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美女誘齊王
據守虎牢關的李世民采用疑兵計拖住竇建德,達到了預期目的。虎牢關下的竇建德在前進不能後退不行的困境中,采用劉斌謀劃的“牧馬計”,企圖等李世民的軍馬吃完黃河南岸青草後,移到北岸放牧,瞅準機會下手奪得馬匹,剪除唐軍騎兵的威懾,再用鐵騎奔襲孟津渡,返渡黃河直搗洛陽城。雙方各有打算,時間一晃就拖延了二十多天。這二十多天,卻苦了洛陽的王世充。幸好當初細心的丞相段達有先見之明,合理分配糧食,才使得洛陽的守軍又苦苦熬了二十多天。
洛陽城上,企盼夏軍救兵前來解圍的王世充和一幫臣僚們在城樓上望眼欲穿。
城樓下的曠野上,唐軍大將屈突通揮動着令旗,率領上萬名唐兵,一個個精神抖擻,在曠野上操練。但見那戰陣時而遊龍走蛇,時而連環轉圈,時而成縱隊穿插,時而成方陣沖鋒向前。驟然間喊聲四起,殺聲震天,折騰得那曠野上煙塵飛揚,天空中烏鴉盤旋找不到落腳點。很顯然,圍困洛陽的唐軍一點也沒有退軍的跡象,是在通過操練故意向洛陽城顯示自己高昂的鬥志,志在必得。
王世充在城樓上焦躁不安地走來走去,不時抬頭往東方張望,時而又望着城樓下操練不停、令人心煩的唐軍。原以爲竇建德5天就到洛陽城下,現在一晃去了20多天,城中軍士糧食已盡,已在殺馬充飢,如那1萬來匹軍馬再吃完,竇建德還不來,那就只有開城投降了。這是他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會跨出去的絕路,所以,還得想法。
丞相段達向王世充稟道:“大王,李世民只帶了3千多軍馬前去虎牢關,如此少的兵力,怎能阻擋夏王的10萬大軍?原計劃5天就可趕到,現在已經有20多天了。我估計李世民定是采取拖延戰術,制造假像迷惑竇建德,使竇建德不敢冒然進兵,才會延誤這麼久。應該速派人把李世民只帶了3500軍馬這一重要軍情稟告夏王,使夏王對李世民的實力心中有數,促使他下決心迅速沖破李世民的阻攔,兵臨洛陽城下。”
王世充摸着絡腮胡思考,點頭,又伸手指點着將洛陽城圍得鐵桶一般的唐軍陣勢道:“段愛卿言之有理。不過,李世民分兵迎戰夏軍,圍城守軍必然嚴加防範。上次探馬進城已經引起了唐軍警惕,送信之人如何出得去?”
單雄信抱拳稟道:“在下願殺出重圍,去見夏王。”
王世充擺手制止,指着城下不遠處騎馬巡視的“秦叔寶”、“尉遲恭”等唐軍大將告誡道:“不可,你看城下那唐軍大將秦叔寶、尉遲恭等猛將仍在巡視,此等角色皆有萬夫不擋之勇;將軍雖然武功高強,單槍匹馬要想沖破唐軍防守談何容易。卿等忘了兩個多月前王琬沖出重圍求救兵時,爲掩護他折了數員大將,且當時我軍還有戰鬥力。現我軍兵微將寡,且不說與衆多猛將拚殺毫無勝算,對方就是一陣亂箭也會令將軍防不勝防。本王與將軍情同手足,安肯讓將軍冒此大險?當另作他圖。”
段達思忖片刻,眼珠一轉,語氣委婉道:“我有一計,李世民親自前去,留下胞弟李元吉圍城。那李元吉青春年少,老臣素聞李元吉貪戀美色,是個花花公子。大王可在後宮選一名豔美且忠心耿耿、識大體的王妃,喬裝民女出城,也許能蒙混過關。”
楊公卿指着城樓下的唐軍陣營稟道:“李世民機警過人,其弟李元吉跟隨李世民征戰多年,也不是省油的燈。此等雕蟲小技豈能瞞得過他,弄不好偷雞不成反蝕米。”
段達想出此計謀是經過認真分析的,故堅持己見,不以爲然地搖頭道:“那倒不一定,俗話說,英雄難過美人關。自古只有萬馬軍中取上將首級的英雄,沒有面對千嬌百媚不動心,揮刀殺美女的英雄。做了,還有成功的可能,不做,一點可能都沒有。洛陽獲救,關鍵在於竇建德一鼓作氣,沖破李世民的阻擋,早日兵臨城下。一旦僵持下去,洛陽休也!此舉事關洛陽生死存亡,理當雙方配合,非派人去給竇建德報信不可。”
王世充點頭道:“愛卿可有妙策?
