多少?”
顧沉舟放下筷子,擦嘴:“省級財政先出5億,城投債再出5億,缺口用國開行貸款補。”
王小林點頭,目光卻落在林萬驍身上:“小林,聽說你把‘四賬並行’寫進了應急方案?”
林萬驍起身,聲音平穩:“是,公開一本賬,同步兩本賬,倒查三本賬,終身四本賬,財政部試點,北江願意當第一塊磚。”
王小林笑了,夾了一筷子清蒸鱸魚:“年輕人,磚要燒得硬,別一碰就碎。”
林萬驍垂眼:“磚硬不硬,火侯說了算。”
一句話,滿桌安靜,顧沉舟眼底掠過一絲笑意。
四 意外插曲
14:30,國開行走廊。
林萬驍去洗手間,轉角撞上一個人。
對方三十出頭,西裝筆挺,胸牌寫着“國開行信貸部 程遠”。
四目相對,程遠先開口:“林秘書?幸會,山河路橋的盡調,我負責。”
林萬驍瞳孔微縮,山河路橋董事長周國梁與國開行關系匪淺,眼前這位,正是周國梁的表弟。
他伸手,掌心幹燥:“程處,多多關照。”
兩只手輕輕一握,像兩片刀片擦過,火星四濺。
程遠壓低聲音:“北江城投債,利率再下浮5BP,我這邊能通融。”
林萬驍微笑:“規矩不能壞,書記說了,按季付息,一分不少。”
程遠鬆開手,笑容更深:“林秘書,後會有期。”
擦肩而過的瞬間,林萬驍聞到了淡淡的古龍水味,像雪地裏滲出的冷香。
五 返程前
16:20,首都機場T2貴賓室。
顧沉舟坐在沙發,膝上攤開下午會議紀要,紅筆在關鍵處畫線。
林萬驍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除冰車給機翼噴液體,像給巨獸洗澡。
他手機震動,一條短信:
“山河路橋尾盤異動,漲5.7%,疑似消息泄露。”
發件人:程野。
林萬驍指尖輕點,回復兩個字:“穩住。”
隨後刪掉短信,像從沒出現過。
六 飛機上的電話
17:10,飛機起飛。
頭等艙燈光柔和,顧沉舟閉眼小憩。
林萬驍拿出筆記本,開始寫返程紀要。
寫到第三頁,空姐走來,低聲:“林先生,地面電話。”
他接過衛星電話,那頭是省紀委書記駱明川:“青溪李維供出市物資辦主任,已控制,山河路橋涉案資金浮出水面,你留意。”
林萬驍“嗯”了一聲,掛斷。
回到座位,他把電話內容用鉛筆寫在便籤上,撕下,塞進大衣內袋。
動作輕得像雪落無聲。
七 落地
19:08,省城機場。
雪又大了,跑道燈在雪幕裏變成一團團光暈。
林萬驍先一步起身,把大衣抖開,等顧沉舟站起,立刻披上。
廊橋盡頭,省委秘書長唐競親自接機,握手寒暄。
林萬驍落後半步,目光掃過唐競身後隨行人員,迅速在心裏排好座次:
財政廳副廳長、省交通廳副廳長、省應急廳副廳長……
誰該遞話,誰該留步,誰該晚上回訪,一清二楚。
八 回大院
20:05,省委一號院。
顧沉舟下車,回頭看他:“今天紀要,三千字,明早七點前放我床頭。”
林萬驍點頭:“六點五十到。”
車門關上,他站在雪裏,呼出一口白霧,像吐出一枚冰做的釘子。
老鄭開車送他回宿舍,路上沒說話,只把暖氣調高兩度。
車停樓下,老鄭拍拍方向盤:“小林,今天你在天上飛,我在地上跑,咱倆配合得不錯。”
林萬驍笑:“鄭師傅,明天五點四十,老時間。”
老鄭點頭,眼裏滿是欣賞。
九 深夜
23:30,宿舍燈亮。
林萬驍坐在電腦前,十指翻飛,返程紀要像流水,三千字,一氣呵成。
末尾,他加了一句:
“山河路橋涉案資金,建議立即啓動‘四賬並行’倒查,同步凍結相關賬戶。”
打印,裝訂,封面右上角,黑色籤字筆寫下編號:
顧辦紀〔2008〕第005號。
他合上筆帽,像合上刀鞘。
窗外,雪停了,路燈照在雪面上,像撒了一層碎銀。
他站在窗前,指尖在玻璃上輕輕敲了兩下,像在敲一扇新門。
門後,是更深的夜,也是更高的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