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奇門遁甲兵
人頭攢動,馬聲嘶鳴,旌旗飄飛,煙塵滾滾。濃濃的戰鼓聲在曠野上震蕩,震天的呐喊聲在平原上回響。夏軍10多萬軍馬已移師屯軍汜水河東岸。遠遠望去,營帳雲集,甲兵遍地,刀槍耀日,戰馬鋪野。煞是威武壯觀,氣勢攝人。汜水河畔,騎兵沿岸列成橫排戰陣,身披鎧甲,手持長戈,虎視眈眈地監視着虎牢關的方向。排在後面的是整齊劃一,豎着長矛的步兵戰陣。再後面,是分布在曠野上的夏軍大營。每個營帳前後左右相距十步,呈放射狀分布,軍士穿梭其間,來去自如,秩序井然。軍營中,有的軍士在割荒草,有的軍士在挖土填袋。
虎牢關上,衆將在觀察夏軍的陣營。
夏軍終於移師汜水河,突襲的先決條件具備了。李世民終於鬆了口氣,在城垣上來回踱着步子分析戰局。望着移師汜水東岸夏軍井然有序的陣營,他深感夏軍統帥層對整個戰局的了解非常透徹,並非輕率移師屯軍汜水。而是根據虎牢關的特殊地理環境,把幾乎所有可能潛伏的危機都考慮到了,采取了針對性的措施後,才移師的。尤其是對方的大營布陣,如果按常規思路,幾乎是無懈可擊。他指着夏軍大營對衆將道:“這種扎營布陣,是兩軍近距離對陣,防備敵人成縱隊突然襲擊的最佳布陣。它的好處是:一旦敵軍成縱隊突然沖擊軍營,由於營帳與營帳之間呈放射狀、過道通暢,四通八達,恰似進入了天羅地網,如果統帥指揮得當,四面八方的軍士可以迅速集結包圍敵軍突入點,將闖進大營的敵軍圍困殲滅,所以又叫天羅陣。他此陣是專門針對虎牢關只有一道關門出入,特殊地理環境而布,由此陣可看出,夏軍營中確實有高人。”
薛收認爲秦王的分析在理,又補充道:“確實有高人。你看那些士兵,剛扎下營寨,就忙着將大營裏的荒草清除幹淨,且營帳之間的間隔得當,可見他們連火攻的潛在危險都在防範了。另外,他們還在沿河埋缸,甚至連預防我們掘地道偷襲的可能都考慮到了。我原想徐懋功是掘地道偷襲敵人的高手,正在往這方面思考,沒想到兩條路都被他們堵死了。這樣一來,我們的突襲計劃就要費周折了。”
李世民點頭道:“確實如此。”
秦叔寶口氣略帶幾分焦慮:“照此說來,我們下那麼大功夫引他們屯軍汜水,想突襲他們的計劃且不落空?”
李世民搖頭道:“那倒不一定,任何戰陣都有它的死穴,只要你找準了它的死穴,對他發起攻擊,就可破他。”
尉遲恭急躁地說:“秦王,你說此陣死點在哪裏?”
李世民顯然已經考慮得較成熟,直言道:“死穴在中軍帳。這種戰陣對成縱隊突入陣營的敵軍是死地,但對大規模突入陣營的敵軍就是活地。因道路通暢,突入陣營的敵軍可以從多個通道逼近、圍攻中軍帳,切斷將帥與部下的聯系,令其指揮失靈,整個軍營亂套,無論他有多少人馬皆不足慮。”
秦叔寶覺得要實施打掉敵軍的中軍帳的計劃不大可能,對手的布陣顯然早就考慮到這一點,他指着夏軍大營道:“你們看,他的中軍帳離汜水河大概有5裏,我軍如要突襲,以我幾千軍馬,深入到有10萬大軍的夏營,這麼遠距離攻擊中軍帳是相當困難的。到時候只怕我們的突襲軍馬還未到達中軍帳就被四面涌上來的夏軍分割包圍了。”秦叔寶指着夏軍大營縱深處,那個與衆不同碩大的營帳認真地說。
在李世民看來,秦叔寶的擔憂還不是最難點,最難點是,出謀布此陣的人,自然知道此陣死點是中軍帳,他怎會把中軍帳確切位置暴露給對手呢?所以,那個貌似中軍帳的大帳篷極有可能是假的,真正的中軍大帳的確切位置我們並不知道。如果連確切地點都不知道,那偷襲就想都別想了。現在必須搞清楚他的中軍帳確切位置。他對旁邊的郭孝恪道:“郭大人,這個中軍帳可能是假的,你設法通知王君郭,把夏軍中軍帳的確切位置搞清楚。”
郭孝恪顯得很爲難地說:“我們原來約定交換請報,放在那片樹林那棵怪樹叉上。現在夏軍已移師汜水,那片樹林已有夏兵駐扎,雙方都不可能在原定地點交換情報了。沿岸夏兵戒備森嚴,他又不可能跑過河來,我們的人也過不去,根本無法取得聯系。所以,夏軍移師汜水後,他現在實際上已經成了沒有用的‘死間’。”
秦王神態嚴肅地說:“此舉關系全軍生死存亡,必須盡一切努力弄清楚夏軍中軍帳的具體位置。”
確定敵軍中軍大帳的準確位置,是突襲獲勝的前提,這一點郭孝恪完全清楚,他皺着眉頭道:“我盡可能想辦法。不過,王君郭是個聰明人,悟性極高。我們派出去的衆多細作全部都回來了,唯有他能夠在夏軍大營呆了一個月沒引起懷疑,說明他生存能力極強。我想了,即便我們不給他通報消息,他也知道哪些情報對我們有用。關鍵是,沿河夏軍戒備森嚴,他在無法潛伏過來的前提下,怎麼把重要情報轉遞給我們?”