段達覺得自己的計謀當衆講出有失王世充臉面,便靠近王世充耳語。
王世充聽後面有難色,遲疑不決。
段達見王世充猶豫不決,曉之以理,繼續勸解:“大王不妨試想,當初董卓與呂布爭愛,董卓如以大局爲重,舍貂嬋一美女,結局又當如何?況且,眼下也惟有此法。如不及時送信告知夏王,時間再拖延十天八天,一旦洛陽城破,江山都沒了,大王縱有後宮三千,焉能保之?還不是盡歸他人之手。”
王世充思索片刻,也實在想不出其它辦法,只好點頭應允:“只有如此了,本王就賠個美人。”
五彩繽紛的晚霞懸浮在天空。帶有幾分倦意的夕陽像一位耗盡了熱情的女子,邁着遲緩的腳步向地平線沉落。精疲力竭的她仿佛已經感覺到時間不多了,經過一天的辛勞對大自然已經奉獻夠多的她,在落下地平線的最後一刻,依然那麼執着,那麼慷慨地把最後幾縷耀眼的餘輝贈予大地——長長的倩影投射在洛陽城下的護城河面上,回光返照,夕照下的洛陽城更顯得多了幾分悲壯與淒美。
洛陽城下,面向唐軍營地的城門口,一披麻戴孝,穿着輕薄白綢衣,頭戴孝帽的年輕豔美女子,呼天叫地撲出城門,幾個鄭軍軍士假惺惺阻攔,女子掙脫,向吊橋跑去,後面士兵假裝追趕。女子從吊橋上縱身跳進護城河裏,遊向對岸。士兵隔岸高喊:“有人出逃了,抓住她……”卻不跳入水中追趕。
女子吃力地爬上岸,全身水淋淋的,冷得渾身顫抖,哭泣着向唐軍大營跑去。
巡哨的唐軍士兵跑過來,捉住女子。
女子悲切地哭喊:“軍爺,你們放我回家吧,小女子乃滎陽人氏,隨父到洛陽走親戚,不想洛陽被大軍圍困,父親被王世充抓去守城戰死。昨日又得到我家兄弟飛鴿傳書,說我的母親又氣絕身亡,要我回家奔喪。王世充下令任何人不得出城,我方才強行跳河方得脫身。軍爺,這些你們都看見了。你們就行行好,放我過去吧。”說完雙手掩面,痛哭不止。
女子哭得淚流滿面,怪可憐的。幾個士兵面面相覷。
士兵甲臉露同情之色,對同夥說:“誰家不是人生父母養的,奔喪盡孝,天理人倫,放她去吧。”
士兵乙搖頭說:“不行,齊王有令,任何人不得通行。萬一她是細作,放走她,你我吃罪不起。你還是回去吧。”
女子哭泣道:“軍爺,我好不容易逃出來,你趕我回去,民女只有死路一條。望軍爺開恩,放我回家盡孝吧。”
士兵丙反復觀察女子幾眼,疑慮重重,終於作出決定:“真假難辨,如果是真的,趕她回去天理難容;如果她真是探子,放走了吃罪不起,不如交給齊王處理吧?”
