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今賦和江塢越打架的事鬧得很大,換作老校長是不會插手,但新上任的許校長年輕氣盛說什麼都不善罷甘休。
賀立山坐視不理,出於對江塢越的愧疚,也想讓賀今賦知道凡事都有後果。
賀逾青可不同意,他出面解決,許校長的官威再大也抵不住賀家一句話。
事情不了了之後,賀逾青親自去了趟醫院見賀今賦。
“住院這幾天誰在照顧你?”
賀今賦吃着削成塊的蘋果,漫不經心的回答,“盛明堯。”
賀逾青臉色不悅,看來賀立山口中說林非愛賢惠對賀今賦視如己出是假的,身爲人母怎麼舍得讓受重傷的孩子一個人在醫院裏。
諭杳和賀今賦兄妹和睦也是假的。
賀逾青知道賀今賦把諭杳扔在山上的事,和許校長談話間也知曉賀今賦和江塢越打架的原因。
賀立山公然放手不管賀今賦本質就是偏袒諭杳和江塢越。
一個拖油瓶,一個私生子,怎麼能和名正言順的少爺相提並論。
如果沒有這對母女,事情又怎麼會發展到今天這一步。
當初讓步同意林非愛進賀家就是個錯誤。
賀逾青氣不打一處來,先把火氣泄在近在咫尺的賀今賦身上,“你說你半年內進了多少次醫院?胃病、喝酒、發燒,你到底還想不想活?”
賀今賦把臉偏向一邊,逃避着賀逾青的責備。
賀逾青說了三四句也不忍心再說,他語氣稍緩,“你好好養病,養好了等放假就回老宅來。”
聞言,賀今賦看了眼床頭的日歷,五月二十,離暑假還有一個月。
賀逾青走後不到一小時,林非愛帶着雞湯來了醫院,她敲開病房門,臉上掛着假笑地和賀今賦解說這幾天是因爲工作上忙才沒來醫院照顧他。
原來是以爲賀今賦給賀逾青告了狀,連忙跑來解釋。
賀今賦不願搭理。
林非愛強撐着着笑意,把雞湯和番茄牛肉面一起擺在床頭的櫃子上,“諭杳剛放學,她應該馬上就來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
諭杳推門走進,她眼底充滿不悅的情緒。
爲什麼每一次林非愛想要討好賀今賦她都必須在。
她看向林非愛時帶着埋怨,但幾秒後又被她從眼中抹去,換上一貫不平不淡的眼神。
諭杳把奉命買的牛奶遞給林非愛。
林非愛抬在半空的手頓了一下,“你給我幹什麼呀?這不是你給哥哥買的嗎?”
諭杳的嘴角一扯,她調轉方向直接扔給了賀今賦。
牛奶砸在賀今賦腿上,他掀起眼皮,四目相對的一刻,劍拔弩張的氛圍分散而出。
林非愛推了推諭杳的肩膀,“你這孩子幹什麼呢,不是一直吵着要見哥哥嗎?怎麼見到了就害羞了?”
假話。
諭杳有想當面拆穿的念頭。
她怎麼會想見賀今賦,她恨不得賀今賦去死。
林非愛沒意識到自己的謊言有多假,她甚至覺得天衣無縫,抬眸去瞧賀今賦的臉色。
賀今賦臉上只有輕蔑的笑容,沒有絲毫因爲被人關心而產生的欣喜。他惡劣的本性暴露無遺,“想我什麼?想被我欺負?”