李世民點頭。心裏暗想,確實是這樣。不過,他相信腦袋瓜鬼機靈的王君郭定能想出辦法把情報傳遞過來。記得一次王君郭與他攀上山岩,察看王世充大營分布,被隱蔽在山上的幾十個兵士發現追來,他倆沿着荒草叢生的山岩狂奔到一個懸崖處,走投無路,眼看鄭軍漸漸逼近,情急之時,王君郭飛快脫掉衣褲,又叫他也跟着脫掉衣服,又在胳膊上刺了一刀,旋即將鮮血抹在自己的臉上,又抹了些在他的臉上,拉着他迎頭向鄭軍狂奔過去,邊跑邊喊:“快逃命啊,快逃命啊,有人被老虎咬住了,快跑啊……”!那追趕的鄭軍猛然間看到兩個赤身裸體滿臉是血的人呼喊着狂奔過來,又聽說前面有老虎傷人,也沒去想是真是假,嚇得慌忙轉身各自逃命。王君郭情急之時采用此法,他倆居然逃過了追捕,事後兩人狂笑不已。經過這次大劫後,他發現王君郭腦袋確實好使,所以對他很信任。他相信,這一次,既然他已經配合我們的行動,把竇建德的10萬大軍搗鼓得移師汜水河畔,那麼,下一步王君郭也不會負衆人所托。不過,爲了預防萬一,還得多想一條打探軍情路子。
秦王正在思索,秦叔寶指着正在取土往口袋中填的夏軍道:“秦王,你看,夏軍把泥土裝進口袋幹什麼?”
李世民看了片刻,心裏暗想:怎麼把這個細節忽略了,仔細分析,麻煩來了。難道竇建德放棄奪馬計劃,真要采取強攻了?如果是這樣的話,我等豈不前功盡棄,大禍臨頭?他指着取土填袋的夏軍士兵問薛收道:“薛大人,你有何看法?”
“我們有大麻煩了!他們挖土填袋堆積起來備用,這是他們要發起強攻的先兆。用口袋填土,強攻時,叫士兵頭頂木板擋住上面射下的箭矢,再不斷將填土口袋在城牆下堆積,愈堆愈高,形成與城牆一般高的斜坡,大軍輪番沖擊攻關就容易了。此舉實乃前所未有的高招。如果他們真的要這樣強攻的話,我軍休也!” 薛收望着夏軍用口袋裝土的衆軍士,思忖片刻,又道:“不過,如他們真的要強攻,也應把意圖掩蓋起來,晚上填土,白天休息,神不知鬼不覺,像他們這麼多兵士,只消幾個晚上就可積累足夠的土袋,幾天後就可突然向我發起攻擊,令我猝不及防,爲何他們卻明目張膽顯示給我們看?極有可能是給我們制造假像,讓我們把注意力轉向正面防守,忽視北岸馬匹,換句話說,他們重心依然在北岸謀馬。”
李世民覺得薛收的分析在理。不過,他覺得,夏軍挖土填袋,有雙重意義。一方面,確實有掩人耳目的作用;另一方面,又有可能確實爲正面強攻做準備。萬一對方的計謀是雙管齊下,謀馬不成旋即正面強攻,或者謀馬強攻同時進行,或者實則實之,其意圖就是在準備正面強攻。三者任何一者一旦實施,皆可置我軍於死地!所以,不能抱任何僥幸心理。想到這裏,他不由地暗暗吃驚。自己再次失算,對手兵力那麼強大,還考慮得那麼周到,居然采用這種獨創方法壘袋攻城,可大大減少傷亡,真的遇到頂級對手了。如果說,自己在洛陽城下看到竇建德10萬大軍來攻的消息時雖然感到震驚卻並不恐懼的話,現在,與對手交鋒鬥智一個月後,對手謀劃出了“牧馬計”,就已經嚇了自己一大跳,現在對手又想出了如此高明的攻城絕招,與北岸奪馬連環相扣,已由被動轉入主動勢態,形勢愈來愈嚴峻了!面對敵軍的如此大手筆,他現在的心已經懸了起來,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然而,他畢竟是征戰沙場多年,大風大浪見得多了的人物,片刻的恐懼之後,他冷靜下來。他很清楚,現在的戰略又必須再次作出調整。敵人已經在準備進攻了,破敵的時間應該搶在敵人進攻之前。等待戰機出現再破敵設想,已不適合眼前的戰局,確切點說等下去就是在等死。