幾個軍士押着水淋淋的女子來到齊王李元吉中軍帳。
李元吉和封德彝正在大帳裏面靠後觀看軍事地圖。
軍士躬身作揖稟道:“有事稟報齊王。”
李元吉和封德彝同時轉過身來,觀察進入中軍帳的兵士和後面跟着的女子。看到女子在哭泣,甚覺詫異。
女子緩步進入,立在李元吉不遠處,雙手不停擦眼淚。
軍士稟報:“稟報齊王,我們剛才巡哨,看見此女子從洛陽城跑出來,跳河逃脫,被我們抓住,請齊王發落。”
女人淚水滿面,哭訴道:“齊王開恩。民女乃滎陽人氏,隨父到洛陽走親戚,不想洛陽被大軍圍困,父親被抓去守城戰死,昨日又得到我家兄書信,說母親又氣絕身亡,要我回家奔喪。王世充下令任何人不得出城,我方才逃出洛陽城跳河得以脫身。大王,你行行好,放我回家盡孝吧。”說完痛哭不止。
李元吉臉露狐疑之色,仔細打量女子的面容。
女子雖然滿臉淚水,容貌卻生得風姿綽約,恰似清水沐浴後婷婷玉立的荷花。細看時,杏臉桃腮,容顏緋紅若晨曦朝霞;皓齒朱唇,黛眉彎彎,鼻梁高直,五官分布恰到好處;神態柔順溫和,一雙晶亮動人的眼眸顧盼多情,攝人魂魄,實乃一絕色美女。加之衣服全部溼透,溼衣附身,窈窕的身姿風韻盡顯。絲綢薄紗中半隱半露女人豐滿的胸脯,白嫩的肌膚透出薄紗,恰似珠輝玉麗,通體照人,直看得李元吉魂不守舍。停了片刻,有了想法,方才說話:“父母雙亡,着實可憐,可眼下兵荒馬亂,此地離滎陽300裏之遙,你一個女人怎麼去得?再說,現在天色已晚,孤身一人行走多有不便,莫如在我大營休息一晚,明天我叫兩個軍士用馬車送你如何?”
女子沒想到幾句傷心話就輕鬆蒙騙過了齊王,竟得到如此意想不到的特殊待遇,不但放自己通過,居然還要專人護送,實在是大喜過望,禁不住破涕爲笑:“有勞大王垂憐,小女子感恩不盡,依從大王就是了。”
李元吉離開座位,走近女子,伸手抓住女子的手掌細看,好一雙細嫩白皙的纖纖玉手。看畢,關心地說:“我看你身在顫抖,手心冰涼,是不是落水着涼,叫隨軍大夫給你看看。”
女子感激地說:“多謝齊王關愛。”
站在一旁的封德彝插話道:“齊王,不可。此女子所言真假難辨。況且,我們已經圍困洛陽近9個月,鐵桶一般,無人能進得去,她怎麼能得到母親的死訊,八成是鄭軍的細作。”
女子見封德彝起疑心,急忙申辯道:“大人有所不知,我們家祖上是養鴿世家,我們親戚之間經常采用飛鴿傳書。我是收到我家兄弟套在鴿子腳上的書信得知我母親去世消息的。我有飛鴿傳書書信爲憑。”說完,解開衣服,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紙卷遞與李元吉。女子解開胸襟後,故意忘了扣衣鈕,半露出白皙的胸脯。
李元吉接住小紙卷,雙眼貪婪地瞥着女人的胸脯,收回視線後,細看紙卷上的文字,眼珠一轉,點頭道:“我信你,看你一身溼透,到我後帳換衣服去吧。”
女子鞠躬致謝。一女兵從後帳中走出,帶女子入帳。
待女子入帳後,封德彝連連跺腳:“斷不可輕信此女子的話,你忘了秦王臨行前的話?萬一她是前去與竇建德通風報信的奸細,你放她過去,秦王豈不大禍臨頭!”
李元吉笑笑,臉露狡詰之色,小聲說道:“我豈能不知。我們圍城近9個月,洛陽城百姓糧食斷絕,個個面黃肌瘦,神態木然;此女子雖穿孝服,看似悲愴淒切,實則目光攝魂,縱然盡力掩飾,也透露出藏不住的媚豔。你看她面如桃花,膚色豐腴,絲毫不缺營養,那纖纖玉手白如凝脂,更是一雙天天塗脂抹霜保養極好的貴人之手,平民百姓此刻怎會有如此顏色?元吉自幼生長在繁花錦繡之地,鍾鳴鼎食之家,女兒花叢中穿梭慣了,也見得多了。此女定是錦衣玉食之人,絕非等閒女子。”
封德彝深深欽佩齊王的觀察能力,年紀輕輕,居然如此細察入微,臉露詫異之色:“你既然知道,爲何還要放她過去?莫非你忘了秦王臨走時的叮囑——千萬不能放過鄭軍細作?”
