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袍老鬼,自號“玄骨上人”,帶着林凡的魂體,在枯骨遍地的荒原上飛行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最終抵達了一片扭曲的黑色枯木林深處。
這裏的陰氣愈發濃鬱,幾乎凝成實質的灰色霧靄,尋常煉氣修士在此,恐怕不消片刻就會被侵蝕神智,魂飛魄散。林凡運轉《太極大道訣》,魂體表面的微型混沌旋渦緩緩轉動,將侵襲而來的陰寒死氣不斷轉化,反而覺得魂力在緩慢增長。
枯木林中央,矗立着一座由無數慘白獸骨壘砌而成的詭異府邸,高約三丈,門戶是一個巨大的、不知名妖獸的頭骨,眼眶中跳動着幽綠色的鬼火。府邸周圍,隱約有扭曲的符文閃爍,形成一個籠罩周邊的陰森陣法。
“此處便是本尊的‘玄骨鬼府’。”玄骨上人語氣中帶着一絲自得,袖袍一揮,那妖獸頭骨門戶嘎吱作響,緩緩張開,露出後面幽深黑暗的通道。“進來吧,莫要亂碰任何東西,否則魂飛魄散,可別怪本尊沒提醒你。”
通道內陰風慘慘,兩側的骨壁上鑲嵌着一些發出慘淡光芒的磷石,映照出地面上散落的更多骸骨。空氣中彌漫着陳腐的血腥味和一種奇異的、類似麝香又混合着腐爛氣息的味道。
林凡“恭順”地跟在玄骨上人身後,魂體緊繃,【厄運偵測】被動開啓。他能感覺到,這鬼府內危機四伏,除了陣法,還有一些隱藏的、充滿惡意的靈體在暗中窺伺。玄骨上人的氣運是深灰色中帶着一絲暗紅,顯示他處境危險且殺孽深重。
穿過長長的通道,眼前豁然開朗,是一個巨大的洞窟。洞窟頂部垂落着無數如同鍾乳石般的黑色骨刺,滴落着粘稠的黑色液體,落入下方一個占地數畝的“藥園”中。
這藥園土壤呈暗紅色,仿佛被鮮血浸透,裏面生長的並非尋常靈草,而是一些形態怪異、散發着濃鬱陰氣和魂力波動的植物。有如同嬰孩手掌般、輕輕開合的黑紫色小花(攝魂花);有葉片如同扭曲人臉、發出細微啜泣聲的灰白色小草(怨念苔);還有攀附在骨架上、結着仿佛眼珠般果實的藤蔓(鬼眼藤)……
藥園中心,有一口不斷汩汩冒出黑色泉水的池子,泉水散發着極致的陰寒,正是這片藥園的能量核心——“陰煞泉眼”。
“嘖嘖,真是……別具一格的風水寶地。”林凡心中吐槽,面上卻適時的流露出“震撼”與“敬畏”。
“哼,算你有點眼力。”玄骨上人對林凡的反應頗爲受用,“這片‘蘊魂圃’,乃是本尊耗費百年心血經營。這些陰魂草,對於我等魂修而言,乃是無上滋補之物。你的人物,便是每日以自身魂力,細心溫養這些靈植,尤其是那三株即將成熟的‘百年鬼面菇’。”他指向藥園角落,三株傘蓋如同猙獰鬼臉、散發着築基級別波動的黑色蘑菇。
“以自身魂力溫養?”林凡心中冷笑,果然沒安好心。這分明是要抽取他的魂力來滋養靈藥,加速其成熟,把他當成可再生的肥料!