因此,必須在最近幾天醞釀戰機,消滅眼前的10多萬大軍,否則,幾天後定會被10多萬強攻的大軍消滅。要搶占先機消滅眼前的10多萬大軍,唯一的方法還是突襲。要突襲成功,就必須具備3個條件:第一,搞清敵人中軍大帳確切位置,直搗首腦機關;第二,找準恰當時機突襲令敵人猝不及防;第三,除了突然性外,還必須使自己的突襲騎兵具備排山倒海之勢呈大面積橫向陣勢撲向敵人,令敵人被龐大的氣勢嚇慌手腳各自奔逃。想到這裏,他突然發現一個新問題,大叫一聲:“哎呀,我怎麼沒想到這個問題!”隨後急得直躲腳,竟在城垣上團團轉。
恰巧此時,晴空突然炸響一聲霹靂,聲音之響亮,震撼得人們心都提了起來,衆人不約而同舉目望天,轉而又望着秦王。
看到秦王如此着急,很顯然是遇到了什麼難以解決的問題。郭孝恪關切地問:“秦王何事如此慌張?”
李世民捶着手掌急切地說:“虎牢關只有一道關門,騎兵要沖出關門殺向敵軍,只能是依次沖出關門突入敵陣,這樣的長蛇陣對敵軍形不成強大的攻擊力,必然被對方的天羅陣吞噬。我們原來在構思突襲計劃時方方面面都想到了,也成功地將竇建德的10大軍引誘到了虎牢關下,爲實施突襲計劃創造了條件。然而恰恰在發起突襲必須形成浩大氣勢這一最關鍵的環節,居然沒有考慮周全!”他突然覺得,自己現在的處境,完全與當年赤壁大戰周瑜計劃火燒曹操,什麼都謀劃好了,恰巧忘了隆冬之際那來東南風時的尷尬,難怪周瑜要氣得吐血!想到此,他心裏陣陣悸動發慌。很顯然,這個問題不解決,整個戰略謀劃將功虧一簣,換句話說,這場決定中華命運的戰略,將會葬送在自己手中,不僅不能一戰滅雙雄,完成統一江山大業,還會禍害全軍,成爲千古罪人!想到這裏,他氣惱地狠狠跺了幾下腳,脫口而出:“我疏忽了,我疏忽了!如此大漏洞如何彌補?!”
聽到秦王這麼一說,大家都驚呆了。這似乎是一個無法補的大漏洞啊!衆將臉上皆露驚慌之色。
秦王正在煩惱,突聽薛收哈哈大笑:“秦王勿惱,我已有良方,可除你心腹大患。”原來,薛收在前幾天聽到秦王將戰略作出重大調整,要用3500軍馬消滅眼前10多萬大軍時,就一直在考慮這個將會阻礙唐軍實施突襲的關鍵難題——要對夏軍采取突然襲擊,唐軍必須迅猛而出,成寬闊的橫排沖擊陣式,方能形成排山倒海之勢,猛沖夏軍的中軍帳,使首腦機關指揮失靈,慌亂之中,夏軍自然難以組織有效的抵抗,勢必一觸即潰,再多的兵都如螻蟻,正所謂兵敗如山倒。問題是,虎牢關只有一道關門,數千軍馬只能依次沖出,怎麼能形成排山倒海之勢突然沖向敵軍?這個問題不解決,整個戰略將失去意義。所有的謀劃將白費。所以,這幾天,他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剛才他看到夏兵挖土填袋,眼睛一亮,方案有了。
李世民將信將疑道:“薛大人不妨直說。”
薛收面帶笑容,緩緩地伸出一只手來,那手握成拳頭,不慌不忙地說:“你的擔憂盡在掌中。”他居然寫在手掌中,足見他無時不在思考這個問題。
衆將急迫地說:“薛大人別賣關子了,打開!”
尉遲恭性急,索性幾步跨上來,強行將薛收的手掌掰開,直掰得那薛收直叫“輕點阿,痛死我也,你這個黑鬼如此魯莽!”掙扎間,手掌已被尉遲恭強行掰開,大家湊過來一看,上面寫着四個字“奇門遁甲”。
衆人不解其意,如墜五裏雲霧之中,個個像在猜謎語一般,嘴裏直嘮叨:“奇門遁甲?這是何意?”因爲奇門遁甲這幾個字是深藏玄機的高深學問,普通人難以理解。
唯有那秦王見到這幾個字猶如燈花撥亮,這個“門”字正是心中難解之結,而“奇門遁甲”幾乎是破解方案都有了,只是未知其詳。他詫異道:“正是,薛大人可有妙策解之?”