林非愛的表情瞬間凝固在臉上,她敢怒不敢言,眼前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子三番五次的給她找不痛快,偏偏她必須順着,否則只有被掃地出門的份。
賀逾青一旦發話,賀立山連她都護不住,更別提諭杳。
林非愛在心底嘆息,舔了舔下唇,繼而說道:“今賦,我還有工作,明天再來看你。”
林非愛轉身要走,她斜了眼身邊的諭杳,停下腳步,拍了拍諭杳的肩膀,“你留下陪哥哥。”
諭杳眼睜睜看着林非愛逃離現場,留她一個人在是非之地自生自滅。
她沒辦法再把希望寄托於林非愛身上。
唯一逃離的繩索在這一刻被至親之人截斷,通往世界的門被牢牢鎖住,來自賀今賦的枷鎖,是林非愛給諭杳戴上的。
諭杳像遭到拋棄的小孩,她背對着賀今賦,垂頭喪氣。
賀今賦睨着諭杳,同樣是父母追求新生活路上的阻礙,見到和曾經的自己一樣狼狽道諭杳卻沒有惺惺相惜的憐憫,心底染上的反而是幸災樂禍的快感。
他和她,沒有誰更勝一籌,都是泥潭裏垂死掙扎的污蟲,他是肮髒的東西,又怎麼會讓諭杳一個人清白。
這麼想擺脫這道枷鎖,那他就拴緊一點好了。
賀今賦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我餓了。”
諭杳還站在原地,沒有抬腳離開或轉身直面賀今賦的跡象,“飯在櫃子上。”
賀今賦瞥了眼自己纏着繃帶的左手和貼着三個創口貼的右手,他若有所思,半分鍾後想起什麼似的。
賀今賦壓低聲音,“手傷了。”明明是訴說,語氣卻同警告,又摻了幾分戲謔。
這句話諭杳聽見過。江塢越是撒嬌懇求,到賀今賦嘴裏是逼迫。
賀今賦催促道:“過來喂我。”
不是調情,是單純想看諭杳現在是否哭了,沒哭就看着她一臉不情願地喂自己吃飯,哭了就嘲笑。
病房裏安靜良久,諭杳才開了口,“用腳。”她不想再開玩笑,話音落下的一刻她就加快腳步摔門離開。
“砰”地一聲。
不僅是病房門的聲音。
還有被賀今賦扔掉的雞湯、牛肉面。他看着摔落一地的湯飯、米面,他心生煩躁,拿出手機打給了盛明堯。
半小時後,盛明堯帶着一碗全新的番茄牛肉面走進病房,“沒放香菜、蔥、折耳根,吃吧。”他說話時語氣帶着自豪,他最清楚賀今賦的喜好。
走到病床邊上,盛明堯的笑容忽然消失,他踩到什麼黏糊糊、溼膩膩的東西。
低頭一看,面條粘在他的絕版球鞋上,黃色的湯汁濺在他白色的褲子上。
盛明堯:…
“賀今賦,你敢害我!”
賀今賦直起身子,利落的搶過盛明堯已經僵硬的手中的塑料袋,拆開包裝,自顧自地吃起來。
盛明堯還沉浸在緬懷“死去”的鞋子、褲子的臆想之中,他在腦海裏給這兩個非人物品開了一場追悼會。
經過這一遭,盛明堯再沒給賀今賦送過飯,都是林寒風和宋江陽輪流去。鹿淼也想去,但她得負責替閆裳解悶,直到賀今賦住院也沒能和他單獨相處說上幾句話。
賀今賦和江塢越痊愈已經是六月,他們一前一後回校都被許校長單獨教育。
賀今賦裝的很好,他沒有頂嘴,神色中透着後悔之意,有一瞬間讓許校長懷疑江氏夫婦口中的賀今賦是胡編亂造出來的。
可他看過賀今賦和江塢越打架的視頻,就算是被逼急了,本性不劣,也下不去死手。
江塢越桀驁不馴,他與許校長爭辯誰對誰錯,他不明白自己有什麼錯,是賀今賦先那樣對待諭杳。
許校長被他吵的頭大,“他們的恩怨和你沒關系,難道諭杳親口讓你去幫她出氣了嗎?你只會給她和自己帶來麻煩。”
許校長這句話不假,校內關於諭杳和江塢越的流言蜚語越來越多。
諭杳最不願提及的事情都被一一傳揚。
小三的女兒。
搶閆裳男朋友的小三。
這兩個名號再次冠到她頭上。
諭杳沒空去理會,她要參加數學競賽、英語演講,忙的暈頭轉向,每天都帶着mp3聽英語聽力,閒言碎語根本進不了她的耳朵。
但總有人不滿足於背後討論,偏要當面說來挑釁。
“兩個男的爲你打架的滋味不錯吧?”
