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北辰在山腳坐了一整夜。
帳篷外的篝火早就滅了，天邊剛露出魚肚白。
他看着手裏那塊肉幹，那是女兒昨天給他的。
硬邦邦的，上面還有她的牙印。
顧北辰把肉幹小心翼翼地裝進一個防水袋，貼身放好。
這是女兒第一次主動給他東西。
但昨天她突然跑了。
肯定是發生了什麼。
顧北辰想起蘇衛國電話裏說的話——觀察組被發現了。
他的拳頭握緊。
那些人，把剛建立起來的一點信任全毀了。
顧北辰站起身，看向懸崖的方向。
他必須做點什麼。
但不能再用人類的方式了。
女兒不懂人類的語言，不懂人類的規則。
那他就用她能懂的方式。
顧北辰深吸一口氣，張開嘴。
“啾——”
他學着鳥叫，聲音難聽得要命。
像被掐住脖子的鴨子。
顧北辰自己都忍不住皺眉。
但他還是繼續叫。
一聲接一聲。
懸崖上，糖豆正趴在巢穴邊緣。
她聽到了那個奇怪的聲音。
她歪着頭，小臉上寫滿了困惑。
那是什麼鳥在叫？
聽起來好難聽。
四只小隼站在她身邊，也歪着頭。
它們嘰嘰喳喳地討論着。
那不是鳥，是那個人類。
糖豆愣住了。
那個人類在學鳥叫？
她趴在岩石邊緣，探頭往下看。
顧北辰還在山腳，仰着頭，繼續發出難聽的鳥鳴。
他的臉都憋紅了。
糖豆看着他，突然覺得有點想笑。
這個人類，好笨。
但是……
她的心裏，那股警惕感好像鬆動了一點。
金翼走到她身邊，低頭看向山下。
它盯着顧北辰看了很久。
然後它發出一聲低沉的咕嚕聲。
意思是：這個人類，在向你示好。
糖豆轉頭看着金翼。
“啾？”
金翼沒有回答，只是用翅膀輕輕碰了碰她的頭。
然後它轉身走回巢穴深處。
它沒有阻止她下去。
糖豆咬了咬嘴唇。
她猶豫了很久。
最後，她還是開始往下爬。
顧北辰的嗓子都快冒煙了。
他停下來，咳嗽了幾聲。
就在他準備繼續的時候，他聽到了岩壁上傳來的聲音。
他猛地抬頭。
糖豆正在往下爬。
顧北辰的眼睛瞬間亮了。
她來了！
他趕緊站直身體，整理了一下軍裝。
幾分鍾後，糖豆爬到了地面。
她站在離顧北辰五米遠的地方，沒有靠近。
她的眼神裏有警惕，有試探。
顧北辰看着她，心裏一陣心酸。
女兒在防着他。
他蹲下來，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麼有威脅性。
“糖豆，爸爸……爸爸做錯了。”
他說着，雖然知道她聽不懂。
但他還是想說。
糖豆歪着頭看着他。
顧北辰深吸一口氣，指了指自己，然後做了個鞠躬的動作。
這是道歉。
糖豆看着他的動作，小臉上的表情鬆動了一些。
顧北辰看到她的反應，繼續說。
“爸爸不是來抓你的，爸爸只是想……想陪着你。”
他說着，從背包裏拿出一樣東西。
那是一把軍用多功能刀。
不是玩具，是真正的工具。
顧北辰把刀遞給糖豆。
“這個，給你。”
糖豆看着那把刀，眼睛亮了。
她走過去，接過刀。
刀很重，她用兩只手才拿穩。
她打開刀，裏面有各種工具。
刀片、鋸子、開瓶器、螺絲刀……
糖豆看得入迷。
這個東西，好厲害！
她試着用刀片割了一下旁邊的樹枝。
“嚓”的一聲，樹枝被輕鬆割斷。
糖豆開心地“啾”了一聲。
顧北辰看着她開心的樣子，心裏暖暖的。
他猜對了。
女兒不需要那些花裏胡哨的玩具。
她需要的，是能在這片荒山裏生存的工具。
就在這時，天空突然傳來一陣悶雷。
顧北辰抬頭看去。
烏雲正在快速聚集。
要下雨了。
而且看這架勢，雨不會小。
糖豆也抬頭看着天空。
她皺起小眉頭。
她的巢穴，有個地方漏雨。
每次下大雨，那裏都會積水。
她和金翼試過很多次，但總是堵不住。
顧北辰注意到她的表情。
“怎麼了？”
糖豆沒說話，只是看了一眼懸崖上的巢穴。
顧北辰順着她的視線看去。
他是飛行員，眼力極好。
他看到了巢穴的結構。
那是一個天然的岩洞，被樹枝和羽毛鋪成了巢。
但有一處岩壁上有裂縫。
那裏會漏雨。
顧北辰立刻明白了。
“你的巢穴漏雨？”
糖豆看着他，點了點頭。
雖然她不懂他的話，但她能感覺到他在問這個。
顧北辰站起身。
“我幫你修。”
他說着，轉身走向吉普車。
他從車上拿下一個工具箱。
裏面是各種維修工具。
扳手、錘子、鋼絲、防水膠布……
這些都是他平時用來維護飛機的。
顧北辰扛着工具箱，走到岩壁下。
“帶我上去。”
他看着糖豆。
糖豆愣了一下。
她看看顧北辰，又看看懸崖。
這個人類，要爬上去？
顧北辰看出她的疑惑。
他把工具箱背在背上，然後開始攀岩。
他的動作很專業。
作爲特種兵出身的飛行員，攀岩對他來說不算難。