薛收胸有成竹地說:“我也在絞盡腦汁考慮門的問題,現在有了!”
秦王急不可耐,抖動着手掌催促道:“薛大人快講。”
薛收指着夏軍陣營道:“竇建德不是正在取土填袋,欲給我們造成正面強攻的事態嗎?我等何不仿效對方取土填袋,沿着虎牢關城門向外延伸100步,左右橫向延伸400步,用土袋壘切成兩人高的甕城,購買大量布匹用黃土泥漿染成土色,縫制成等齊寬高,乘着夜色掩護,將壘起的土袋城垣三面遮掩,天明對方一看,已成了一個表面平整、修建好的甕城。對方離我們兩箭之遙,絕難看出外面的遮掩是用布匹搞成的。這樣,表面上看,對方認爲我們修建甕城,是在增加一道關門防線,加強攻關難度,以防正面強攻。實質是,由於外面布匹遮掩,他們看不到我們在裏面幹什麼。我們可將甕城正面土袋悉盡搬開,悄悄將幾千軍馬遁藏在甕城裏,待要突襲敵軍大營瞬間,將布簾一下扯開。這道遮掩的布簾就是一道寬闊的大門,又相當於無門,刹那間千軍萬馬成橫排戰陣,以排山倒海之勢突然向敵軍沖去,直搗中軍大帳,大事可成也!”
薛收說完,秦王高興得蹦起來,甚至顯得有點失態,他猛捶了一下手掌,緊跟着抓住薛收的手抖動不止,隨後狂喊一聲:“好個奇門遁甲,合該竇建德天命當絕!”
對布陣破陣頗有研究的徐懋功也點頭,說此計甚妙。
李世民緊握薛收的手,激動地說:“薛大人,你馬上安排軍士購買縫制布料,修建甕城。兵士不足,可花重金聘鄉民修建,切不可泄露半點風聲!”
薛收點頭道:“我正有此意。”說完,立刻操辦去了。
秦王又下令道:“白仕讓將軍,立刻抓捕、審問夏軍細作,以何種方式約定與夏軍大營聯絡,審問後立即上鐐銬關押,不得讓其脫逃。”
白仕讓抱拳作揖:“尊令。”
秦王又傳令道:“瞿長孫將軍,我們不是趕了一千馬過北岸放牧嗎,這幾天每天增加一千過去,使他們看到我們逐漸增加了北岸牧馬數量,以爲我們放鬆了對北岸的警惕,認爲我們真的把精力放在應對他們正面攻城上。”
瞿長孫抱拳作揖:“尊令。”
秦王又下令道:“宇文士及,你帶壹千軍士在關外取土填袋,此舉事關三軍將士生死存亡,務必在三天之內,按照薛大人的要求在關門外壘起一道甕城。另外,我們突然建起了甕城,夏軍必然會修建瞭望塔觀望我甕城虛實。甕城修好後,定要將頂上用布掩蓋起來,使他看不見我們在甕城裏隱藏的兵馬。”
宇文士及抱拳作揖:“尊令。”
秦王又下令道:“揚威武將軍,你令守城軍士,注意觀察夏軍大營作息時間,什麼時候吃飯,什麼時候換防,等等,發現異常情況及時向我報來。”
揚威武抱拳作揖:“尊令。”
各位得令的將軍離去。
正在此時,一兵士前來稟報:“稟告大王,洛陽來人了。朗月將軍帶了個披麻戴孝的女人,在中軍大帳恭候。”
李世民感到詫異,朗月是三弟元吉手下的女將,不留下來在洛陽圍城,帶了個披麻戴孝的女人,幹什麼來了。莫不是洛陽軍情有變? 李世民揮了揮手,示意軍士退去:“知道了,我馬上就去。”又對身邊的幾位將軍謀士說:“走,一起去看看。”
他們走下虎牢關城垣,來到離虎牢關不遠的中軍帳。
女將軍朗月迎上,抱拳作揖,稟報道:“拜見秦王。”
李世民關心地問:“洛陽軍情如何?”