“晚輩明白。”林凡“恭敬”地應道,“只是……晚輩魂體受損嚴重,如今魂力低微,恐難以勝任如此重任,若是耽誤了前輩的靈藥……”
玄骨上人瞥了他一眼,屈指一彈,一道灰光沒入林凡魂體。林凡立刻感覺到一股精純但帶着強烈陰寒屬性的魂力涌入,讓他虛弱的魂體凝實了不少,但同時,那道“子母同心契”的約束感也更清晰了。
“這道‘陰魂力’足夠你支撐三日。三日後,若鬼面菇未有寸進,哼!”玄骨上人威脅之意不言而喻,“你好生在此打理,沒有本尊吩咐,不得離開這洞窟半步。本尊需閉關數日,煉化一物。”
說完,玄骨上人身形一晃,化作一道灰光,沒入了洞窟一側一個較小的骨門之後,那裏顯然是他的閉關靜室。骨門關上,一層濃鬱的灰光禁制亮起。
洞窟內,只剩下林凡,以及那些窸窣作響、仿佛活物的陰魂草,還有暗處那些窺伺的惡意靈體。
林凡臉上的“恭敬”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算計。
他先是仔細探查了整個洞窟。除了藥園和陰煞泉眼,以及玄骨閉關的靜室,洞窟另一側還有一個堆滿了各種礦石、骨頭、以及一些殘破法器、符籙的“雜物間”,看來是玄骨收集的“材料”。
“這老鬼,家底似乎比烈火散人厚實點,但也好不到哪裏去。”林凡評估着,“當務之急,是解決這‘子母同心契’和恢復魂力。”
他走到藥園邊,看着那三株散發着誘人魂力波動的百年鬼面菇,又看了看那口陰煞泉眼,一個大膽的計劃逐漸成型。
他並沒有立刻開始“溫養”靈藥,而是盤膝坐在藥園邊緣,全力運轉《太極大道訣》。魂體表面的混沌旋渦擴大,不再僅僅被動防御,而是開始主動吸納藥園中彌漫的濃鬱陰氣,以及……那些陰魂草自然散發出的魂力波動!
這種行爲極其冒險,就如同在主人眼皮底下偷取寶庫中的財寶。但他賭的就是玄骨正在閉關,無暇分心仔細感知外界的細微變化,而且《太極大道訣》轉化能量的動靜極小,混沌氣息能很好地掩蓋吞噬的波動。
一絲絲陰寒的魂力被吸入混沌旋渦,經過轉化,變成精純的中性能量,滋養着林凡的魂體。他的魂力開始穩步恢復,甚至比吸收那些遊魂時速度更快。
同時,他分出一縷極其細微的精神力,小心翼翼地探向魂體內的“子母同心契”印記。這印記如同一個復雜的灰色符文網絡,扎根於他魂體核心,與玄骨上人有着緊密的聯系。
硬碰硬肯定無法破除。林凡嚐試着將一絲混沌靈力,模擬成最純粹的陰魂屬性,緩緩包裹向那印記,進行滲透和解析。
過程緩慢而艱難,混沌靈力與契約印記的力量相互侵蝕。林凡不敢操之過急,一旦引起印記劇烈反應,必然會被玄骨察覺。
時間一點點過去。
洞窟內沒有日月,只能憑感覺估算。約莫一天後,林凡的魂力已經恢復了七七八八,甚至比之前更加凝練。《太極大道訣》在魂體狀態下運轉,似乎別有奧妙,讓他對靈魂本質的理解加深了一層。
而對“子母同心契”的解析也有了初步進展。他發現,這契約的核心在於“母印”對“子印”的絕對掌控和感知。如果能在不觸動警報的前提下,緩慢地用混沌靈力“麻痹”或者“模擬”子印的狀態,或許能爭取到一定的操作空間,甚至……反向影響!
又是一個大膽的念頭升起。
他停止了吞噬藥園散逸的魂力,開始按照玄骨的要求,“溫養”那三株百年鬼面菇。但他並非純粹付出,而是在輸出的魂力中,夾雜了極其細微、幾乎不可察覺的一絲……被《太極大道訣》特殊處理過的混沌靈力的“種子”。
這絲“種子”不具備攻擊性,甚至能微弱地促進鬼面菇的生長(因爲混沌靈力本質極高),但它潛藏在鬼面菇的魂力結構深處,如同一個休眠的病毒。
林凡的想法是:如果玄骨上人日後吞服這些由他“溫養”過的鬼面菇,這絲混沌種子就有可能隨之進入玄骨的魂體。平時無害,但在關鍵時刻,或許能被他引動,產生意想不到的效果——比如,短暫的幹擾,或者……放大其心中的某種情緒?
