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溼的海風帶着夏日特有的慵懶,吹拂着“碧濤嶼”細軟的白沙。陽光慷慨地灑下,將蔚藍的海水染成碎金。完美的度假畫面。
“山泉齋團建——碧濤嶼三日遊!”羽眉舉着個巨大的貝殼,像舉着勝利的旗幟,赤腳在沙灘上興奮地跑來跑去,留下一串小巧的腳印。
她翠綠的裙擺飛揚,像活潑的植物終於回到了水邊,周身散發着純粹的快樂。“壹壹選的地方真棒!比花園裏的露水還清新!”
尹和文沉默地走在後面,依舊是那身剪裁利落的深色衣物,與周圍度假的人群格格不入,他背着最大的行李包,目光習慣性地掃視着四周。
鬱楓走在中間,海風吹起他額前的碎發,他看着羽眉無憂無慮的背影,聽着海浪規律的低語,試圖讓這遼闊的蔚藍洗滌內心的沉鬱。
方壹走在最後,一身素雅的月白色亞麻長裙,外罩輕紗防曬開衫,墨鏡遮住了她大半張臉,只露出線條優美的下頜和一抹似笑非笑的唇角。她步履從容,高跟鞋在沙灘上留下清晰的印痕,氣場強大得讓周圍嬉鬧的人群不自覺地爲她讓開一條路。她手裏把玩着一枚光滑的黑色鵝卵石,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目光卻穿透墨鏡,若有所思地投向遠處一個被薄霧籠罩的海灣。
“那裏是迷魂灣”,方壹的聲音清泠泠地響起。
衆人順着她的目光望去。在島嶼的另一側,與他們所在的喧鬧沙灘截然不同,黑色的礁石向海中延伸,頂端似乎有一座廢棄燈塔的模糊輪廓。
奇異的是,即使在這樣晴朗的午後,那片區域的上空也凝聚着一層稀薄卻無法被陽光穿透的灰白色海霧,像一層朦朧的紗,將海灣包裹得若隱若現,透着一股說不出的孤寂。
“哇,看起來好神秘!”羽眉好奇地踮起腳,“聽說那裏有很多傳說呢!晚上會聽到小孩的哭聲,還有人說看到霧裏有影子在招手……”
尹和文眉頭微蹙,他對這類“傳說”總是嗤之以鼻:“荒誕不經的流言罷了。多半是地形特殊導致霧氣聚散異常,加上風聲產生的錯覺。”他的語氣斬釘截鐵,像是在說服別人,更像是在說服自己。
鬱楓卻望着那片迷霧,心頭莫名地悸動了一下。那片灰白,一種奇異的熟悉感,或者說……一種被召喚的感覺,悄然滋生。
“傳說嘛,”方壹摘下墨鏡,唇角勾起一個微妙的弧度,“往往是真相的碎片,被風和時間吹散了形狀。既然來了,不去看看豈不可惜?說不定……”她頓了頓,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鬱楓,“能找到點特別的海產加餐呢。”她語氣輕鬆,帶着惡作劇般的俏皮,但眼底卻無半分笑意。
尹和文立刻反對:“那片區域地質不穩,霧氣詭異,存在未知風險。我們此行的目的是休養。”他特意強調了休養二字。
方壹用折扇輕輕點了點尹和文的手臂,“過於緊繃的弓弦,更容易斷裂哦。適當的探險,也是一種放鬆。況且……”她重新戴上墨鏡,率先朝着迷魂灣的方向走去,“有我看着呢。”
羽眉歡呼一聲,蹦蹦跳跳地跟上。鬱楓遲疑了一下,也邁開了腳步。尹和文看着三人的背影,無奈地嘆了口氣,握緊了手中的草薙劍,快步跟上。
