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急診室。
南雲謙坐在角落的凳子上，後背無力地靠在牆上，額角貼着滲血的紗布，胸口的傷口剛重新縫合，白色敷料被暈開的紅漬染出一小片。
他垂着眼，長睫在蒼白的臉上投下淺影，褪去了平日的鋒芒，只剩狼狽。
林沉正在不遠處低聲通話：“對，所有消息都要壓下去......特別是今晚和太太有關的。”
聽到“太太”二字，南雲謙的睫毛輕輕顫動。
掛斷電話，林沉走近匯報：“查清楚了。今晚的男技師是因爲店裏客滿，太太才帶他們到酒店。只是正規按摩，當時還有一位女技師在場。另一位技師是服務成太太的，人已經離開了。”
南雲謙的指尖動了動，喉間溢出一聲低啞的笑，帶着自嘲：“她……是不是……巴不得我死。”
林沉默然。
有些路一旦走錯，就再難回頭。曾經那麼相愛的兩個人，怎麼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診室門推開，宋凝和男技師一前一後走出來。
“你放心，你所有的醫藥費，誤工費我都會承擔，你先把傷養好。”
男人哼哼唧唧幾聲，偷偷瞥南雲謙一眼。
宋凝見狀，淡然說道：“當然，如果你想追究他的責任，我會爲你請律師。”
南雲謙冷冷掃過去一眼。
“不、不用了！”男技師連忙擺手，“就是......”
林沉適時遞上一張支票：“這是一百萬賠償。”
男人盯着支票上的數字，眼睛瞬間亮了，先前的哼哼唧唧一掃而空，忙不迭接過來揣進懷裏，對着林沉連連點頭。
“謝謝，謝謝！這事就算了，我保證不往外說！”
說完，他瞥了眼臉色陰沉的南雲謙，腳步飛快地溜出了急診室，生怕晚一秒就會被收回支票。
診室門口瞬間安靜下來，宋凝懶得再看他，朝外走。
南雲謙起身，默默跟在她身後。
“別跟着我。”她頭也不回。
南雲謙停在三步之外，額角的紗布在燈光下格外刺眼：“我送你。”
“用不着。”
他依然固執地跟在後面，胸口的傷隱隱作痛，卻遠不及心中的空洞。
急診室門口，夜風拂過宋凝的長發。
她望着不遠處，唇角勾起冷笑：“接你的人來了，'妹夫'。”
“謙哥！”
南雲謙皺眉，抬頭看去，宋嬌匆匆而來。
“你讓她來的？”他問。
宋凝不答，朝另一個方向招手：“容崢。”
容崢快步走來，仔細打量她：“沒事吧？”
“沒事。”宋凝搖頭，轉向南雲謙時笑容疏離，“南總傷得不輕，可得讓'妹妹'好好照顧。”
隨後朝容崢說：“走吧，我請你吃宵夜，瀚海大學城有一家面館二十四小時營業，味道不錯。”
話音一落，南雲謙臉色驟白：“阿凝，你一定要這樣嗎？帶着別人......取代我們的過去？”
宋凝回頭，“最讓我後悔的就是我們的曾經。”
宋嬌剛跑到南雲謙身邊，腳步一頓，又見他額角纏着紗布，胸口還滲着血，頓時紅了眼眶，伸手想去碰他的傷口。
“謙哥，你怎麼傷成這樣？”
“別碰我。”南雲謙猛地側身躲開。
宋凝沒再看南雲謙一眼，拉着容崢轉身就走。
夜風很涼，南雲謙站在原地，看着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宋凝比他預想的還狠和決絕。
怎麼辦啊，他後悔了……
-
車子緩緩停在大學城旁一條靜謐的小巷口，晨光熹微，巷子裏只有零星早起的行人。
“是這裏？”容崢有些意外地看着眼前不起眼的小店。
宋凝已經利落地解開安全帶：“跟我來。”
她熟門熟路地推開那扇泛黃的玻璃門，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響。
老板娘正在櫃台後算賬，抬頭看見她，眼睛頓時亮了：“小凝來啦！”
“劉姨，”宋凝笑着打招呼，“老位置還空着嗎？”