李元吉揮手示意封德彝與他一起走出大帳。
二哥的叮囑,李元吉豈會忘記,他這樣做是經過認真思考的,自有他的道理,他解釋道:“我隨二哥征戰多年,常受其悉心指點。二哥作戰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總結出幾條經驗:領軍打仗,其一是勇氣爲上,一旦與強手對陣,精氣神最爲重要,務必精神抖擻,氣貫長虹,氣勢上壓倒敵人,正所謂狹路相逢勇者勝。二是不要墨守成規,善於隨機應變。當年孔明圖西川,出發前告誡猛張飛不得飲酒,卻在張飛遇到嚴顏把關不能通過時,反而派人送好酒與張飛。張飛悟出其中奧妙,將計就計,大敗嚴顏。二哥臨行前交待不能放過一個細作,我卻偏偏把這個細作放過去,一個道理。我其中藏有玄機。”
封德彝更加不解地問:“此話怎講?”
李元吉笑了笑,顯得很有把握地說:“如果她真是細作,我的軍士明是護送、暗中是監控,她如何脫身通風報信?她到滎陽要經過虎牢關,我叫軍士將她直送到我哥手裏。我哥奪得虎牢關後,定是用疑兵計拖住了竇建德,送去此女人正好助我哥一臂之力。我哥定明白我意,反其道而行之,自有妙計處置。再說,好男不欺女,我怎忍心把一個美女殺了?”
封德彝點頭認可,又告誡道:“不過,護送的軍士定要武功高強,而且要派心腹之人,千萬不能讓她跑掉了。”
李元吉點頭道:“放心吧,我已看過了她手掌,一雙纖纖玉手,絕對是沒練過武功的嬌滴女子。她逃不了的。”
封德彝換個角度提醒道:“那倒不一定,所謂‘英雄難過美人關!’齊王見過美女如雲都魂不守舍,其他人就更難說了。萬一護衛的軍士貪色誤事,走脫了該女子,且不誤大事。”
李元吉明白封德彝的意思,笑道:“封大人言之有理。我派斷不可能起色心的女將軍去護送就得了。”
封德彝心領神會地指着李元吉笑着說:“你呀,原來早有防備,自己貪色,自然要提防別人貪色誤事!”
李元吉哈哈大笑:“知我者,封德彝也!”
封德彝又問:“那這個女子今晚怎麼安排?”
李元吉狡詰地笑笑:“如此絕色美女不請自來,鄭王既好意相送,我不做個順手人情,不留住一宿且不太不近情理嗎?”
封德彝指着李元吉會意地笑起來。
夜色籠罩。洛陽城外,沿城篝火通明。每隔十幾步一名唐軍衛士來回走動,嚴密監視着洛陽城。假扮尉遲恭的“將軍”率一夥騎兵沿着唐軍營張在流動巡邏。圍城唐軍中軍帳,帳外有兩個侍衛持槍而立。
李元吉中軍帳後帳內,蠟柱垂淚,燭光微明。輕薄通透紫紅色的芙蓉帳裏,穿着淡黃色薄紗衣兜,半裸露胸脯的女子風情萬種,坐在床邊,依偎在李元吉身上,恰是那含苞欲放的花朵,心跳偷偷地在等待着賞花人采摘。
細看那女子怎生得溫柔:
明眸波動臉緋紅,
朱唇滋潤愛意濃。
軟語溫存嬌滴滴,
玉體傾斜胸微動。
女子雲情雨意,盈盈欲露,一雙晶亮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直視着李元吉,柔聲細氣地說:“小女子一向仰慕齊王的英名,承蒙齊王憐愛,如蒙不棄,情願以身侍齊王。”