朗月將軍道:“跟往常一樣,王世充派了幾千軍馬出城沖擊了一次,被屈突通將軍率軍馬打回,估計在試探我們軍力。以後就再沒動靜了。”說完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交給李世民:“這封信是齊王專程叫我轉交給你的,他說非常重要。我帶來的那個女人在你的中軍帳,你去看看吧。”
李世民聽說洛陽沒事,心情放鬆了,急忙拆信看內容。
二哥:洛陽軍情悉如往常,勿念。此女子自稱從洛陽城逃出,去滎陽爲母奔喪。弟發現此女非民女,乃是王世充皇室嬪妃。弟已經悄悄從她孝服夾層發現與竇建德報信密信,告知你只帶了3500軍馬守虎牢關。本該就地處斬,然弟與她有一夜情;再則,該女子爲救洛陽於水火之中,居然自辱其身,鋌而走險,冒死前往,如此識大義之壯舉,小弟不忍殺之,特叫朗月將軍護送前來。我不殺之反而護送前來,想二哥定能悟出我意,斷不可殺。 三弟 元吉
看完信,李世民一時不明白三弟專程派人送此女子前來的意圖,甚覺詫異,帶着衆位謀臣武將走進中軍大帳,看見一個身穿孝服的女子立在帳中。他打量着身穿孝服,滿目淒切的女子,思考如何處理。
這女子着實美麗,雖然嘴唇上沒了胭脂,臉上也洗去了鉛華,然那白如凝脂的膚色,彎眉如黛,杏臉桃腮,一雙水汪汪的鳳眼,倒也真是天生一副閉月羞花貌,豈能不令人動心。他不由地暗暗稱羨王世充有如此豔福。正所謂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作爲男人,也理解三弟爲何不忍殺之。
打量那女子後,李世民故意長嘆一聲試探反應:“可嘆!我原以爲王世充也稱得上一世梟雄,胸有文韜武略,殊不知爲了個人安危,竟做出如此下流之舉,讓自己女人爲其赴湯蹈火,豈不悲乎!”
那女子聽出李世民話外有音,急忙移步前來施禮,她施禮的時候沒像普通人那樣下跪,也沒有大幅度屈身,而是身子稍微傾斜了一下,旋即柔聲細氣表明身份:“民女拜見秦王。小女子乃滎陽人氏,隨父到洛陽走親戚,不想洛陽被大軍圍困。父親被王世充抓去守城戰死。前幾日得到我家兄弟飛鴿傳書,說我母親氣絕身亡,要我回家奔喪。王世充下令任何人不得出城,我強行跳河方得脫身。承蒙齊王不殺之恩,派人一路護送,小女子感恩不盡,望大王準我出關,了民女爲母親奔喪之願。”說完,抽泣不已。她在宮中,早聽說秦王威名,洛陽的災禍皆因此人圍城而生。因此,說話時聲音甜蜜,心中卻恨得咬牙切齒。不過,原以爲,他定是個五大三粗,面目醜陋,殺人不眨眼的魔鬼;殊不知見面發覺,秦王是個容貌英俊、和藹,年齡與自己相仿,娃氣未脫的青年,實在覺得詫異。
李世民淡淡一笑,顯然他不相信女子的話,對衆將軍道:“你們認爲她是個普通的民間女子嗎?”
衆將軍謀臣仔細觀看穿着孝服,哭哭啼啼的女子後,皆搖頭難以確定。
既是秦王讓看,有意讓大家飽眼福,何不看個夠。尉遲恭偏着頭橫看豎看,看不出個名堂,笑笑,搶先說話:“只是覺得十分美麗,其它看不出來。”
李世民單刀直入,揭露女子的老底:“各位將軍,我說他是王世充的妃子,你們信不信?”
那女子聽李世民突然說出這話,心裏一驚,慌忙表白道:“秦王明察,小女子不是什麼王妃,實乃普通民女。”
衆位將軍也不信,秦叔寶道:“秦王何以見得?”
李世民笑笑,點着手掌很有把握地分析道:“我們圍攻洛陽9個月,城中糧食早已耗盡,百姓神態萎靡,面黃肌瘦;此女子雖無靚裝刻飾,卻也嫵媚纖嫚、神情泰然,膚色光澤,臉面紅潤,如非皇室中人,不缺營養,調養得好,哪會有如此沉魚落雁之色,這是其一。民間女子行走,大步咧咧,肩晃臀扭,不拘小節;她走路時,柔情綽態,倩步嫋娜,儀靜體閒,穩重端莊,分明受過宮廷禮儀的熏陶,才有此嫺淑高雅舉止,這是其二。民間女子聽到我秦王威名,皆驚恐跪拜,以表瞻仰之心,唯恐亂了九五之尊;她見本王,表面哭泣,卻不下跪,分明已習慣了養尊處優,受人膜拜頂禮的生活環境,養成了一幅傲骨,覺得向他人下跪有失王室身份,這是其三。”
李世民分析得條條在理,女子臉露驚愕之色。宮中常聽得那些大老爺們議論,說秦王武功蓋世、聰明絕頂,今日相會,片刻之間便領教了秦王的過人才智,那雙慧眼恰似金星火眼一般,在他面前焉能藏污納垢?王妃沉默無語,暗自思量對策。
李世民見女子不動聲色,索性補充道:“我三弟在信中告訴我,他已偷看了你孝服裏藏的密信。你的密信告訴竇建德,說我在虎牢關只有3500軍馬,不要被李世民的假像所迷惑,要他一鼓作氣攻下虎牢關,火速救援洛陽。我三弟爲了給你留臉面,一直沒有揭穿你。”說完又將李元吉的信拿在在手中揚了揚,以示依據在手,令對手無法抵賴。他已經明白了三弟爲何要把此女子專程送來的用意,心裏在暗中琢磨。
別人說得真切,自己孝服中確實藏有密信,內容也講得吻合。難怪在唐營那晚自己夢醒時不見了李元吉和孝服。顯然,事情早已暴露,自己還蒙在鼓裏,自以爲能掩人耳目,實乃掩耳盜鈴。女子驚愕,卻不下跪求饒,反而掘強地抬起頭,站住腳跟,沉吟片刻,隨後厲聲說:“本王妃出城時,早已抱定必死決心。既如此,李世民,你就殺了我吧!”