“空着呢！”老板娘熱情地引他們到靠窗的卡座，順手擦了一遍本就幹淨的桌面，隨口問道，“小南同學怎麼沒來？”
“哦，離婚了。”
劉姨手裏的抹布差點掉在地上。
她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把話咽了回去，只是輕輕拍了拍宋凝的手背：“沒事，劉姨這兒永遠給你留着位置。”
宋凝笑了笑，領着容崢在靠窗的卡座坐下。
容崢在她對面落座，目光掃過小店的陳設，牆面貼着褪色的老海報，角落的電扇慢悠悠轉着，滿是生活氣息。
他沒追問任何過往，只是安靜地陪着，見宋凝指尖微頓，便自然地拿起桌上的紙巾遞過去：“擦擦手。”
宋凝回過神，接過紙巾莞爾一笑：“聽說......你過兩天就要回去了？”
“嗯，這次交流結束了。”
“下次來，多留幾天，讓我好好盡地主之誼。”
“......朝朝，你不想和叔叔阿姨回家嗎？”
宋凝擦手的動作微微一頓。
她垂眸看着紙巾在指間漸漸揉皺，如同此刻理不清的思緒。
“我......還沒想好。”她的聲音很輕，“這裏的一切都太熟悉了，熟悉到讓人害怕改變。”
容崢的目光溫和地落在她身上：“叔叔阿姨很期待你回家。”
“我知道。”她抬頭，對上他的視線，“但那裏對我來說，反而像個陌生的地方。”
她無意識地轉動着桌上的調料瓶，聲音幾不可聞：“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像個找不到家的流浪貓。”
“朝朝，”容崢的聲音讓她抬起頭，“家不是一個地方，而是一份牽掛，”
他的目光在暖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溫柔：“你在哪裏，家就在哪裏。”
宋凝的心輕輕一顫。
這句話太溫暖，溫暖得讓她想要靠近，卻又害怕這只是一時的慰藉。
“我......再想想。”她低下頭，長發滑落遮住了側臉。
容崢沒催促，只是輕輕將她手邊的涼掉的茶水換成熱的：“不急，你慢慢想。”
宋凝借故去洗手間，把賬結了。
劉姨看着她，壓低聲音笑道：“很帥，加油。”
她怔了怔，才明白劉姨說的是容崢。
轉頭望向卡座，恰巧對上容崢投來的目光。
他淺淺一笑，眸中仿佛盛着細碎的星光。
宋凝回了個輕笑，解釋道：“我們不是那種關系。”
劉姨了然地點頭，叮囑她常來。
兩人用完餐正要離開，不料天邊飄來細雨。
雨絲細密，淅淅瀝瀝地灑落。停車處不遠不近。
容崢望了望天色，轉頭笑問：“你看過《小豬佩奇》嗎？”
宋凝挑眉：“怎麼？要踩水坑嗎？”
容崢被她的話逗笑，眼角彎起溫柔的弧度：“朝朝，有幸邀你共賞這場雨嗎？”
話音未落，他已經脫下外套舉過頭頂，在兩人上方撐起一方小小的天地。
“榮幸之至。”
兩人並肩步入雨幕。淅淅瀝瀝的雨聲裏，腳步聲顯得格外清晰。
宋凝注意到容崢刻意放慢步伐，讓她的高跟鞋能穩穩踩在幹燥處。
“其實我小時候最喜歡下雨天，”容崢的聲音在雨聲中顯得格外溫柔，“可以名正言順地踩水坑，還不會被大人說。”
宋凝側首看他，雨珠順着他的發梢滴落，爲他平日的溫雅添了幾分少年意氣。
“那你現在要不要......”她話還沒說完，腳下突然踩到一個水坑，水花濺起的瞬間，容崢下意識地攬住她的腰往旁邊一帶。
“小心。”
他的手溫暖而有力，隔着薄薄的衣料傳來令人安心的溫度。
宋凝站穩後，他立即紳士地鬆開手，耳根卻悄悄染上一抹緋紅。
微風拂散雨夜的涼意，宋凝仰頭輕笑，雨珠綴在她的睫毛上，宛如沾了晨光。
容崢耳尖的紅暈更深了幾分，他別開視線，望着朦朧的雨霧輕聲嘆息：“真好。”
不早不晚，恰逢其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