通往迷魂灣的小徑崎嶇而荒涼,與度假區的繁華形成鮮明對比。腳下的黑色火山岩粗糲冰冷,鹹腥的海風中開始混雜着一股難以形容的、淡淡的腐朽的氣息,像是腐爛的海藻,又像是……潮溼的泥土。越靠近海灣,那層灰霧越發濃鬱,陽光被徹底隔絕在外,四周的溫度驟降,光線也變得晦暗不明,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在這裏變得沉悶而空洞,如同巨獸在濃霧深處低沉的喘息。
“這裏……好冷。”羽眉抱着胳膊,縮了縮脖子,之前的興奮勁兒消退了不少,小臉上露出不安。她本能地靠近了散發着溫暖靈力波動的方壹。
鬱楓感覺自己的肺部有些不舒服,吸入的空氣帶着水汽和那股腐朽味,讓他喉嚨發癢,忍不住低咳了幾聲。
“感覺怎麼樣?”方壹沒有回頭,聲音在霧氣中顯得格外清晰。
“有點悶。”鬱楓老實回答,努力壓下咳嗽的欲望,“這霧……好像能鑽進骨頭縫裏。”
“因爲這不是普通的水霧,是執念混合形成的怨霧。小心腳下,別踩到它們。”
“‘它們’?”羽眉的聲音有些發顫。
就在這時,鬱楓猛地停住了腳步,瞳孔驟縮,在他前方幾步遠的濃霧中,毫無征兆地浮現出一個小小的,模糊的身影。
那是一個孩子的輪廓,大約四五歲的樣子,穿着破舊不合身的、像是幾十年前的粗布衣裳,赤着腳,低着頭站在那裏,一動不動,沒有聲音,沒有動作。
“啊!”羽眉短促地驚叫一聲,捂住了嘴。
尹和文瞬間閃身擋在鬱楓和羽眉身前,右手的草薙劍已然出鞘半寸,幽藍的符文在劍身上隱隱流動。
“退後!”他低喝,周身散發出凜冽的氣息,試圖驅散周圍的濃霧和那詭異的孩童身影。
然而,那氣息如同泥牛入海,非但沒有驅散孩童身影,反而讓周圍的霧氣更加劇烈地翻涌起來!
一個、兩個、三個……更多的孩童身影在濃霧中若隱若現,無聲無息地將他們包圍。它們依舊低着頭,看不清面容,但那無數道投射過來的空洞的視線,卻讓人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和無助。
“沒用的”方壹的聲音依舊平靜,她站在原地,沒有任何表示,“它們的存在形式很特殊,並非尋常的怨靈妖鬼。
“強行攻擊,只會刺激它們。”
鬱楓忍着心頭的悸動和身體的寒意,盯着那些模糊的小身影。
“它們是被這片海記住的孩子。很多年前,一艘滿載着移民的偷渡船在迷魂灣附近遭遇風暴沉沒。大部分遇難者被找到或隨時間流逝,但有一批最小的孩子,他們的身體被暗流卷入了海灣下的岩洞,連屍骨都未曾浮出。強烈的求生欲,對親人的思念,以及瞬間的恐懼和冰冷,在特殊的地脈和常年不散的霧氣作用下,沒有形成惡靈,反而化作了這種介於存在與虛無之間的霧童。它們是迷失的執念,是這片海灣無法愈合的傷痕本身。”
方壹的解釋帶着一種冰冷的悲憫。鬱楓看着那些小小的無聲的身影,心髒像是被一只手攥緊了。
被遺忘在冰冷的海底深處……那種絕望的孤獨和寒冷,他竟能感同身受。失去父母的童年……世界曾給予他的灰色,與這些霧童的存在何其相似!
一股難以言喻的沖動涌上心頭——不是恐懼,而是一種想要靠近,想要去……理解的沖動。
就在他心神激蕩之際,離他最近的一個霧童,身影似乎清晰了一瞬。鬱楓仿佛看到它極其緩慢地抬起了頭,霧氣構成的臉上,沒有五官,只有兩個深不見底的,漆黑的孔洞,正望向他,一股比海水更刺骨的寒意瞬間侵蝕了他!