“大膽妖女,竟敢直呼我主名字!”此女子居然真的是王世充的妃子,尉遲敬德惱怒地揚起鐵鞭。
李世民厲聲制止:“休要傷她性命!”
王妃自知必死無疑,竟指着李世民破口大罵:“李世民,你不要裝慈悲。我看你外表眉清目秀,實乃包藏禍心。你傷害的人還少嗎?你圍城9個月,把一個錦繡繁華的洛陽城,變成了人間地獄。現在的洛陽城已經是十室九空,餓殍枕藉,百姓草根吃盡,樹皮剝光,人們已經易子而食,你還不遂心,非得要把全城生靈逼到絕路。我問你,你爲什麼要這樣禍害黎民?你的良心安在?你爲何要把千秋功業建築在壘壘白骨之上?你這個殺人魔王良心被狗吃了?!”王妃罵到最後,憤怒之極,跺着腳,幾乎是聲嘶力竭地狂喊。
尉遲恭再次惱怒地吼道:“死到臨頭,還要如此狂妄,看我把你打成肉泥!”說完往前跨步。
李世民厲聲吼道:“退下!”聽到女子的痛罵,他心潮翻滾,深感委屈,怒火騰騰上沖,一時不知如何向女子辯白,一臉漲得通紅,雙目竟忍不住涌出了淚水。
王妃不依不饒,繼續罵道:“你也有感情嗎?你也會知道哭嗎,你知道那洛陽城現在有多少人哭泣悲鳴,多少人喊娘哭爹,多少人家破人亡,多少人死無葬身之地!”
李世民終於沉不住氣了,跺着腳厲聲吼道:“夠了!那是我的罪過嗎?如果王世充敞開城門,讓老百姓逃出,會死那麼多人嗎?如果王世充不毒死隋帝,僭越皇位,橫征暴斂,荼毒百姓,我會起兵攻打他嗎?我告訴你,我不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我有血有肉有感情,跟普通人一樣懂得喜怒哀樂。你知不知道,我爲什麼叫李世民?我父母生下我時,給我取名世民,實乃叫我一世爲民,造福百姓,滋潤蒼生,掃平群雄,一統江山,解萬民於倒懸,把我中華河山變爲太平盛世!”
王妃顯然並沒有被李世民的辯解打動,這類言辭她聽得多了,自己的夫君王世充不也經常用這樣的言辭蒙騙蔽朝野嗎?她厲聲說:“聖人雲:巧言令色,鮮有仁!我看你們這些所謂英雄豪傑都是一丘之貉;都是打着爲天下之名,行欺世之實。莊子曰:用非正義手段匡扶正義,即便達到目的也非義也。以征戰殺伐制止殺伐,血債累累,即便功成名就也會遭人唾棄。你征戰多年,面對那麼多亡靈,你敢說你問心無愧嗎?!”