但這片岩壁，比他想象的要難爬。
幾乎是垂直的。
而且很多地方沒有着力點。
顧北辰爬得很慢，很吃力。
汗水很快就浸透了他的軍裝。
糖豆在下面看着。
她看到顧北辰的手被岩石劃破了，血順着手指滴下來。
但他沒有停。
他咬着牙，一點一點往上爬。
糖豆的心裏，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覺。
這個人類，爲什麼要這麼做？
他明明可以不管的。
半個小時後，顧北辰終於爬到了巢穴邊緣。
他翻身進入巢穴，整個人都癱在地上。
他大口喘着氣，手臂都在發抖。
金翼站在巢穴深處，看着他。
它沒有攻擊。
只是靜靜地看着。
顧北辰緩了一會兒，站起身。
他看向那道裂縫。
裂縫不大，但位置很刁鑽。
在巢穴頂部，靠近岩壁的地方。
顧北辰打開工具箱，拿出防水膠布和鋼絲。
他開始修補裂縫。
他的動作很專業，很細致。
就像在維護飛機一樣。
糖豆爬上來，站在一旁看着。
她看到顧北辰的手上全是血。
她咬了咬嘴唇，從腰間的小袋子裏掏出一塊布。
那是她用鷹羽編的。
她走到顧北辰身邊，把布遞給他。
顧北辰愣了一下。
他看着女兒手裏的布，眼眶瞬間紅了。
女兒在關心他。
他接過布，輕輕擦了擦手上的血。
“謝謝。”
他的聲音很啞。
糖豆看着他，突然伸手，輕輕碰了碰他的手。
她的手很小，很粗糙。
但很溫暖。
顧北辰的眼淚掉了下來。
他趕緊轉過身，不想讓女兒看到。
他繼續修補裂縫。
一個小時後，裂縫被完全堵住了。
顧北辰還用鋼絲加固了巢穴的幾處薄弱點。
他做完這一切，整個人都快虛脫了。
就在這時，雨下了起來。
很大的雨。
雨水拍打在岩壁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但巢穴裏，一滴雨都沒漏進來。
糖豆看着幹燥的巢穴，眼睛亮了。
“啾！”
她開心地叫了一聲。
然後她跑到顧北辰身邊，用力抱住了他的腿。
顧北辰愣住了。
女兒，在抱他。
他蹲下來，輕輕摸了摸女兒的頭。
“不怕，爸爸會一直保護你。”
金翼站在巢穴深處，看着這一幕。
它的眼神，不再那麼冰冷了。
它走過來，用喙輕輕碰了碰顧北辰的肩膀。
這是它的認可。
顧北辰轉頭看着金翼。
一人一鷹，對視了很久。
最後，顧北辰對着金翼，深深鞠了一躬。
“謝謝你，救了她。”
金翼沒有回應。
但它沒有走開。
它站在顧北辰旁邊，和他一起看着外面的雨。
雨下了很久。
顧北辰就在巢穴裏陪着糖豆。
他們沒有說話。
但氣氛，很溫暖。
傍晚時分，雨停了。
顧北辰準備下山。
糖豆送他到巢穴邊緣。
她看着他，小手揪着獸皮衣服的邊角。
她不想他走。
顧北辰看出了她的不舍。
他蹲下來，指了指山下。
“爸爸明天還來。”
糖豆聽不懂。
但她能感覺到，他會回來。
她點了點頭。
顧北辰摸了摸她的頭，然後開始往下爬。
糖豆趴在巢穴邊緣，看着他的背影。
一直看到他消失在山腳。
就在顧北辰回到帳篷的時候，他的對講機突然響了。
“顧北辰，立刻回基地！緊急軍情！”
是蘇衛國的聲音。
顧北辰的臉色瞬間嚴肅起來。
“收到。”
他收拾好裝備，開着吉普車往基地趕。
一個小時後，雲鷹基地指揮室。
所有軍官都在。
陳將軍站在地圖前，臉色凝重。
“就在三小時前，我方雷達在邊境上空發現不明飛行物。”
他指着地圖上的一個點。
“高度一萬兩千米，速度極快，雷達只捕捉到了三秒鍾的信號就消失了。”
“根據信號特征分析，這不是飛機，也不是導彈。”
“更像是某種小型飛行器。”
一個參謀站起來。
“會不會是敵方的新型偵察無人機？”
“很有可能。”陳將軍點頭。
“如果是無人機，那就麻煩了。”
“它們體積小，速度快，雷達很難鎖定。”
“而且可以長時間在高空盤旋，對我方的軍事部署進行偵察。”
會議室裏一片沉默。
所有人都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如果敵方掌握了這種技術，他們的所有軍事行動都將暴露。
陳將軍轉身看向顧北辰。
“顧北辰，我需要你的女兒。”
顧北辰的身體一僵。
“陳將軍……”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陳將軍打斷他。
“但現在不是講感情的時候。”
“如果那些無人機繼續偵察，我們的邊防部署將全部暴露。”
“到時候，犧牲的就不是一個孩子，而是成千上萬的戰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