原本想自己循循善誘方能如願,不想此女子竟然主動表白,話語甜蜜,配合明顯的肢體語言依依偎偎,實難抗拒。李元吉暗喜,有些不能自持,內心蠢蠢欲動卻還假意推諉:“綠草蒼蒼,白露爲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爾乃淑賢聰慧,婷婷佇立於水中央之佳麗,可望不可及。我乃軍旅中人,刀光劍影中戲度人生,不知幾時殞臥沙場,安能有此奢望,恐誤佳人大好前程。”
“我明明你與你肌膚相親,感覺得到你呼吸急促,暖暖的體溫;聽得到你心跳怦怦、熱血沸騰。已經依偎在你懷中,任其埋首煙波,浪打風吹,怎說我在水中央可望不可及?正所謂‘堪折直須折,何須問花爲誰紅’。齊王難道不知,自古美女愛英雄?”女子笑眼纖纖,情意綿綿,一雙玉手輕輕地撫摸着李元吉的手心,柔聲細語繼續述說衷情:“齊王何必推諉。方今群雄割據,擁兵爲王,爲擴大疆域,不斷攻城掠地,致使生靈塗炭,餓殍遍野。只苦了我們這些小民百姓。小女子父母雙亡,自己也不知幾時黃泉相會。自古道紅顏多薄命,恰是那野草閒花,旦夕枯敗,哪有什麼大好前程。原本心如死灰,今蒙齊王憐愛,正所謂人生難得一知己,我與齊王相遇,實乃前生有緣。小女子如能與齊王結百年之好,也不枉歲月之風吹老人生。”話語之間,一雙攝魂動魄的目光直盯着李元吉臉龐。
本來就意亂情迷的李元吉怎經得住這般逗挑,心急火燎的他已經氣喘噓噓,緊抱着女子一陣狂吻,吹滅了蠟燭,直奔主題。暗影中,恰似山崩海嘯、地陷天裂,李元吉與女子雲雨交歡。一個魂不守舍,一個飄然入仙。刹那間頓覺萬念消化,雙雙繾綣纏綿,靈魂已經離體飄飛,融入了春風化雨、光彩彌漫的環宇之間。
也許是太投入,過度勞累,女子很快就睡着了。漸漸地,她覺得自己的身軀飄了起來,晃晃悠悠飄回到了自己的家鄉。她真正的家鄉並不在滎陽,而是在遙遠的四川西部高聳入雲被譽爲蜀山之後的四姑娘大雪山下——因她天生麗質,美豔絕倫,被當地人贊頌爲美麗的四姑娘山神轉世投胎,都叫她爲四姑娘,聲名遠播,被王世充昭告天下選美選進洛陽皇宮的。她的家鄉景色美麗,恰如人間仙境一般。來自雪山的融水,匯聚成湖後,像翡翠似的鑲嵌在雪山腳下。湖底沉積着大量的碳酸鈣,成了天然淨化劑,把湖水純淨得像玻璃般清澈透明。湖中水藻遍布,魚兒悠閒嬉戲。湖面一平如鏡,藍碧晶瑩;陽光照耀,呈現出五顏六色的光暈。遠遠望去,絢麗耀眼,斑斕紛呈。雪山藍天倒映湖中,山水對稱,水天同景;微風輕吹,倩影飄搖,波光粼粼;鳥兒在湖面追逐,浮光掠影;‘啾啾’聲此起彼伏,婉轉長鳴。憑高俯瞰,家鄉的景致美不勝收。她遠遠看見了自己家的茅屋,正要降下雲頭,卻見茅屋上,善良的母親正在揮着白幡,滿目淚水,口裏喊着自己四姑娘的小名在招魂。她大吃一驚:莫非自己已經死去,這是魂歸故裏?漸漸地,她被嚇醒了。她覺得剛才的夢境是個凶兆,預示着此去凶多吉少。但爲了洛陽城的安危,越過唐軍的包圍圈去給竇建德通風報信,即便刀山火海她也要去闖了。她四周看了看,發現燭光明亮,卻不見了自己藏有密信的孝服。與自己同床共寢的李元吉也不見了。她暗暗吃驚。該不會被他發現孝服裏的秘密吧?如被發現,大事未成就小命休也,豈不枉費心機。事到如此,也只有聽天由命了。想到這裏,她已無睡意,眼睜睜地熬到天明。
