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13層按鈕
每天清晨時分,時針精準地指向 9 點 15 分那一刻,那部老舊而神秘的電梯便會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穩穩地停靠在一個本不應該存在的樓層——第 13 層。
這棟高聳入雲的寫字樓,從外表看去與其他現代化的辦公大樓並無二致,但只有內部人員才知曉其中隱藏着的秘密。因爲無論是建築圖紙還是經過嚴格審核的消防驗收報告上,都明確標明 12 層之後緊接着就是 14 層,壓根就沒有所謂的 13 層。然而,陸川卻曾不止一次親眼目睹過那個詭異的按鈕。它位於控制面板的角落處,銀灰色的金屬表面傷痕累累,縱橫交錯的劃痕仿佛是由無數尖銳的指甲瘋狂抓撓而成,令人觸目驚心。
第一次察覺到這個異常現象,要追溯到整整三個月之前。那天清晨,陽光透過窗戶灑在樓道裏,形成一片片斑駁的光影。陸川懷裏緊緊抱着一箱重要的招標文件,心急火燎地沖向電梯間。就在他踏入電梯的一刹那,眼角餘光不經意間掃過樓層按鈕,竟發現那些按鈕宛如擁有生命一般,正有節奏地明暗閃爍着,好似在呼吸。
當他匆忙伸出右手準備按下通往 14 層的按鈕時,一股強大且無法抗拒的吸力驟然襲來,硬生生將他的食指扯向那個本不應存在的 13 層按鈕。只聽得一聲清脆的“啪嗒”聲響起,按鈕深深地凹陷下去,與此同時,原本安靜懸掛於電梯廂頂部的監控攝像頭突然以一種超乎尋常的速度 180 度翻轉過來,黑洞洞的槍口直直對準了陸川,那冰冷的金屬質感和陰森的氣息瞬間彌漫整個狹小的空間。
2. 蘋果核鑰匙
能夠觸發通往神秘第 13 層的關鍵因素在於攜帶者身上所擁有的特定物品。
在這座看似平凡的大樓裏,清潔工老王總是穿着那件略顯破舊的工作服,而他那鼓鼓囊囊的衣兜中,竟藏着半塊已經有些碎裂的桃酥。這半塊桃酥仿佛承載了老王不爲人知的過去和故事。
與此同時,初入職場的實習生小美,背着那個簡約的背包,包裏除了日常工作所需的文件外,還有一朵早已幹枯得不成樣子的玫瑰花。這朵玫瑰花曾經或許嬌豔欲滴,但如今卻只剩下脆弱的花瓣和幹癟的枝幹。
再看那位平日裏西裝革履的陸川先生,在他那精致剪裁的西裝內袋裏,安靜地躺着一個毫不起眼的蘋果核。這個蘋果核對於別人來說可能只是普通的垃圾,但對陸川而言,它卻是三年前與前女友分手時,女友塞到他手中的最後一件東西,蘊含着無盡的回憶與感傷。
當電梯緩緩上升,最終停在了衆人期待又恐懼的 13 層時,電梯門徐徐打開,呈現在他們眼前的竟是一座完全由灰燼堆砌而成的巨大博物館。館內光線昏暗,彌漫着一股陳舊腐朽的氣息。那些透明的玻璃展櫃裏,整齊地陳列着一系列令人瞠目結舌的展品,它們無一不是人類未曾作出的種種選擇。
其中有一件展品格外引人注目,那是某位母親在經歷流產後悄悄藏起來的嬰兒服。這件小小的衣服本應包裹住新生命的溫暖身軀,然而此刻卻只能孤獨地躺在冰冷的展櫃中,成爲一段無法實現的夢想的見證。
另外一處展櫃裏,則擺放着一枚消防員在面對熊熊烈火時因退縮而脫下的徽章。這枚徽章原本象征着勇氣與責任,但在那一刻,它被主人遺棄,成爲了懦弱與逃避的標志。
而在衆多展品之中,最讓陸川感到心如刀絞的,是那枚他一直未能成功遞出的鑽戒。這枚鑽戒靜靜地躺在厚厚的灰燼之中,散發着如死魚眼一般寒冷的光芒,似乎在無情地嘲笑着他那段破碎的愛情和失去的機會。
正當三人震驚於眼前所見之時,一個身穿保潔制服的老婦人悄然出現。她手持一把用零散人骨精心拼接而成的雞毛撣子,正仔細地擦拭着那些布滿灰塵的展櫃。老婦人面無表情地看着三人,聲音低沉而沙啞地說道:“歡迎來到這片可能性的墳場。在這裏,每一粒灰燼都代表着你們親手扼殺的一種人生。”
3. 概率雲雨
陸川驚訝地發現,不知何時起,那顆被他隨意丟棄的蘋果核竟然悄悄地發了芽。那嫩綠的細絲仿佛擁有着頑強的生命力,竟穿透了他身上那件精致的西服面料,義無反顧地在地磚的縫隙中扎下根來。
此時,一位面容慈祥的老婦人緩緩走來,手中握着一把古舊的骨撣子。她輕輕地敲了敲陸川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年輕人啊,你已經是這周第七個帶着蘋果核走進這博物館的人啦。前面那六位可沒有這麼幸運,他們帶來的蘋果核最後都變成了滋養這片土地的肥料咯。”
就在這時,原本平靜的天空毫無征兆地下起了一場奇異的灰燼之雨。每一滴晶瑩剔透的雨珠都宛如一個被壓縮的“如果”,承載着無盡的可能性和遺憾。
陸川凝視着那些墜落的雨珠,思緒也漸漸地飄遠。他不禁想到,如果當時他勇敢地接受了那份調職去海外工作的機會,現在的生活會是怎樣一番景象呢?又或者,如果五年前他沒有狠心刪掉那條至關重要的求救短信,是否就能避免那場讓他追悔莫及的悲劇發生?還有,如果昨晚在酒吧裏,當看到那個傷心哭泣的女孩時,他能夠鼓起勇氣上前給她一個溫暖的吻,也許他們之間就會有一段美麗的故事展開......