周檸攔住諭杳,雙手抱臂,譏諷的問道。
她身邊的吳雨彤惡意的陪笑,“長得也一般,難道跟江塢越睡了啊?他這麼幫你。”
周檸笑起來,用胳膊撞了撞吳雨彤,假模假樣地提醒她別這麼說等會江塢越來打人了。
吳雨彤陰陽怪氣的“哦”了一聲,接着揚起眉毛,裝腔作勢道:“賦哥在和你談戀愛,江塢越沒了兩根手指還敢怎麼樣你?”
賀今賦和周檸談戀愛是因爲酒桌遊戲,賀今賦願賭服輸必須和周檸保持一周的戀人關系。
這是周檸的朋友撮合的,就趁着賀今賦醉酒好說話。
鹿淼快被氣瘋了卻無可奈何,她不想讓賀今賦知曉自己的心意,這麼多年唯一知道的也只有宋江陽和閆裳。
盛明堯和林寒風知道這件事後只顧着嘲笑賀今賦喝個酒把自己賣出去了。
“說起來你媽做了小三,你是不是該叫周檸一聲嫂子呀?”
吳雨彤耀武揚威的嘴臉剛擺出來,一杯奶茶忽然從左側飛來,精準砸中她的臉,傾出的液體髒了她的校服。
周檸尖叫着往後退退步,她低頭檢查自己的衣服,沒發現一滴奶茶後才抬起頭環顧四周尋找扔奶茶的人。
“這呢。”
寧濰的聲音響起,周檸身軀一抖埋頭不敢再說話,連賀今賦的面子都能不給的人,她當然不敢多說一句話。
寧濰上前幾步,她站到諭杳身前,居高臨下的藐視着口無遮攔的周檸。“管好自己的嘴,有人盯着的。”
寧濰邊說邊把視線投向教學樓,她稍微仰起頭,視線落在五樓的落地窗上面。
周檸隨着她的視線看過去。
賀今賦站在玻璃後面,俯視着地面,目光應該在她們這一處,距離太遠,周檸猜不透他心裏想的眼裏藏的,她只知道賀今賦絕沒想幫她。
僅一眼,賀今賦沒了蹤影。
周檸以爲賀今賦生氣了,可眼眸一轉,她看見了抬起眸望向五樓的諭杳。
賀今賦沒有生氣,他逃避的,是諭杳的視線。
周檸“蹬蹬”跑上樓跟在諭杳後面進了會議室。
裏面很吵,打牌打遊戲,喝酒吃飯吹牛逼,沒有誰因爲來了兩個人放下手裏的事情。
會議室除了外面用來開會討論事情的空間還有兩個隔間,寧濰三人據爲己有的休息室,林寒風“霸占”的儲藏室。
這導致一般成員只能在開會的地方玩樂,也就造成現在的局面。
儲藏室的門被猛地推開,宋江陽從裏面走出,“欸,你們今晚上要不要去西港賽車啊?甘中的人給咱們下戰書了。”
裔衾坐在主席位上面,他轉了轉椅子,“甘中?那就是修西港賽道的人唄。”
宋江陽打了個響指,“幹死他。”
裔衾嗤笑一聲,說那四個人都是不要命的瘋子玩不過的。他說這話也並非怕了,是單純想讓宋江陽下不了台,畢竟在下一任學生會主席出來前他們還是對立面。
話說校慶過去幾周,校方怎麼還沒做出抉擇。裔衾摸不着腦袋時,宋江陽又冒了一句話出來,“行,不跟他們比,你來跟我們比。“
裔衾站起身,挑釁般的踢了腳椅子,他弄出的聲響讓周圍人都把目光聚集了過去。“你想打架?”