旭日東升,彩霞滿天。
封德彝和女將軍朗月、及兩個女侍衛趕着一輛馬車急馳過來,停在李元吉的中軍大帳旁邊。
李元吉牽着穿着唐軍衣裝的女子從中軍帳走出來。
女子眉目傳情,媚態橫飛,一夜纏綿,頗有依依不舍之意,分手之際,嬌甜甜地躬身向李元吉作揖道:“民女昨夜能與齊王並蒂蓮般恩愛綢繆,實乃三生有幸。常言道,愛過知情濃,女人如花似夢,即便是片刻的溫柔也會惦記胸中。如齊王還念昨晚情分,不要忘了打完此仗後前來看望奴家。” 她此舉明是在向齊王致謝,實乃向旁邊的護送侍衛表明她與齊王有染,使其不敢怠慢她。
李元吉沒想到此女子如此多情,言語頗爲甜蜜,不能不令人感動。李元吉扶起女子,語氣也有幾分兒女情長:“給娘親盡孝後,專心在家等候,我打完此仗,再專程前來接你。此去路途遙遠,兵荒馬亂。爲防不測,我派朗月將軍一路護送你到虎牢關。我已給我二哥寫了書信。我哥會安排你出關的。路上的盤纏我已爲你備好。”說完,又回身向後面的軍士揮手。
一軍士端來銀兩。朗月將軍代女子收下,放入車內。
女子又向李元吉躬身稟道:“民女有孝在身,請大王應允民女穿上孝服,以敬母親在天之靈。”
李元吉點頭道:“爲母戴孝,天理人倫,豈有不允之理?”說完向女侍衛揮手示意。
一女侍衛拿來女子白色孝服。女子接過,跨上馬車,鑽進帷簾,穿上孝服,又從帷簾中出來。女侍衛將她扶住,跳下馬車。她再次向李元吉躬身稟道:“民女父親戰死洛陽城,小女此去,恐再無回洛陽之日。請大王應允小女向父親亡靈叩首盡孝,以表小女對父親的悼念之情。”
李元吉應允道:“百善孝爲先,理所當然。”
女子慢步向洛陽城走去,快到護城河時,虔誠地跪下身子,仰望着洛陽城樓頂上的王世充,五體投地磕了三個頭。她叩首時滿目淒切,雙眼淚水漣漣,顯然是動了真情。雖無荊軻刺秦王那種“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不復返”離別時的悲壯,卻也有“今朝離別大王去,來世與君再枕歡”的恩情了斷。
洛陽城樓上,王世充及一幫文武百官在注視着身穿孝服的女子磕頭。王世充臉色陰沉,眼神頗有幾分悲涼。他望着磕頭的女子一聲長嘆,口中叨念道:“苦了我這美貌如花的愛妃啊!”說完又連連搖了搖頭。顯然他完全明白女子磕頭是在向他訣別,臉上顯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
女子磕過頭後,回身走向馬車,再次向李元吉躬身道別,鑽進馬車。朗月同上馬車。李元吉遞了封書信給朗月,示意她交給秦王。一聲鞭響,兩名唐軍女兵駕着馬車,向虎牢關行進。
封德彝望着馬車遠去,不解地問李元吉:“齊王何以對女子百依百順?常言道, 男人的世界容不下女人的永遠。一夜露水夫妻就值得齊王如此寵愛有加?”
李元吉眼光注視着馬車遠去,心情復雜地說:“封卿難道還沒悟出,此女子穿上孝服磕頭哪是在向父親亡靈道別,分明是穿上孝服引起注意,在向城樓上的王世充報平安;她一臉真誠的淚水分明是在向王世充作最後訣別。”
封德彝更加不解:“既然如此,爲何還要順其意?”