“我敢說我問心無愧!”李世民愈說愈激動,竟當衆扒下衣服,現出累累傷痕,繼續道:“從我懂事那天起,我父就敦敦教誨‘精衛填海,志撼山嶽;女媧補天,澤被蒼生’。當我理解了這些話的含義後,便深知背負的重任。我一生提劍追夢,日日聞雞起舞,三更挑燈苦讀,夙興夜寐,不敢有絲毫懈怠。我未到弱冠之年,便懷慷慨之志,躬擐甲胄,親當矢石。朝臨鶴翼之圍,夕對魚鱗之陣,18歲便統帥千軍萬馬疆場征戰。我經受了常人沒有經歷過的艱辛! 5年來,我出生入死,經歷了多少腥風血雨,非我天性好戰,志在以戰止戰,打出來一個清平世界。我無愧於天下百姓,無愧於這片後土皇天。那亂世梟雄王世充不以天下蒼生爲念,只爲黃袍加身,封妻蔭子,毒死隋帝,把萬裏江山引向戰亂,人神共憤,天下共討之。你不譴責他,反而責怪我,公平嗎!”說完,胸有滿腹委屈,竟蒙着臉哭起來。
秦王的話實事求是,隨他征戰多年,他爲一統江山爲中華付出的艱辛大家有目共睹,將軍謀臣們都很感動,禁不住深深嘆息。隨行而來的女將軍朗月也跟着流淚。
王妃默不作聲了。秦王的話確實有些道理。她萬沒想到李世民竟會是這樣的人。看起來極爲普通的名字居然包含着如此深沉的含義,竟會有如此宏偉抱負。看着他身上的累累傷痕,也不由地產生了憐憫之情,一時不知如何對答。她沒想到,竟然會出現如此場面,本想反正一死,理當盡情發泄心中的憤恨,卻沒想到這個疆場征戰赫赫有名,中華大地無人不知的小秦王,居然被自己罵得像小孩一樣放聲痛哭。
秦王哭泣之間,猛然想起昨日在城垣上看見夏營中必然認識王妃的王琬正好運糧草去了,不在軍中,此女子前來時機恰到好處,正好派上用場。心裏一亮,終於明白了三弟送此女前來的用意,他突然發覺三弟有長進了,遠在洛陽,居然非常清楚這裏的敵我勢態,爲助我的疑兵之計拖住強敵,專程送此女來配合我,想到此,有了想法。他止住哭泣,旋即把手一指:“你不是要去給竇建德通風報信嗎?好,我李世民的刀箭從不殺婦孺!我馬上就放你過關,你盡可告知竇建德我只有3500軍馬。你叫竇建德放馬過來,我不怕他。你走,馬上走!”
衆將皆不解其意,認爲秦王此決定不妥。郭孝恪和薛收慌忙走上前制止:“秦王不可義氣用事,放她過關,這豈不是要了三軍將士性命。”
衆武將也齊聲勸阻:“秦王不可。”
王妃萬沒想到李世民不但不殺她,還要放她過關。她一時懵了,莫不是李世民被自己罵得氣胡塗了?她忍不住提醒道:“小秦王,這可不是鬧着玩的。你別一氣之下,用三軍將士的生命作代價顯示自己的風格。我一旦過關,讓竇建德知道你只有區區3500軍馬,10萬大軍鋪天蓋地向你殺來,你豈能擋住?你有仁,我也有義,本王妃也是個知書達理之人,詩雲:女子善懷,亦各有行。我也有做人的準則,不願拿別人的良心不當回事。你無害我之心,我豈能作出害你之舉。我不過關了,但我也無臉回去面見洛陽父老,而今只求一死!”
李世民聽到王妃這番話,暗暗稱奇。尤其是王妃說“女子善懷,亦各有行”,是出自驅車勇赴國難,中華第一位令須眉汗顏的衛國許穆夫人的愛國詩篇《載馳》。可見她深受愛國思想熏陶,貌美心晶,心有靈犀之人定能感到其胸中有顆愛國心在光芒四射。無怪乎爲挽救洛陽的安危,她不惜赴湯蹈火,由此而使李世民更加敬重該王妃。難怪三弟要在信中特意囑咐留下她性命!他再次厲聲催促道:“你走啊,你怕我手下的將士殺你,我親自送你出關!”
王妃聽到李世民再次肯定放她過關後,感到左右爲難了:不出關通風報信,那洛陽城危在旦夕;出關通風報信,虎牢關3500守關將士命將不保。秦王如此大義,我豈能作出這等不仁不義之舉?考慮片刻,她提出了個兩全其美的建議:“秦王,這麼辦,你退兵洛陽;我也不出關告訴竇建德。這樣可保雙方太平,兩全其美之事何不爲之?”
秦王神情嚴肅,用沒有商量的口氣:“這不可能。”
王妃見李世民沒有商量的餘地,想了想,又變通道:“你非要我出關的話,須得依從我,3天之內撤離虎牢關;我也以身家性命擔保竇建德3天之內不攻關,容你有充分退軍時間。如若不然,我就自刎你帳前。既不愧對於洛陽百姓和我那沒有本事的夫君,也不欠你一個天大的人情。”
尉遲恭再也忍不住了,大聲嚷起來:“這是怎麼回事,反而成了我們求你出關不成?”
李世民揮手制止,沉吟片刻:“好,我答應你,3天之內撤離虎牢關。”
那郭孝恪、薛收、徐懋功等見秦王竟然作出如此荒唐的決定,慌得撲通下跪,苦苦勸諫:“秦王萬萬不可,豈可因憐惜一女子廢了一統江山之大業,萬萬不可呀!”
衆將士也跟着下跪,苦苦勸誡。
郭孝恪禁不住淚如泉涌,聲淚俱下哀求道:“秦王一向英明,何以今日作出如是昏聵之舉?我三軍將士爲擒獲亂世梟雄王世充,5萬將士圍洛陽城9個月,勞民傷財、將士死傷近半,大軍安可無功而返?今我軍好不容易在這虎牢關前將竇建德大軍阻擋了一個月之久,眼看大功告成,你答應我軍3天之內撤離虎牢關,讓那竇建德不費吹灰之力解了洛陽之圍,豈不是把三軍將士的心血付諸東流了嗎,大王好生胡塗啊!”