“鬱楓!”尹和文察覺不對,厲聲警告,伸手就要去拉他。
但已經晚了!
那個望向鬱楓的霧童身影,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猛地朝他撲來,沒有實質的碰撞感,只有一股冰冷刺骨的氣息,帶着無盡的委屈,恐懼和對溫暖的渴望,瞬間沖進了鬱楓的身體!
“呃——!”鬱楓如遭雷擊,整個人劇烈地顫抖起來,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刺骨的寒冷從骨髓深處炸開,伴隨着無數孩童細碎尖銳的哭喊,絕望的嗆水聲,呼喚父母的嘶鳴……這些聲音並非來自外界,而是直接在他腦海裏瘋狂回蕩!他的意識瞬間被這極致的冰冷和混亂的悲鳴淹沒,身體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鬱楓”羽眉嚇得花容失色,失聲尖叫。
尹和文眼疾手快,一把扶住鬱楓癱軟的身體。入手冰涼,仿佛抱着一塊寒冰。鬱楓雙眼緊閉,牙關緊咬,身體在不受控制地痙攣,皮膚表面甚至凝結出一層薄薄的白霜!那些圍繞的霧童身影似乎因這一個“同伴”找到了“歸宿”而變得更加活躍,霧氣翻騰得更加洶涌。
“方壹!”尹和文急吼,鬱楓喉嚨裏發出痛苦的嗬嗬聲,嘴角溢出一縷淡紅色的血沫。
方壹臉上的輕鬆終於消失了,她快步上前,手指迅速在鬱楓眉心,心口幾處要穴點過,指尖帶着一點微弱卻極其精純的金芒。金芒沒入,鬱楓身體的痙攣稍微平復了一絲,但體表的寒霜並未消退,侵入他體內的那股陰寒執念極爲頑固。
“怎麼辦?!”羽眉急得快哭了,她能感覺到鬱楓的生命力在飛速流逝。
方壹的目光投向霧氣深處,那廢棄燈塔的方向,眼神銳利如刀:“根源在那岩洞!這些‘霧童’的核心執念和力量來源,都依附在被困在洞中的屍骸上。只有進入岩洞,找到並安撫那些屍骸,才能釜底抽薪,解除鬱楓身上的‘附念’,同時讓這些迷失的‘念影’得到真正的安息!”
進入那個吞噬了無數孩童的,充滿怨念的恐怖岩洞?
“尹和文,”方壹的聲音不容置疑,帶着一絲威嚴,“你守住鬱楓的身體,盡量延緩他生機的流逝,隔絕其他霧童的靠近。用這個!”她迅速從腕上褪下一串散發着溫潤白光的珠子,塞進尹和文手中。“‘暖陽玉髓’,能護住他心脈一線生機。羽眉,你來協助尹和文。”
尹和文毫不猶豫地接過玉珠,按在鬱楓心口,一個淡藍色的光罩將兩人籠罩在內,與那刺骨的寒氣艱難地對抗着。
方壹最後看了一眼在光罩中氣息微弱的鬱楓,轉身,面朝濃霧與黑色礁石構成的恐怖海灣,月白色的身影在灰暗的霧氣中顯得格外決絕。
“我去去就回。”話音未落,方壹的身影已消失在濃霧最深處——那裏,正是傳說中岩洞的入口!她的身影瞬間被翻騰的灰霧和飛濺的黑色浪花吞噬。
時間在濃霧中仿佛失去了意義。每一分每一秒,對守護着鬱楓的尹和文和羽眉來說,都是煎熬。光罩外的灰霧如同活物,翻滾咆哮,無數孩童的虛影密密麻麻地貼在光罩上,空洞的視線穿透屏障,直刺靈魂深處。它們沒有嘶吼,但那無聲的悲傷、恐懼與渴望形成的冰冷意念,如同冰針,持續不斷地沖擊着尹和文的精神。
尹和文的額頭青筋暴起,汗水浸透了後背,維持“暖陽玉髓”的屏障,如同在抽幹他的生命力。那串方壹留下的玉珠在鬱楓心口散發着柔和卻堅韌的白光,勉強護住他最後一絲心脈。
就在這時!
