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柳如雲終於點頭應下,周敏心中那塊大石才算真正落了地,暗自長舒一口氣。
她隨即目光轉向一旁垂手而立的賈將,語氣聽不出喜怒,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賈將,對於成爲如雲的義子,你,可有什麼意見?”
賈將心裏早就樂開花了,但面上卻得裝出完全沒料到會把自己也搭進去的愕然和惶恐。
他臉上肌肉抽動了幾下,眼神躲閃,嘴唇嚅囁着,一副想拒絕又不敢反抗的窩囊樣,猶猶豫豫地小聲道:
“老夫人……這……這……這樣子,好嗎?小人……小人何德何能……”
“好!怎麼不好?”
周敏見他這副模樣,心情反倒更好了幾分,嘴角甚至牽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
這小滑頭,之前跟她耍心眼,現在知道怕了?
她就是要看他這種“被迫”就範的憋屈樣,這樣才能讓她這“未來祖母”心裏那點被算計的小小不快得到平衡。
賈將立刻配合地垮下臉,擺出一副如喪考妣、死了親媽似的表情,耷拉着腦袋,唉聲嘆氣。
周敏見他越是“不開心”,她心裏就越是“舒暢”,暗道:小樣兒,還跟老身鬥?以後有你“盡孝”的時候!
心情愉悅歸愉悅,該敲打的絕不能少。
周敏語氣轉爲嚴肅,帶着告誡的意味:
“賈將,你也看到了,陽家如今是多事之秋,樹大招風。認你爲義子,是爲了應對時艱,所以,一切只能從簡,不可能爲你大操大辦,免得惹人注目,徒增禍端。你可明白?”
“小人……明白。”
賈將聲音“苦澀”,頭垂得更低了。
“明白就好。”
周敏滿意地點點頭,隨即提高聲音,“來人,上茶!”
早有準備的下人立刻端着一杯熱氣騰騰的茶盞,快步走了進來。
周敏看向賈將,目光炯炯:“義子賈將,給你義母敬茶吧!”
賈將“顫顫巍巍”雙手接過那杯看似普通卻意義重大的茶盞。
他轉過身,面向端坐在那裏的柳如雲。
此刻的柳如雲,經過最初的慌亂和掙扎,已經重新恢復了平日的鎮定自若。
她腰背挺直,面容平靜,只是微微抿着的唇線泄露了她內心並非全無波瀾。,看着這個即將成爲自己“兒子”的年輕男子,心情復雜難言。
賈將走到柳如雲面前,深吸一口氣,然後單膝跪地,將茶盞高高舉過頭頂,聲音清晰地說道:
“義子賈將,給義母敬茶!”
柳如雲目光落在賈將低垂的頭頂,停留了一瞬,隨即伸出纖手,穩穩地接過了茶盞。
她沒有絲毫猶豫,掀開杯蓋,輕輕吹了吹熱氣,然後姿態優雅地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
動作流暢,一氣呵成,盡顯大家風範。
“禮成。”
周敏的聲音適時響起,爲這簡單卻意義非凡的儀式畫上了句號。
哥們兒現在是有“編制”的人了!
賈將心裏狂喊,表面上卻還是那副誠惶誠恐的樣子,慢慢站起身,退到一旁。
站在一旁的二房遺孀雲煙,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看着自家大嫂周敏如此雷厲風行,幾乎是強行推動,坐實了這樁看似荒唐的認義子她心中已然明了了幾分。
大嫂此舉,恐怕是真被朝廷的旨意寒了心,也徹底信了那賈將帶來的“遺言”,打算用這個外姓義子推到台前,吸引所有的明槍暗箭,好保護她那一脈單傳的嫡親孫子,柳如雲所出的那個年幼的男孩。
想到自己那一房,兒子戰死沙場,連個血脈都沒能留下,雲煙心中不由涌起一股濃重的傷感和羨慕。
若是她的兒子還在,哪怕有個庶子,今日這等“好事”,她說什麼也要爭上一爭。
可惜……
“好了,今天的事就到這裏吧。大家都辛苦了,先回去歇着吧。”
周敏揮了揮手,示意衆人可以離開了。
一衆女眷心思各異地行禮告退,祠堂內很快便只剩下周敏、柳如雲以及被特意點名的賈將。
柳如雲有些疑惑地看向婆婆,不知道還有何事。
周敏卻沒有立刻說話,只是用那雙洞察世事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規規矩矩站在那裏的賈將,目光銳利,仿佛要將他從裏到外看個通透。
賈將被她看得心裏發毛,剛剛因爲“禮成”而放鬆的心情又緊繃了起來。
這老太太,單獨留下他,肯定沒好事!
“賈將,”周敏終於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帶着一股無形的壓力,“這義子的名分,老身是給你了。但你要記住,這名分不是白給的。陽家不養閒人,更不養蠢人。從今往後,你的一言一行,都關乎陽家的臉面和存亡。”
她頓了頓,語氣加重:“老身希望,你是真的‘明白’陽家的處境,而不是嘴上說說而已。接下來該怎麼做,你,最好心裏有數。”
這話裏的敲打和警告意味,再明顯不過。
意思是:小子,別以爲有了名分就能爲所欲爲,你要是敢有二心,或者辦事不力,老娘能給你,也能收回來!
賈將心中凜然,知道這才是真正的下馬威。他趕緊躬身,語氣無比“誠懇”:
“老夫人教誨。賈將銘記於心!定當時刻謹記身份,爲陽家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周敏深深看了他一眼,擺了擺手:“記住你說的話。下去吧。”
“是!”賈將如蒙大赦,趕緊行禮退出了祠堂。
看着賈將消失在門口的背影,周敏才轉向柳如雲,語氣緩和了些:“如雲,委屈你了。”
柳如雲輕輕搖頭:“爲了陽家,兒媳不覺得委屈。只是……娘,接下來我們該如何行事?”
周敏目光投向祠堂外賈將的!身影,眼神變得幽深而堅定:
“等。”
“等一個合適的時機。”
“也等那個賈將,露出他的真本事……或者,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