薛收也哭泣着勸誡:“大王縱有好生之德,這女子不殺、放回便是,豈可拿三軍將士性命作代價,在這婦人面前表現仁慈?更不該以眼前小仁毀了一統江山,天下太平之大仁也!”
秦王不爲衆人所動:“各位請勿多言,我意已決!”
聽了秦王這話,薛收禁不住放聲痛哭,聲音甚是悲切,哭得晃晃悠悠地站起來,失望至極,也不再看秦王,轉過身,跌跌撞撞向營帳外走去,一面抹淚,口裏高喊:“天啊,我薛收禪思盡慮,一心助秦王成就大業,眼看大功告成,殊不知今日卻落得如此結局。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來了這麼個女人攪局,弄得大王神魂顛倒,把個軍旅之事視做兒戲,豈非天意啊……”
望着薛收痛哭流涕走出營帳,徐懋功再也沉不住氣,心裏暗想,爲了三軍將士着想,只有抗命了!他突然站起身,對周圍幾個將軍道:“各位將軍,還楞着幹什麼?何不速除此妖女!”
秦叔寶、尉遲恭也覺得秦王此舉不妥,胸有怒氣,早已有除此女之心,經徐懋功這一點撥,正中下懷。秦叔寶心中暗想:即便做了,有違秦王將令,事後秦王終會醒悟,我等皆爲三軍將士着想,斷不會深究,便向尉遲恭遞了個眼色。尉遲恭會意,一個提鐗,一個揮鞭,縱身跳將過來。尉遲恭鞭快,劈頭一鞭就打過來,刹那間,只聽“唰”地一聲,秦王右手揮劍之迅猛,硬梆梆地將尉遲恭的鐵鞭擋住,只聽“當”的一聲,火星飛濺。旋即又見秦叔寶直向女子腦門一鐗打將過來,李世民左手更快,又見寒光一閃,另一把寶劍劃着弧光迎過去,擋住了秦叔寶的銅鐗,又是“當”地一聲響。旋即聽到秦王厲聲喝斥跟着揮劍跳將上來的徐懋功:“大膽!爾等要取她人頭,先取我人頭!”
秦叔寶、尉遲恭、徐懋功旋即扔下手中的兵器,撲通跪下,苦苦勸誡:“望秦王收回成命,我等迫不得以!”
李世民激動地大聲說:“爾等身爲萬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的大將軍,豈可忍心向手無寸鐵的女人下手?你們好生看清楚,站在你們面前的不是一個不知廉恥的女人。爲了洛陽城的安危,鋌而走險,不惜污其身,辱其節,毀其命,比起那些龜縮在洛陽城裏不敢出戰,靠毀女人清白,犧牲女人性命苟延殘喘的大老爺們,她是何等高風亮節,何等奪目生輝。此等巾幗,着實令人欽佩,這是我中華女中驕驕!面對如此識大體的女性,我李世民自愧不如,安有加害之理!”說完,扔下寶劍,竟合掌躬身向王妃作了個揖以表欽佩之心。
王妃從未見過這等凶險場面,那鐵鞭銅鐗在自己頭頂被秦王寶劍擋住“當當”作響時,被嚇得魂飛魄散,聽到秦王說這番話,方才回過神來。她萬沒想到秦王會如此理解她,尊重她,禁不住眼淚奪眶而出,終於跪下高貴的身軀,發自內心嘆道:“小女子早聞秦王大名,多有偏見。今有幸與秦王一面,恍若遇見知己。小女子一生仰慕英雄,自以爲王世充無人可比,有此男人做夫君,心願足也,故心甘情願爲其赴湯蹈火。今聽秦王肺腑之言,方知秦王乃人間舉世無雙之真豪傑。有君此言滋潤心扉,黃泉路上猶如知己相伴,死而無憾也!”
並不完全理解王妃酸楚內心的尉遲恭抬起頭來,朝着王妃怒吼:“休得用妖言蠱惑我大王,請大王立斬之!”
李世民堅定地說:“本王自有主張,無須多言!”說完,躬身扶起王妃:“恕屬下無禮,休要遲疑。我立刻送你出關。馬上走!”
王妃聽到秦王說立刻送她出關,醒悟過來後,巴不得快點離開這個險惡之地,慌忙走出中軍帳。
李世民生怕將士們再起殺心,拾起兩把寶劍緊握在手,跟王妃後面,寸步不離護衛。出了關門,王妃轉身要拜謝,李世民卻道:“再走一程,我怕他們在城垣上放箭殺你。”直到王妃走出一箭之地沒有危險了,李世民才停住腳。那王妃轉過身,滿臉淌淚,心中萬分感激,一反常態,發自內心地向李世民做了個五體投地的叩拜,方才站起身,抹着眼淚,向竇建德大營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