“吼——!!!”
一聲非人的、充滿了無盡怨毒與暴戾的咆哮,猛地從岩洞方向穿透濃霧,如同實質的音波狠狠撞在屏障上!
光罩劇烈地閃爍起來,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尹和文如遭重錘,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噴在了光罩內壁上,染紅了鬱楓冰冷的衣襟。羽眉更是被這恐怖的咆哮聲波震得直接摔倒在地。
光罩外的景象瞬間劇變!那些原本只是悲傷的“霧童”虛影,像是被這聲咆哮注入了狂暴的怨毒,身影驟然扭曲膨脹!它們不再只是安靜地注視,而是發出尖銳到能撕裂靈魂的無聲尖嘯,瘋狂地用霧氣構成的身體撞擊撕扯着破魔光罩!灰霧中,隱約可見一些身影融合扭曲,形成了更大更猙獰的輪廓,散發出令人窒息的惡意!
岩洞裏的情況有變!
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
一只由最濃鬱灰霧構成的、巨大而扭曲的孩童手臂,帶着撕裂空氣的尖嘯,猛地從側面突破了尹和文因分心而稍顯薄弱的屏障區域,直抓向地上昏迷的鬱楓!這只手臂上布滿了怨毒的眼睛,掌心裂開一張布滿利齒的巨口!
“滾開!”尹和文怒吼,毫不猶豫地放棄了維持正面屏障,身體如同炮彈般側撲過去,用自己的身體擋在了鬱楓身前!同時,他灌注了全部力量的草薙劍,狠狠斬向那只恐怖的手臂!
嗤啦——!
如同滾燙的烙鐵切入冰雪!劍上的幽藍符文爆發出刺眼的光芒,瞬間將那只霧臂斬斷大半!黑灰色的霧氣如同污血般四濺,發出刺鼻的腥臭和淒厲的尖嚎。
但尹和文也付出了代價!那斷臂逸散出凝練到極致的陰寒怨氣,如同跗骨之蛆,瞬間侵入了他的右臂!他只感覺一股無法形容的冰冷和劇痛從手臂直沖腦髓,仿佛整條胳膊的血液和骨髓都在瞬間被凍結,他的右臂瞬間覆蓋上一層厚厚的黑灰色冰晶,並且那冰晶還在迅速向上蔓延,所過之處,皮膚肌肉都失去了知覺。
尹和文悶哼一聲,臉色瞬間變得比鬱楓還要灰敗,右臂無力地垂下,“當啷”一聲,草薙劍掉在地上。屏障因爲他的分心和受創,光芒急劇黯淡,眼看就要徹底破碎!
千鈞一發!
一道比陽光更純粹,比月光更清冷的金色光柱,驟然從岩洞方向撕裂濃霧,沖天而起!
那光柱帶着一種撫慰衆生的偉力,所過之處,翻騰的怨霧如同冰雪消融,那些扭曲狂暴的霧童身影發出解脫般的無聲悲鳴,在金光中迅速淡化,消散,回歸於天地之間。
金光瞬息而至,籠罩在尹和文,鬱楓和羽眉身上。
尹和文右臂上那瘋狂蔓延的黑灰色冰晶,如同遇到了克星,發出滋滋的溶解聲,迅速消退,那股侵入骨髓的陰寒怨氣被霸道地驅逐淨化!
