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空間裏的秘密
夜色像浸透了墨汁的絨布,沉甸甸地壓在密林上空。洞穴裏的篝火漸漸燃成一堆暗紅的餘燼,偶爾爆出幾點火星,映亮姚夢夢垂落的眼睫。
她側耳聽着身側的呼吸聲。墨淵似乎是真的累極了,呼吸深沉而平穩,銀灰色的發絲在火光下泛着冷光,斷腿處的繃帶在昏暗中顯出一片深色——那是白天處理傷口時滲出的血,被藥膏壓制着,卻仍像一道猙獰的疤,刻在他蒼白的皮膚上。
姚夢夢輕輕起身,動作輕得像一片羽毛落地。她往火堆裏添了幾塊幹柴,火星噼啪炸開,短暫照亮了墨淵緊蹙的眉峰,他卻沒有醒,只是喉間溢出一聲極輕的悶哼,像是在忍受疼痛。
她蹲在洞口,撥開藤蔓望出去。夜色濃稠如墨,密林裏偶爾傳來幾聲獸吼,遙遠得像來自另一個世界。白日裏那些叫囂着打賭的獸人,此刻大概正圍在部落的篝火旁,喝着劣質的果酒,嘲笑着她和這個“廢物”的下場。
姚夢夢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極淡的笑。他們大概永遠猜不到,自己此刻忌憚的“廢物”和“祭品”,正握着足以顛覆整個獸世的力量。
她回到火堆旁,確認墨淵仍在熟睡,才緩緩閉上眼。指尖在掌心輕輕摩挲,那是一種近乎本能的動作——就像末世時每次危機降臨,她都會這樣觸碰屬於自己的空間異能。
下一秒,眼前的景象驟然變換。
刺骨的寒意和洞穴的潮溼瞬間被溫暖幹燥的氣息取代,耳邊的風聲獸吼消失了,只剩下空氣循環系統發出的、幾乎聽不見的低鳴。姚夢夢睜開眼,發現自己正站在一片整齊排列的金屬貨架前,頭頂的冷光燈灑下均勻的白光,照亮了貨架上堆積如山的物資。
這裏是她的空間,是她在末世掙扎三年最大的依仗,也是她捏碎空間晶核時,與靈魂一同被帶到這個陌生獸世的秘密。
空間不大,約莫兩個籃球場的面積,卻被她塞得滿滿當當。最左側的貨架上碼着成箱的壓縮餅幹和營養液,包裝上印着的末世基地編號已經有些模糊,卻是她當年耗費半個月異能,從即將淪陷的物資庫搶出來的——足夠她一個人精打細算吃上十年。
緊挨着的貨架上,是一排排用防震泡沫包裹的藥劑。抗生素、止血凝膠、廣譜抗毒血清、甚至還有幾支標注着“緊急復蘇”的紫色針劑——那是末世時只有基地高層才能動用的保命藥,她當年爲了搶這幾支,硬生生扛着喪屍的撕咬,用空間異能碾碎了半個街區的變異體。
姚夢夢的指尖拂過藥劑盒上冰冷的金屬標籤,忽然停在一盒黃色包裝的藥膏上。那是她白天給墨淵用的愈合劑,包裝上印着的骷髏頭圖案被她用獸皮擦掉了——在這個連細菌都可能聞所未聞的世界,末世的“劇毒”標識只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她繼續往前走,腳下的金屬地板發出輕微的回響。空間中央的空地上,停放着三輛改裝過的越野車,輪胎上還沾着末世廢墟的黑色塵土,車鬥裏堆滿了零件和工具。其中一輛的車門上,還留着一道深可見骨的抓痕——那是被三級變異犬襲擊時留下的,當時她躲在空間裏,眼睜睜看着車殼被撕開,卻只能咬着牙等異獸離開。
右側的貨架最爲凶險。一排排烏黑的槍管從泡沫墊裏探出來,泛着冷硬的光。機槍、狙擊步槍、霰彈槍……甚至還有一架拆卸開的火箭筒,炮彈被單獨鎖在防爆箱裏,箱壁上的警示燈閃爍着微弱的紅光。
姚夢夢拉開一個抽屜,裏面整齊碼着一排排麻醉針,針頭在燈光下閃着銀光。白日裏解決那兩個偷襲者用的,就是這種針劑——末世時用來對付失去理智的異能者,劑量足以讓一頭大象昏睡三天。
她的目光最終落在最角落的一個金屬櫃上。櫃子是特制的,需要她的異能才能打開。她將手掌貼在櫃門的感應區,指尖傳來一陣微麻的電流,伴隨着“嘀”的一聲輕響,厚重的櫃門緩緩滑開。
裏面沒有武器,也沒有藥劑,只有一堆散發着淡淡熒光的晶核。大小不一,顏色各異,最大的那顆足有拳頭大,通體漆黑,像一塊凝固的夜空——那是她捏碎的空間晶核的核心碎片,也是支撐這個空間存在的根基。
姚夢夢拿起那顆黑色晶核,指尖傳來熟悉的溫熱感。就是這顆晶核,在末世基地淪陷的最後一刻,被她用盡最後一絲異能捏碎。她本想與蜂擁而至的喪屍同歸於盡,卻沒想到會帶着空間和記憶,跌進這個陌生的獸世,成了祭壇上等待被分配的“祭品”。
