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雲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外,西廂房裏的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微妙。
沒了主子在場,賈將也稍稍放鬆了些繃着的神經,這才好整以暇地、真正打量起眼前這兩位“熟人”。
嘖嘖,真是山水有相逢啊。
賈將心裏暗笑,昨天還是門口冷面無私的“女門神”,這一轉眼,就成了自己的“貼身丫鬟”?
這身份轉變,怕是她們自己都還沒完全適應吧。
賈將臉上掛着和煦(自認爲)的笑容,目光先落在那個身材高挑、自帶一股英氣的姑娘身上,語氣溫和地問道:
“你叫……紅霞?”
他記性不錯,尤其是對漂亮姑娘的名字。
史紅霞沒想到賈將會先跟她說話,而且態度如此……平易近人?
她微微一怔,隨即抱拳,依舊是那副利落勁兒,聲音不卑不亢:“是的,少爺。奴婢史紅霞。”
賈將點點頭,又看向旁邊那個嘴角有顆俏皮小痣的姑娘,這姑娘眼神靈動,正偷偷打量他,被他目光逮個正着,趕緊低下頭去。
“那你就是程麗了?”
程麗像是被嚇了一跳,聲音都帶着點小慌張,又有點莫名的雀躍:“是,少爺!我是程麗!”
她回答得比史紅霞快,還忍不住又抬眼飛快地瞄了賈將一下,心裏嘀咕:
近看好像……更順眼了些?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不像以前見過的那些少爺們要麼趾高氣揚要麼油頭粉面。
賈將將兩人的反應盡收眼底,心裏有了初步判斷:
史紅霞,沉穩幹練,原則性強。
程麗,心思活泛,好奇心重,這或許是更好的突破口。
賈將清了清嗓子,擺出一副推心置腹的誠懇模樣,說道:
“好了,既然以後要朝夕相處,我也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賈將,原本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大頭兵,粗人一個,沒什麼文化,更沒當過什麼少爺。這突然天上掉餡餅,成了義子,我自己都還懵着呢。”
他攤了攤手,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無奈和坦誠:
“所以啊,以後要是我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對,或者不懂規矩,鬧了笑話,還望兩位姑娘千萬別見笑,多提醒着點,多擔待一些。咱們……就當是朋友相處,別太拘束。”
這一番話,姿態放得極低,完全沒有尋常人驟然得勢後的趾高氣揚,反而帶着點自嘲和真誠。
史紅霞和程麗聞言,不由得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驚訝和……鬆了口氣的感覺。
史紅霞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了些。
她原本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畢竟在她有限的認知裏,那些世家少爺對待貼身丫鬟,尤其是有點姿色的,很少有真正尊重的,動手動腳、視爲玩物是常事。
沒想到這個賈將,居然如此……客氣?甚至有點……憨厚?(她顯然低估了賈將的演技)
這讓她對完成柳如雲的監視任務的有點抵觸心理。
程麗更是心裏小鹿亂撞了一下。
朋友相處?
果然是假少爺,好像跟真少爺不一樣哎!
一點架子都沒有,說話還這麼有趣!
她原本因爲那晚的“驚鴻一瞥”而對賈將產生的好奇和一絲說不清的好感,此刻更是悄悄滋長。
看來小姐交給的這個任務,也許……並不那麼煎熬?
“少爺言重了,”
史紅霞率先反應過來,依舊保持着禮節,“伺候少爺是奴婢的本分,若有不足之處,少爺盡管責罰。”
程麗也趕緊附和:“是呀是呀,少爺您有什麼事,盡管吩咐我們就好!”
賈將心裏嘿嘿直笑: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先消除她們的敵意和戒備,才能方便後續“開展工作”嘛。
對付這種被派來的眼線,硬來是最蠢的,溫水煮青蛙,潛移默化地拉攏,才是上策。
“什麼責罰不責罰的,太見外了。”
賈將擺擺手,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
“我這人沒那麼多規矩。對了,這都快中午了,你們吃飯了嗎?……一起吃點?”
賈將臉上那點剛醞釀出來的、準備用來拉近關系的“真誠”笑容,瞬間僵了一下。
他光想着“一起吃飯”是破冰神器,卻忘了最關鍵的問題——飯在哪兒?
這西廂房就是個臨時軟禁點,之前他是“囚犯”待遇,一日三餐有人準時送來,跟喂那啥似的,根本不用自己操心。
現在突然“刑滿釋放”,還升格成了“少爺”,這吃飯問題反倒成了頭等難題。
場面一時有點小尷尬。
賈將心裏暗罵自己失策,這開局有點不利啊,顯得自己這個“少爺”很沒譜。
好在史紅霞是個有眼力見的。
她一看賈將那副欲言又止、眼神往空蕩蕩的桌子瞟的窘迫樣,立刻就明白過來了。
這位新少爺是對府裏的規矩和日常一竅不通。
她心裏覺得有些好笑,但臉上依舊保持着恭敬,主動開口化解了尷尬:
“少爺,您剛來府裏,想必還不熟悉。奴婢這就去大廚房看看,給您取些午膳來。”
她語氣自然,仿佛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絲毫沒有流露出對賈將“缺乏常識”的輕視。
賈將心裏頓時給史紅霞點了個贊:
靠譜!這姑娘能處!
賈將趕緊順勢下坡,臉上露出感激的笑容:
“啊對對對,你看我這腦子,光顧着說話了。那就辛苦紅霞姑娘跑一趟了。”
史紅霞微微頷首:“少爺客氣了,這是奴婢分內之事。”
她轉身準備離開,又像是想起什麼,對旁邊正偷偷打量賈將的程麗說道:
“小麗,你留在這裏陪着少爺,免得少爺悶得慌。”
這話明着是讓程麗作陪,實則是提醒她履行“監視”職責,別光顧着看熱鬧。
程麗正盯着賈將的側臉出神,被史紅霞一點名,連忙應道:
“哦哦,好的紅霞姐!你去吧,少爺交給我!”
她拍着胸脯保證,一副“我很可靠”的樣子。
史紅霞這才放心地快步離開了西廂房,朝着大廚房的方向走去。
屋裏頓時只剩下賈將和程麗兩人。
氣氛似乎比剛才更加微妙了。
程麗雖然性格活潑,但單獨面對賈將這個“陌生”男子,又是自家小姐特意交待要“看緊”的人,不免也有些緊張和拘謹,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賈將何等人物,前世在傳銷窩點裏跟各種三教九流打交道,最擅長的就是察言觀色和打破尷尬。
他看出程麗的緊張,這小丫頭,比那個史紅霞好對付多了。
他故意裝作很隨意的樣子,走到桌邊坐下,還給自己倒了杯涼水,然後笑着對程麗招招手:
“小麗,別站着呀,過來坐。紅霞去拿飯還得一會兒呢,咱們聊聊天。”
他語氣輕鬆,就像招呼一個普通朋友。
程麗猶豫了一下,覺得站着確實有點傻,而且少爺都發話了,便小心翼翼地挪到桌子對面,選了個離賈將最遠的凳子。
只坐了半個屁股,腰杆挺得筆直,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蓋上,眼睛卻忍不住滴溜溜地往賈將身上瞟。
賈將心裏樂了,這丫頭,戒備心倒是十足。
他決定先從最簡單的話題入手。
“小麗,你來府裏多久了?”
賈將喝了一口涼水,狀似隨意地問道。
程麗見問的是這個,稍微放鬆了些,答道:
“回少爺,我八歲就被爹娘送進府裏了,跟在小姐身邊,有……快十年了吧。”
“十年了?那不短了?”
賈將適時感嘆道。
“那你想家嗎?”
“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