劇烈的痛苦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劫後餘生的虛脫和暖意,即將破碎的破魔屏障也被金光瞬間加固,穩如磐石。
鬱楓身體表面的白霜在金光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化,緊皺的眉頭微微舒展,臉上恢復了一絲血色,雖然依舊昏迷,但氣息明顯平穩了許多,心口的“暖陽玉髓”也仿佛受到了滋養,光芒溫潤。
方壹的身影,從金光消散處緩緩走來。她依舊是那身月白長裙,但此刻周身卻縈繞着尚未散盡的光暈,踏海而來。
她的發髻略顯凌亂,顯然在岩洞中的經歷絕不輕鬆。
但她的眼眸,卻亮得驚人,帶着一種完成使命後的平靜與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黃昏的海風帶着劫後的清新,尹和文看着自己手臂上淡灰色的印記,沉默良久,終於開口,聲音低沉:“你早就知道,迷魂灣的凶險,對嗎?”
方壹正憑欄遠眺,聞言並未回頭,只是端起羽眉遞上的熱茶,輕輕吹了吹氣,黃昏的陽光勾勒出她清冷的側影。
“是。”她承認得幹脆利落,沒有絲毫猶豫。
羽眉倒吸一口冷氣,小臉滿是震驚和後怕:“那,那你還帶鬱楓來?他差點就……”
“差點就死了?”方壹接口,語氣平靜無常,卻讓羽眉瞬間噤聲。方壹終於轉過身,目光掃過尹和文和羽眉。“尹和文,你覺得呢?若我不帶他來此,他體內殘留鬱結的心傷,會如何?”
尹和文一怔,多年的相處,他立刻明白了:“如同腐木藏蟲,表面無恙,內裏終將朽壞……最終不是被更強大的陰邪之物吸引吞噬,便是自身生機被陰氣蠶食殆盡,形銷骨立而亡。”
“不錯。”方壹頷首,指尖無意識摩挲着茶杯邊緣,“山泉齋的靈氣能滋養他,卻無法拔除這深入骨髓的陰鬱之根,他魂魄深處的裂縫,會讓他永遠成爲那些黑暗存在的誘餌。迷魂灣的怨霧,本質是無數純淨悲傷與執念的聚合,雖寒徹骨,卻無惡念。用它來‘以毒攻毒’,沖擊、凍結、然後再由外力徹底粉碎那陰鬱之根,是唯一的療法。”
方壹頓了頓,目光投向鬱楓休息的房間方向,聲音低沉了幾分,帶着一種近乎冷酷的理智:“我知道風險。知道他可能撐不過霧童的侵襲,知道岩洞深處可能有更凶戾的存在,也知道你可能會爲了護他付出慘重代價。
但,這是必要的歷練,也是唯一的生機。”
“你……你把他當作……”尹和文一時不知該如何措辭。
“當作什麼?”方壹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當作需要淬煉的劍?當作必須經歷風雨才能扎根的樹苗?還是……當作一個背負着特殊命運,卻連自己都未看清前路的種子?” 方壹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將杯中茶一飲而盡。
在山泉齋的經歷一定程度上填補了他心中的空缺,卻也讓他沉溺於虛幻的溫暖,忘記了自身需要承擔的重任。
他需要疼痛,需要直面死亡,需要理解守護的代價,需要明白,溫柔之外,更需要力量與清醒,迷魂灣的經歷,會讓他真正從陰影中活過來,魂魄得以穩固,心志得以錘煉,這,就是我的交代。”
方壹放下茶杯,目光再次變得銳利:“至於他能否承受,能否蛻變……這是他的選擇,也是他的造化,我能做的,是創造機會,並在最後關頭,確保他不會真的死去。
露台上一片寂靜,只有海浪聲,尹和文看着方壹平靜無波的側臉,心中翻涌着復雜的情緒——有對計劃凶險的後怕,有對鬱楓遭遇的後怕,但更多的,是一種沉甸甸的,對方壹那份近乎殘忍的深謀遠慮的敬畏。
方壹守護的,從來不僅僅是某個人的性命,而是某種更宏大、也更沉重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