“可惜了。”她低聲呢喃,指尖摩挲着晶核上的裂痕,“要是能量還在,哪用得着跟那群蠢貨周旋。”
末世時,她能靠着空間裏的重武器,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能憑着儲備的藥劑,在屍潮裏救下整個小隊;甚至能駕駛着改裝越野車,在斷壁殘垣間肆意穿梭。可到了這個世界,她卻得僞裝成手無縛雞之力的雌性,靠麻醉針和陷阱解決麻煩,連拿出一塊壓縮餅幹都要找“撿來的”借口。
不是怕,是謹慎。
她太清楚“異類”的下場了。末世時,一個覺醒了火焰異能的少年,就因爲無法控制力量燒毀了半座基地,被幸存者們活活燒死在十字架上。這個世界的獸人雖看起來原始,卻能化形能戰鬥,誰知道他們對“憑空變物”的異能會報以何種態度?
姚夢夢將晶核放回櫃子,轉身走向武器架。她取下一把改裝過的手槍,彈匣裏壓滿了特制的穿甲彈——這是她當年的貼身武器,槍身被磨得光滑,握把處還留着她的指痕。
她熟練地拉開保險,對着空間角落的一塊廢棄鋼板扣動扳機。
“砰!”
槍聲沉悶短促,子彈精準地在鋼板上穿出一個洞,邊緣泛着焦黑的痕跡。
姚夢夢滿意地點點頭。空間能隔絕聲音和氣息,卻不影響物理攻擊,這意味着她可以在這裏隨時維護武器,甚至演練戰術——就像此刻,她能清晰聽見子彈穿透鋼板的脆響,卻不用擔心驚醒洞穴裏的墨淵。
她將手槍拆解成零件,用特制的潤滑油仔細擦拭,動作流暢得像在跳一支獨舞。末世三年,她早就把這些冰冷的金屬當成了自己的一部分。槍是她的爪牙,藥劑是她的鎧甲,空間是她的巢穴——這些東西,比任何所謂的“同伴”都更讓她安心。
擦到第三把機槍時,她的動作頓了頓。目光落在貨架最上層的一個木箱上,箱子上貼着一張泛黃的紙條,上面是她用末世通用的簡體字寫的:“種子”。
那是她在基地淪陷前,鬼使神差塞進空間的。當時喪屍已經突破了第三道防線,她背着一背包炸藥準備去炸掉橋梁,路過培育室時,卻看到那些在營養液裏發了芽的土豆種子,綠油油的,像極了小時候外婆菜地裏的模樣。
她記得自己當時笑了笑,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都快死了,還惦記着種土豆。可手卻不聽使喚,將整個培育箱都收進了空間。
現在想來,或許是潛意識裏,早就厭倦了打打殺殺,渴望着一點能扎根的安穩。
姚夢夢爬上貨架,將那個沉重的木箱抱下來。打開箱蓋,一股淡淡的泥土味撲面而來,裏面是用保溼棉包裹着的土豆種,顆顆飽滿,還帶着新鮮的芽眼。她拿起一顆,指尖能感受到嫩芽的柔軟,心裏忽然生出一個念頭——或許,真的能在這個世界種出土豆。
到那時,她就不用總吃壓縮餅幹了。墨淵大概也會喜歡吧?畢竟白日裏喂他漿果時,他雖然嘴上不說,尾尖那點不自覺的晃動,卻暴露了他對甜味的偏愛。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她壓了下去。姚夢夢自嘲地笑了笑,將土豆種放回箱子。想什麼呢?她和墨淵,不過是萍水相逢的“麻煩”。她救他,是因爲看不順眼那些獸人的嘴臉,也是因爲他夠“廢”,暫時構不成威脅;等他傷好了,兩清便是,哪有什麼長久的以後。
她繼續清點物資,將武器和藥劑分門別類,在心裏盤算着消耗。麻醉針用了兩支,抗菌噴霧少了小半瓶,壓縮餅幹還剩九十三箱……按照目前的消耗速度,支撐個一兩年不成問題,但想長期在這個世界立足,必須得找到可持續的資源——比如那些獸人用來交換藥劑的草藥,或許能在空間裏試試種植。
正想着,空間外忽然傳來一聲極輕的響動。
不是獸吼,也不是風聲,是布料摩擦石壁的聲音,很輕,卻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
姚夢夢的心瞬間提了起來。她立刻將手裏的機槍收進武器架,關上保險,整個動作行雲流水,不過兩秒。下一秒,她已經退出了空間。
洞穴裏的景象和她離開時一模一樣。篝火依舊是那堆暗紅的餘燼,墨淵保持着原來的姿勢側臥着,呼吸似乎……比剛才急促了些?