這並非直接的控制,更像是一種潛伏的“魔念”。成功了,是一招暗棋;失敗了,也無傷大雅。
做完這一切,林凡才開始真正“老實”地打理藥園,用自身魂力溫養其他陰魂草。他表現得中規中矩,魂力消耗控制在玄骨給予的“陰魂力”能夠補充的範圍內,既不突出,也不懈怠。
第三天,玄骨上人閉關的骨門打開了。
他走了出來,氣息似乎比之前凝實了一絲,眼神更加幽深。他先是掃了一眼藥園,重點關注那三株鬼面菇,發現其生長狀態良好,魂力飽滿,甚至比他預期還好一點,滿意地點了點頭。
“嗯,做得不錯。”玄骨上人難得地誇了一句,隨即靈識掃過林凡,檢查“子母同心契”和魂力狀態。契約完好,林凡的魂力水平也符合他輸入的“陰魂力”消耗後的預期,沒有異常增長。
他徹底放下心來,看來這個小子還算老實,功法特殊點也無所謂,反正已在掌控之中。
“接下來,你去將那堆‘陰髓石’研磨成粉,均勻灑在蘊魂圃的東側區域。”玄骨上人指着雜物間那堆暗藍色的礦石吩咐道,“那裏準備種植一批新的‘蝕骨花’。”
“是,前輩。”林凡恭敬領命,心中卻是一動。蝕骨花?這是一種需要大量陰髓石粉末才能生長的歹毒靈植,成熟後是煉制某些詛咒類法器或毒藥的輔料。這老鬼,又在謀劃什麼?
他一邊機械地研磨着陰髓石,一邊暗中加快了對“子母同心契”的滲透,同時思考着如何利用這鬼府內的資源,以及……何時才是反客爲主的最佳時機。
洞窟內無日月,林凡心如沉水。他一面機械地完成着玄骨上人交代的雜務,研磨陰髓石,打理蘊魂圃,一面將絕大部分心神沉入體內,如同最精密的工匠,對着“子母同心契”的印記進行着悄無聲息的雕琢。
《太極大道訣》運轉不休,混沌靈力模擬着最純粹的陰魂氣息,一絲絲地纏繞、滲透着那灰色的契約符文。這個過程極其凶險,如同在萬丈懸崖上走鋼絲,稍有差池,便會引起契約反噬,驚動玄骨。但林凡的耐心與掌控力遠超常人,他並不尋求瞬間破解,而是如同水滴石穿,緩慢地改變着印記局部的能量結構,試圖在其中開辟出一個能被自己暫時控制的“安全區”。
同時,他每日“溫養”那三株百年鬼面菇時,那縷蘊含混沌特性的“種子”也被不着痕跡地深植進去。鬼面菇的生長確實比玄骨預想的還要好上一分,傘蓋上的鬼臉紋路愈發猙獰清晰,魂力波動也越發磅礴。這一切,都讓偶爾出關察看的玄骨上人滿意點頭,對林凡這個“高效且安分”的魂力蓄電池更加放心。
時間一晃,過去了半月。
這一日,玄骨上人再次從靜室走出,氣息比之前強盛了一截,眼中幽綠色的鬼火熾烈燃燒,顯然閉關大有收獲。他目光灼灼地看向那三株鬼面菇,臉上露出毫不掩飾的貪婪。
“時機已到!”玄骨上人沙啞一笑,袖袍一揮,一股陰風卷向那三株鬼面菇,“本尊苦候百年,終得此物!小子,看在你盡心盡責的份上,待本尊煉化此菇,魂力大漲,或可留你一個全魂!”
林凡心中冷笑,面上卻適時的露出“驚恐”與“不甘”:“前輩!您答應過……”
“哼!螻蟻之輩,也配與本尊談條件?”玄骨上人嗤笑一聲,不再理會林凡,張口一吸,那三株被陰風卷起的鬼面菇化作三道精純的黑色流光,徑直沒入他的魂體之中!
磅礴的陰屬性魂力瞬間在玄骨上人體內炸開,他的魂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凝實,氣息節節攀升,狂喜之色溢於言表。
“就是現在!”