李元吉又笑了笑,指着不遠處騎在馬上拿着雙鞭扮作“尉遲恭”、拿着銅劍扮着“秦叔寶”的“將軍”說:“二哥走時爲何囑咐我,叫幾個軍士拌作秦叔寶,尉遲敬德等幾員猛將,就是因爲擔心他帶走那麼多猛將後,城上的王世充欺我將少,冒險出城反攻我。這個女子向王世充報平安,王世充見女子脫身後,自然會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前來救援的竇建德身上,斷不會再考慮冒險出城攻擊我。對我來說,雙方相安無事就是勝利。磕幾個響頭就讓我少了許多麻煩,如此好事我豈有不依之理。”
封德彝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李元吉望着馬車遠去,感嘆地說:“此女子秀外慧中,錦心繡口,也算是個重情重義之人。我作夜已從她孝服中發現與竇建德通風報信的密信,證實其身份是王世充的妃子。爲解王世充於倒懸,居然願意自污其身,鋌而走險。誰說女人禍國,大難臨頭時總是她們舍身成仁。衛國有許穆夫人驅車勇赴國難,越王有西施爲其獻身,元帝有昭君和親出塞,王允有貂嬋爲其辱身,今又有此女爲洛陽解圍赴湯蹈火。浩浩中華,累有紅顏默默爲社稷污身辱節、乃至拋頭顱灑熱血,豈不令須眉汗顏!”
“難怪氣質如此高雅!”聽說是王世充妃子,封德彝頗感詫異,繼後也嘆道:平時君王們將他們視爲玩物,史家們也總是把禍國的罪責強加在她們身上。殊不知國難當頭,往往就是她們忍辱負重,肩挑起了救國安邦的大任。結果不是留下枯冢一堆,就是隱姓埋名化作煙塵隨風而去。青史未留名卻反爲刀筆毀,天理不公啊。”
李元吉深有同感道:“正是。所以,如此深明大義的女子,哪個熱血男兒都不忍心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可惜錯投了王世充這個不知憐香惜玉的魔頭,竟將她推上了風口浪尖,令人一唱三嘆。不瞞封卿,我雖占了她便宜,細細思量反倒覺得羞愧,可恥的不是她,倒是我自己。我已在信中給二哥講明,休要傷了她性命。”
封德彝點頭。他倆不約而同的將視線轉向洛陽城樓。
王世充等一幫文武官員站在洛陽城樓上,望着女子乘坐的馬車遠去。王世充默默無語,面有蒙羞之色。
楊公卿用欽佩的口氣說:“丞相神機妙算。這一招果然奏效。居然真的蒙混過關了。”
段達摸着胡須得意地說:“早在老夫意料之中。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嘛!”
王世充與衆臣在城樓上親眼看見王妃與李元吉從中軍帳裏出來,同枕共眠是顯而易見。當着衆人的面看到這一幕,作爲男人,尤其是稱孤道寡的帝王,采用如此下策,不得不舍棄女人保江山,無論你有萬個理由也是大掃臉面。他心情復雜地望着遠去的馬車,又看了看城樓下面遠處有辱妻之恨的李元吉,狠狠地說:“只是便宜了這小子,夏軍一到,朕誓必將此小子碎屍萬段!”
段達理解王世充此刻的心情,任何人受到這樣的羞辱,心裏都是不好受的,便安慰道:“自古紅顏命薄。大王不必爲一女子動怒。待到大王一統江山之日,普天下的美女豈不盡歸大王所有嗎?舍一女子保大王江山,大王應該爲洛陽城轉危爲安高興才是。”爲了充分論證鄭王此舉的合理性,爲鄭王挽回面子,從中獲得安慰,他停頓了下,又繼續道:“當年王允舍貂嬋事董卓,何尚不是忍痛割愛?然大事成後,世人皆贊王允忠君報國,深明大義,不計較個人得失,實乃遠矚高瞻之舉,是社稷將傾時,挺身而出挽救國家的頭號功臣。此舉流芳百世,誰還會指責他送妾與人有失臉面?”
王世充點頭。不過,話雖如此說,畢竟是軟語溫存同床共枕的夫妻,且能沒有幾分留念之情。曾經君臨天下,八面威風的他,現在卻江河日下,無計可施,山窮水盡之時,才不得不作此下策。萬般無奈的他,禁不住一聲長嘆。正所謂風水輪流轉,惡果皆由惡因生。曾經玩弄隋朝皇帝如木偶,毒死隋帝如同捻死一只螞蟻,視隋朝萬裏江山如自己後花園的他,現在也有了“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的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