姚夢夢沒有立刻靠近,而是站在原地,借着微弱的火光觀察。墨淵的眼睫垂得很低,遮住了眼底的神色,但他放在身側的手,指節卻在微微收緊,暴露了他並未熟睡的事實。
剛才的響動,是他弄出來的?
姚夢夢不動聲色地走到火堆旁,又添了幾塊柴。火光重新亮起,她蹲下身,假裝檢查墨淵的傷口:“是不是疼醒了?我再給你上點藥。”
她的指尖剛要碰到繃帶,墨淵卻猛地睜開了眼。
銀灰色的豎瞳在昏暗中亮得驚人,像暗夜裏蓄勢待發的蛇,沒有絲毫剛睡醒的迷蒙,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審視。他沒有說話,只是用那雙眼睛盯着她,仿佛要將她從裏到外看個通透。
姚夢夢的手頓在半空,心裏咯噔一下。被發現了?
她很快穩住心神,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茫然:“怎麼了?是不是弄疼你了?”語氣柔軟,帶着點不易察覺的怯意——這是她這些天在獸人面前練熟了的僞裝。
墨淵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又緩緩移開,落在洞穴角落的空地上。那裏剛才還放着她白天擦手用的布條,此刻卻不見了——她退出空間前,順手收進了空間的清潔區。
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帶着剛睡醒的沙啞,卻字字清晰:“你剛才……去哪了?”
姚夢夢的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卻依舊平靜:“就在洞口站了站,睡不着。”她指了指火堆,“添了點柴。”
墨淵沒有接話,只是重新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但姚夢夢注意到,他放在身側的手,並沒有鬆開。
兩人一時無話,洞穴裏只剩下柴火燃燒的噼啪聲。
姚夢夢默默收回手,心裏卻警鈴大作。這個墨淵,比她想象中更敏銳。她剛才的動作已經足夠小心,退出空間時也特意選擇了原地,可還是被他察覺到了異常。是因爲她離開時帶走了布條?還是他根本就沒睡,一直在暗中觀察?
她忽然想起白日裏,他裝睡時那微蹙的眉峰和緊繃的下頜。或許,從她喂他漿果、給他上藥開始,這個男人就沒真正信任過她。他的順從和沉默,不過是重傷之下的蟄伏,像一條被打斷了腿的蛇,看似無力,卻始終用冰冷的眼睛盯着獵物的一舉一動。
這樣的人,才更危險。
姚夢夢深吸一口氣,決定主動打破沉默。與其讓他在心裏胡亂猜測,不如給個模棱兩可的解釋:“其實……我從小就能找到些別人找不到的東西。”她低下頭,聲音放得很輕,帶着點“不好意思”的羞澀,“比如幹淨的布條,或者……能治病的藥膏。部落裏的人都說我是怪物,把我當成祭品送來的。”
這半真半假的話,最能讓人信服。她確實能“找到”東西,只不過是從空間裏;她也確實被當成怪物,只不過是在另一個世界。
墨淵的呼吸似乎頓了一下。他沒有睜眼,卻開口問道:“那些漿果,也是找到的?”
“嗯。”姚夢夢應道,順着他的話往下編,“我知道哪裏有藏得好的漿果,還沒被野獸發現的那種。”
她能感覺到墨淵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雖然隔着眼皮,卻依舊帶着穿透力。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低聲道:“你不怕我?”