裔衾都準備好應戰了,寧濰卻出聲叫停,她問宋江陽是不是要比賽車。
聽見寧濰的聲音,林寒風從儲物室裏走出來,“對,我跟你比,宋江陽和他比,你們再來一個人和賀今賦比。”
林寒風話說完,儲物室裏的其餘人也都走了出來。
鹿淼和閆裳等着看戲,她們兩個吸引了很多男生的視線,一個穿着暴露畫着張揚的妝容,一個白色連衣裙披肩散發妥妥的初戀風,站在一起何止養眼。
寧濰翻個白眼,“知道儲物室裏放的什麼嗎?”
裔衾接話道:“垃圾,廢品。”
林寒風用舌頭頂了頂右腔,他忍着不發火,“今晚九點,西港賽道760路段見。”
寧濰點頭答應,“輸了的叫爹。”
時間定下後閆裳扯了扯賀今賦的衣角,溫柔地提醒道:“你手還沒完全恢復算了吧。”她的語氣裏帶着愧疚,加上楚楚可憐的表情讓人難以拒絕她的好意。
見此,周檸氣的牙癢,她走上前拉過賀今賦的胳膊對着閆裳說:“不需要你擔心,他有對象。”
“現在沒有了。”賀今賦甩開周檸的手,同時也撇開了閆裳。
周檸不依不饒的牽住賀今賦,她料到賀今賦會不遵守遊戲規則,但沒想到會這麼快,她才當了一天啊,“賀今賦我不會亂說話了,你別這樣。”
賀今賦被吵的很煩,第二次甩開周檸的時候沒控制好力度,她直接跌在地上,在衆人面前出了糗。
鹿淼捂着嘴笑,“真以爲自己能當嫂子了?”
閆裳同樣得意,但她沒表露出來還假惺惺的去扶周檸。
周檸不領情,她打開她伸來的手,爬起身後怒不可遏地罵道:“你明明也在造謠諭杳,傳播諭杳搶你對象的事情,你裝什麼裝啊?”
閆裳瞟了眼賀今賦已經走出門的背影,她笑起來,“你不用操心我或者諭杳,管好你自己。”
周檸作繭自縛,確實該擔心自己。
她被甩的消息傳播的很快,她一下成了衆矢之的,人人都在笑她早上還在吹自己和賀今賦談戀愛,沒到幾個小時就被打臉。
江塢越還因爲她欺負諭杳找上班門恐嚇了她一頓。
唐玉蘭笑着把這些事分享給諭杳,她說江塢越雖然做事不過腦子但對諭杳是真心一片。
諭杳第一次聽進去了旁人的調侃,她放下手中的筆,托着腮問唐玉蘭,“如果江塢越這麼對你,你會喜歡他嗎?”
唐玉蘭瘋狂點頭,“當然會了,誰不喜歡永遠爲自己出頭的男生。”
回答完諭杳的問題唐玉蘭才察覺到不對勁,她拍桌而起激動地問諭杳是不是對江塢越有一絲喜歡了。
諭杳舔了舔下唇,竟然愣了神不知如何回應。
在唐玉蘭眼裏這是被戳穿的羞怯,她笑着戳了戳諭杳的臉頰,“放心,我不告訴任何人!”
諭杳看着唐玉蘭飛奔出去的背影,想都不用想是去給球場上的江塢越報喜去了。
果不其然,不過三分鍾教師的門檻被江塢越踩響,他興奮的盯着諭杳。
諭杳頭上冒出了六個點,她忽然覺得那不是喜歡,是什麼她也說不上來。總而言之,她又想逃了。
江塢越沒察覺到她的囧,和唐玉蘭一樣把這錯當成害羞,“今晚上我帶你去西港看星星吧。”
“晚上下課我在校門口等你。”
“還有啊…”
江塢越自說自話,說到一半一溜煙的跑了出去。
他跑到學生會會議室,截住準備去上網的裔衾。
裔衾看他滿頭大汗,以爲出大事了,一問才知又要準備表白現場還是在西港賽道。
西港賽道上有個休息區,跑完760支道後才能到。那裏常聚一些專業賽車手或者玩心大的人。
風景很美,能俯瞰整座山,但表白不怎麼合適。
但江塢越強烈要求裔衾推脫不了,“行,我幫你整,但你表白失敗之後要抓緊時間撤。”
千萬要趕在他們賽車完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