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疾奔中，二人竟是繞到了前院，途徑馮府大門時，身後的馮楚曼竟陡然放緩了腳步，自喉嚨中發出幾道不甘的嘶吼，隨後竟是陡然消失了！
被這鬼東西追顯然不是什麼好受的事，二人背靠着冰冷的牆壁喘了會兒氣，沈淬玉再次朝大門的方向望去，一瞬間，她似乎看到了一雙癡迷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馮楚曼消失的方向！
然而隨着一抹青布長衫身影的閃現，那道視線也消失地無影無蹤！
裴聿顯然也留意到了，冷聲道：“有人在窺伺馮楚曼。”
這種被人暗中觀察的感覺太過驚悚，讓人很不好受。
衆多零碎的片段交織重組，沈淬玉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一時間沒有說話。
裴聿低下頭，目光落在了二人依舊的手上，掌心溫熱軟綿，沈淬玉手腕這麼細，方才是如何精準甩出那張符籙的？
愣了會兒神，裴聿才不着痕跡地抽出了手。
沈淬玉回過神來，看了一眼身旁的裴聿，也有些詫異。
尋常人初次見鬼，不被嚇暈就已是極好，裴聿被那鬼東西追了一路，竟還能面色如常！
果然只有這樣的人才配得上那般富貴的命格！
這幻境中的三條路，二人已走了兩條。
順着最後的那條小路走去，此處竟是間清幽的小佛堂，檀香嫋嫋，卻並不寧靜。
佛堂內，仍是少女模樣的馮楚曼正跪坐在蒲團上，脊背筆直，身體卻微微顫抖。
門外，幾個婆子聚在一起，對着佛堂指指點點，臉上滿是鄙夷和幸災樂禍。
“真是不知羞恥！私會外男也就罷了，那些沒羞沒臊的書信竟還誤送到老爺那兒去了！氣得老爺登時動了家法，聽說打得可狠了！”
“做出這種敗壞門風的事，定然是嫁不出去了！”
“哎呦，你們是沒瞧見那書信裏寫的，什麼『思君若狂』，什麼『肌膚相親』，嘖嘖嘖！那般狂熱露骨....二人說不定早有夫妻之實了！欸，你們說她前陣子閉門謝客三月餘，保不齊就是躲着養胎呢！”
.........
風言風語接連不斷，沈淬玉卻不想再聽了。
“小王爺隨我來，我知道出去的方法了。”
沈淬玉目標明確，幾個轉折便尋到了馮府大門，那大門朱漆剝落，此刻正散發着令人畏懼的陰寒氣息。
“此門能通往外界？”裴聿沉聲問道，他也感受到了大門處不同尋常的壓抑感。
“嗯。”沈淬玉點頭：“你有沒有發現，馮楚曼似乎很怕這扇大門？厲鬼最怕的東西，便是它們的身死之地。”
大門被推開的瞬間，發出古舊而又破敗的聲音，出乎意料的，門外沒有熱鬧的街巷，而是一間破敗陰暗的茅屋。
一支沾血的珠花孤零零躺在茅屋外，越靠近木門，血腥味便愈發濃重，身後的整個馮府開始無端晃動，幾欲坍塌。
沈淬玉沒有推開那扇門，而是在門外輕聲說道：
“馮姑娘，我都看到了。”
“你生於官宦之家，本該衣食無憂，奈何一次尋常外出，引來了惡徒覬覦。”
“劉俊傑病態癡狂，給你寫了數封露骨書信，卻被你嚴詞拒絕，他便又模仿你的筆跡，僞造成你與他兩情相悅的模樣，散布謠言，毀了你的名譽。”
“你爲避禍，閉門謝客，遁入佛堂，甚至想居家搬遷......你已盡自己所能。”
“數月煎熬後，你以爲他不再糾纏，終於外出，卻被他迷藥蒙暈，擄掠至此，然後——”沈淬玉頓了頓，聲音帶着穿透靈魂了力量，終是陳述出了事情的真相：“他在你清醒時，剝下了你的皮囊。”
轟——
話音落下的瞬間，周遭一切開始劇烈晃動，一聲混合着痛苦與怨恨的哀嚎劃破天際！
沈淬玉和裴聿眼前景象驟然切換！
馮府老宅已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二人正站在秦府院落正中，秦府衆人早已倒了一地，昏迷不醒。
“秦可雲”此刻僵立沈淬玉前方，兩眼一翻跌倒在地，一股陰冷的黑色陰氣卻自她的身體中迸發，逐漸化爲實體，緩緩顯現在沈淬玉眼前！
饒是沈淬玉見過諸多厲鬼，魂體慘成眼前模樣的，還是第一個。
面前的女鬼渾身沒有一寸完整的肌膚，大概是在畫中悶久了，身上已經有了腐壞的痕跡，五官因爲沒有了皮膚的依托而扭曲變形，模糊得附着在血肉模糊的臉上，早已辨別不出原本的模樣，唯有一雙渾濁死寂的眼睛，幽幽地望着沈淬玉。
馮楚曼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支離破碎的魂體，突然嘟囔了一句：“真難看。”
沈淬玉望着她，聲音放得很輕：“劉俊傑....後來如何了？”
馮楚曼淒然一笑：“他殺死我後，就帶着由我人皮制成的畫卷畏罪潛逃了，我父母傷心欲絕，發動家族勢力捉拿他，他卻因爲害怕而自裁了.....我的魂體被長久地困在了這幅畫裏，積年累月成了厲鬼，幾經流轉，被送到了道觀之中，直至秦可雲將我帶走，我才得以重見天日。”
沈淬玉啞然，怪不得馮楚曼的戾氣會如此之重，劉俊傑竟是連報仇的機會都沒給她！
這種執念，遠不是一句何苦來哉就能化解的。
“所以....我不甘心！爲什麼偏偏是我？爲什麼我要長這樣一張漂亮的臉！我明明已經很努力地避開他了，爲什麼最後還是難逃一死！我做錯了什麼——”
比方才濃重百倍的怨氣自馮楚曼的身體中迸發出來，在院子裏四處亂竄，周遭越來越冷！
馮楚曼雙手抱頭，厲聲尖叫，她的動作幅度很大，本就破敗不堪的衣服搖搖欲墜，即將衣不蔽體。
在那衣衫被怨氣徹底沖刷毀壞的前一秒，一件帶着女子體溫和馨香的外衫兜頭罩下！
馮楚曼本能地伸出利爪要去撕破，卻只觸碰到了柔軟的衣衫。
周身濃鬱的怨氣似乎停滯了一下，馮楚曼茫然地抬起頭，卻見沈淬玉已站在她一步之遙的位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