林凡眼中精光爆射,一直隱忍不發的魂力如同決堤江河般轟然運轉!他雙手掐訣,體內那被混沌靈力暗中侵蝕、改造了近半的“子母同心契”子印,被他以自身魂力猛地一沖,並非強行破除,而是以一種奇異的方式暫時屏蔽了其與母印的感應,並模擬出“子印正在穩定提供魂力”的假象!
幾乎在同一時間,他引動了深植於三株鬼面菇核心的那三縷混沌種子!
“嗡——!”
正沉浸在魂力暴漲快感中的玄骨上人,身形猛地一僵!他感覺自己的魂核深處,三處原本順暢流轉的魂力節點像是被投入了滾油的冰塊,驟然爆發開來!那並非直接的攻擊,而是一種更深層次的幹擾與扭曲!
他眼前的景象開始晃動,林凡那“驚恐”的臉似乎變成了無盡的嘲諷;耳畔響起了無數被他吞噬煉化的魂魄的淒厲哀嚎;內心深處對力量、對長生的渴望被無限放大,化作一股焚心的焦躁與暴戾!
“不!怎麼回事?!心魔?!不對!”玄骨上人畢竟是積年老鬼,瞬間意識到不妙,試圖強行鎮壓魂力躁動。但內外交困之下,他魂力運行已然滯澀,那三縷混沌靈力如同在他完美的魂力循環中釘入了三顆致命的楔子!
“老鬼,你的‘大補藥’,味道如何?”林凡冰冷的聲音響起。
他動了!魂體如一道青煙,瞬間掠過藥園,目標直指那口陰煞泉眼!他並非要攻擊泉眼,而是雙手虛按,《太極大道訣》催動到極致,魂體表面的混沌旋渦瘋狂旋轉!
“給我轉!”
轟隆!
整個洞窟的陰氣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瘋狂地向林凡涌去,尤其是那口陰煞泉眼,其中精純至極的陰煞之力被強行抽取,化作一道灰黑色的洪流,被林凡的混沌旋渦吞噬、轉化!他的魂力在刹那間突破了某種界限,變得凝實無比,甚至隱隱散發出超越煉氣期的威壓!
“小輩!你敢!”玄骨上人目眥欲裂,他強行壓制體內混亂,一指向林凡點來!一道凝練的灰色指芒,帶着侵蝕神魂的歹毒力量射出!
然而,此時的林凡,魂力之強已非吳下阿蒙!他反手一拍,一道混混沌沌、仿佛能消融萬物的掌印迎了上去!
“破!”
灰色指芒與混沌掌印碰撞,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只有一種令人牙酸的侵蝕聲。指芒如同冰雪遇陽春,迅速被混沌掌印消融、吞噬!
“噗!”氣機牽引之下,本就魂力紊亂的玄骨上人猛地噴出一口精純的魂血(魂體本源),氣息瞬間萎靡。
林凡得勢不饒人,身形再閃,已出現在玄骨上人面前。他並指如劍,指尖凝聚着高度壓縮的混沌靈力,其上隱隱有太極虛影流轉,徑直點向玄骨上人的眉心——其魂核所在!
“不!我願臣服!我願奉你爲主!”玄骨上人感受到了致命的危機,發出了驚恐的求饒。
“晚了。”林凡眼神沒有絲毫波動,“我對一個時刻想着拿我當肥料的老鬼,信不過。”
指尖點落!
混沌靈力如同最霸道的病毒,瞬間侵入玄骨上人的魂核,將其意識、記憶、乃至魂力結構,都強行打散、侵蝕、轉化變成傀儡!
“啊——!”玄骨上人發出了最後一聲淒厲不甘的慘嚎,魂體如同破碎的瓷器般,寸寸瓦解,最終化作一團精純無比、毫無意識的龐大魂力本源,懸浮在半空之中。
洞窟內,瞬間陷入了死寂。只有陰煞泉眼還在汩汩冒泡,那些陰魂草依舊窸窣作響,但暗處那些窺伺的惡意靈體,早已嚇得縮回角落,瑟瑟發抖。
林凡長長舒了一口氣,臉色也微微發白。剛才一系列操作,看似行雲流水,實則耗盡了他大半心力與魂力。他伸手一招,將那團屬於玄骨上人的魂力本源以及掉落在地上的儲物戒指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