“怕什麼?”姚夢夢反問,語氣帶着點少女的天真,“你雖然看起來凶,卻沒真的傷害我。倒是那些說你是廢物的人,才更嚇人。”
這句話似乎戳中了墨淵的痛處,他猛地睜開眼,豎瞳裏翻涌着戾氣:“你也覺得我是廢物?”
“我沒說。”姚夢夢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清澈坦蕩,“能被那麼多人忌憚的人,怎麼可能是廢物?他們現在笑話你,不過是因爲你暫時落了難。等你好了,肯定能把他們都打趴下。”
她的語氣太過篤定,像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墨淵看着她的眼睛,那裏面沒有嘲諷,沒有憐憫,只有一種平靜的信任,像一汪深水,映得他心底的戾氣都淡了幾分。
他忽然移開目光,看向洞穴頂部的石縫:“以前,我能徒手捏碎黑熊的頭骨。”聲音裏帶着點不易察覺的悵然,“我的蛇尾一甩,就能掃斷碗口粗的樹。”
姚夢夢沒有接話,只是安靜地聽着。她知道,這是他第一次說起自己的過去,是卸下防備的開始。
“他們怕我,又敬我。”墨淵的聲音很輕,像在說別人的故事,“部落裏的雌性都想成爲我的伴侶,長老們捧着我,說我是銀蛇族百年不遇的天才。”
“那後來呢?”姚夢夢忍不住問。
墨淵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後來?被最信任的人從背後捅了一刀。”他頓了頓,聲音裏淬了毒,“斷了我的腿,搶了我的位置,還告訴所有人,我連自己的領地都護不住,是個連雌性都不如的廢物。”
他的手緊緊攥着身下的幹草,指節泛白,斷腿處的繃帶又滲出一絲血跡,在火光下格外刺眼。
姚夢夢看着他隱忍痛苦的樣子,忽然覺得這個男人也沒那麼可怕。再鋒利的爪牙,被折斷後也會流血;再強大的強者,被背叛後也會有傷口。
她沒有安慰,只是站起身,重新從空間裏摸出一支抗菌噴霧和幹淨的布條:“傷口又裂了,我再給你處理一下。”
這次墨淵沒有抗拒。他任由姚夢夢解開繃帶,露出血肉模糊的斷腿。藥劑噴在傷口上的清涼感傳來時,他只是悶哼了一聲,眼底的戾氣漸漸褪去,只剩下疲憊。
“會好起來的。”姚夢夢一邊用布條輕輕包扎,一邊低聲道,“比以前更強。”
墨淵抬眼看向她,似乎想問什麼,最終卻只是閉上了嘴。
處理完傷口,姚夢夢收拾好東西,重新坐回火堆旁。她知道,墨淵大概不會再睡了,但他沒有再追問空間的事,這就夠了。有些秘密,需要時間來消化。
夜漸漸深了。密林裏的獸吼越來越遠,洞穴裏只剩下兩人平穩的呼吸聲。姚夢夢靠在石壁上,閉着眼,意識卻悄悄進入了空間。
她走到那個裝着土豆種的木箱前,拿出一顆飽滿的種子。空間的角落裏,有一塊她特意留出來的空地,鋪着從末世帶過來的營養土。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將種子埋進土裏,又從空間的淨水裝置裏接了點水,輕輕澆在上面。
做完這一切,她看着那片平整的土地,忽然覺得心裏踏實了些。在這個陌生的世界,有槍有藥能保命,但若能種出一顆土豆,才算真正有了“活着”的實感。
她轉身走向武器架,取下一把小巧的軍用匕首——這是她明天打算“找”出來,給墨淵防身用的。匕首的刀刃很薄,泛着冷光,足以割斷獸人的喉嚨。
就在這時,空間外傳來墨淵的聲音,很低,卻清晰地傳了進來:“姚夢夢。”
姚夢夢心裏一驚,立刻退出空間。
墨淵已經坐了起來,背靠着石壁,斷腿伸直在身前,臉色依舊蒼白,眼神卻很亮。他看着她,問道:“你剛才在想什麼?”
“沒什麼。”姚夢夢掩飾道,“在想明天去哪裏找漿果。”
墨淵的目光落在她空着的手上,又移到她的臉上,忽然道:“我知道哪裏有黑漿果,比你給我吃的那種更甜,還能補血。”
“真的?”姚夢夢眼睛一亮,露出恰到好處的驚喜,“在哪裏?”
“往東走三裏地,有片沼澤,旁邊長着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