而與此同時,陸川身旁的蘋果樹在這場神秘的雨中瘋狂生長着。它粗壯的枝椏以驚人的速度向上伸展,輕易地刺破了頭頂上方的天花板。陸川仰頭望去,只見那茂密的樹冠上掛滿了一顆顆早已腐爛的果實。更爲詭異的是,從每個果核之中都傳出了一陣熟悉的聲音——那正是他自己的聲音,不斷重復着那句令人心碎的話語:“我本可以......”
4. 觀測者悖論
第七天,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斑駁的光影,陸川緩緩地走到了那棵古老而粗壯的大樹下。就在這時,他看到一個身着鮮豔紅裙的女孩正蹲在不遠處的一堆灰燼旁,似乎在急切地翻找着什麼東西。
陸川好奇地走近幾步,當看清女孩的側臉時,他不禁渾身一顫——那張側臉竟與他三年未曾謀面的前女友毫無二致!一時間,往昔的回憶如潮水般涌上心頭,令他有些恍惚。
“別碰那些灰!”陸川下意識地沖過去,一把抓住了女孩的手,焦急地喊道,“接觸太多平行記憶會對你造成無法挽回的傷害!”
然而,女孩卻緩緩轉過頭來,陸川驚恐地發現,她的臉上竟然沒有任何五官!只有一片光滑的蒼白肌膚,令人毛骨悚然。
“你忘了嗎?我就是被你放棄的那個可能性啊。”女孩的聲音仿佛從幽冥地府傳來,帶着無盡的哀怨與淒涼。隨着她話音落下,她原本白皙的皮膚開始一點點剝落,就像陳舊的牆皮脫落一般。緊接着,大量的黑色灰燼從她皮下噴涌而出,瞬間彌漫在空中。
與此同時,陸川身旁的蘋果樹突然間燃起熊熊大火,火勢凶猛異常,眨眼間便將整棵樹吞沒。在跳躍的火焰之中,一個個不同模樣的陸川逐漸浮現出來:有穿着整潔白大褂、神情嚴肅專注的醫生陸川;有衣衫襤褸、滿臉滄桑在街頭賣唱的流浪漢陸川;還有溫柔地抱着嬰兒輕輕哼唱搖籃曲的家庭主夫陸川……
正當陸川驚愕不已之時,一陣陰森詭異的老婦人聲音在火海中悠悠回蕩開來:“現在你必須選一顆灰燼吃下去,否則所有這些可能性都會如同泡沫一般坍縮成虛無,永遠消失不見......" 這聲音仿佛來自地獄深淵,充滿了死亡的威脅。
5. 咀嚼未選擇的路
陸川抓起那枚沒送出的鑽戒灰燼塞進嘴裏。
血腥味炸開的瞬間,他經歷了那個未被選擇的未來:
——暴雨中跪地求婚,戒指滾進下水道;
——未婚妻的胃癌診斷書飄在洗碗池裏;
——產房外,護士抱着死嬰說“節哀順變”……
他嘔吐着爬向蘋果樹,卻看見樹幹上刻着三年前的場景:前女友把蘋果核塞進他手心說:“種子需要腐爛才能發芽。”
火舌舔上西裝下擺時,陸川突然大笑。他掰斷燃燒的蘋果枝,狠狠刺入自己的左眼——
疼痛讓博物館開始崩塌。
6. 薛定諤的逃生
電梯恢復正常運行時,陸川的公文包裏多了一罐灰燼。
他走進酒吧,將灰撒在哭泣女孩的雞尾酒裏:“這是勇氣,喝下去你會去埃及學考古。”
第二天早上9點15分,電梯按鈕第13層消失了。
清潔工老王在垃圾桶裏發現燒焦的蘋果枝,實習生小美收到非洲寄來的明信片。而陸川的工位上擺着個盆栽,枯枝間隱約可見一枚翡翠戒指在生長。
監控錄像顯示,那天電梯從未停留。
後記:
蘋果核作爲“可能性種子”,必須在現實土壤中腐爛(即接受選擇帶來的痛苦)才能真正孕育新生。陸川最終領悟到,所謂平行空間並非逃避現實的港灣,而是照見自身懦弱的鏡子。灰燼博物館的崩塌象征着他對“完美選擇”執念的破除——人生沒有未被污染的可能性,正如沒有不經歷腐爛的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