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靖州沒接話。
對於自己在明梔眼中的形象,沒有半分好奇。
明梔卻打開了話匣子。
找了個僻靜的角落,明梔主動替陸靖州拉開凳子。
坐好後她說:“我原本以爲您是特高冷那種人,目空一切,不知人間疾苦。”
“進來之前,我還擔心您嫌棄這裏。”
“沒想到你沒有一丁點不高興。”
陸靖州不語。
“小明來啦?哎呦這你朋友?長得可真俊呐!”
接過老板娘熱情遞來的菜單,明梔遞出筆,看向陸靖州。
“你點就行。”
明梔從善如流收回手,“陸總,您有沒有什麼忌口的?”
“都可以。”
陸靖州毫無食欲可言。
浸滿油脂和劣質佐料的食物,他這輩子見都沒見過幾次,更別說吃進嘴裏了。
出餐速度很快,烤串沒多久就擺滿了餐桌。
陸靖州沒什麼大動作,端起啤酒杯,抿了口。
低質的酒精味,陸靖州沒有再咽第二口的欲望。
喧鬧嘈雜的交談聲、嗆鼻的油煙味——陸靖州後悔今晚沖動來了這。
“小明,來取一下果盤!”
明梔起身,“陸總我去一下。”
“嗯。”
陸靖州已經有了離開的意思,裝都不想再裝。
可還沒等他站起來,旁邊桌喝高的男人突然罵起來,扯着嗓子吐槽世道不公。
“這苦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
男人罵罵咧咧,醉鬼的話好聽不到哪裏去。
從工作不順利,罵到有錢人揮金如土,再到幻想他如果是哪個億萬富翁流落在外的富二代少爺,一定讓欺辱他的人好看……
這番說辭,像針扎進陸靖州耳膜。
宥恩流落在外,也會過這種苦日子嗎?
明梔回來時,陸靖州已經拿起一串烤肉,吃了起來。
她愣了一秒,而後笑道:“沾了您的光,今晚有水果吃。”
陸靖州淡淡瞥了一眼。
辛辣刺激着食道,油膩激發的惡感在胃裏翻攪。
他的宥恩,怎麼能吃這些東西?
大概是在懲罰自己,陸靖州吃下一串,又拿了一串。
明梔知道他吃得痛苦,故意熱心腸的把烤串往他面前推。
“陸總,我敬您一杯。”
“沒想到您今天居然會出手替我解圍,還熱心腸送我回家……”
她不嫌嘮叨把已經說過的感謝復述一遍,說罷,不等陸靖州有什麼反應,顧自端起酒杯,喝了個幹淨。
“我更沒想到您這麼平易近人,一點不嫌棄我們的庸俗,您簡直是我見過最好、最善良的老板了!”
她又灌下一杯。
兩杯下肚,她臉頰微紅透粉。
可能是酒精沖散了距離感,明梔言語表情裏,敬畏消失殆盡,笑容真誠。
陸靖州抿了口啤酒,看着眼眸清澈的女人。
僅僅因爲他這幾個舉動,她就信任他了?
巴不得逃離的沖動,變成滔滔不絕的坦誠。
她心思未免太過非黑即白,過於簡單。
“陸總,真的謝謝您……”
說着話,明梔手機震動了下。
她拿起手機看了一眼。
是醫院發來的體檢提醒。
醫院這些人,是陸靖州安排的,爲了保證沈雅清的血源質量,她每個月都要去醫院例行檢查。
不能吃辛辣、不能攝入酒精、不能熬夜、每周必須保證一定時長的運動量……
她幾乎被剝奪了作爲正常人最基本的放縱自由的權利。
而始作俑者的沈雅清,身體毫發無傷,過得肆意又瀟灑。
仇人的保護傘就在眼前。
陸靖州發覺,明梔的情緒,在那條消息發來後就變了。
她沒有再像剛才那樣,喋喋不休表達對他的新認知,也沒了感謝。
低着頭,情緒陷入低落。
“怎麼不吃?”
明梔突然回神,迅速收起手機,笑容有些勉強。
“我突然想起來,我是要減肥的,今天熱量攝入有些超標了。”
減肥?
她這身形,還用減?
她並不豐腴,直白來說,有些病弱,不知是缺衣少食,還是身體不好。
陸靖州對當下女人間風靡的畸形審美十分不解。
但減肥或許只是借口。
她情緒的變化和剛才那條消息脫不開關系。
“陸總您吃,不夠的話我再去點,烤出來很快的。”
陸靖州已然沒有再吃的意思。
他不關心明梔剛才看到了什麼,又遭遇了些什麼,耐心也所剩無幾。
“說說今天的事,你怎麼會在畫展?”
不久後的陸靖州,無數次後悔他今天的冷漠。
如果他能上上心,問一問,就不會發生那麼多陰差陽錯,就不會傷害她,致使兩人關系毫無轉機。
求而不得,早在這一刻就種下了前因。
明梔又變成了最初戰戰兢兢的模樣。
她一本正經解釋,“陸總您千萬別誤會!我沒有身兼多職,沒有占用我在RH的工作時間和精力。”
“今天是我朋友有事,我替她頂班的,就這一次!我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
陸靖州了然,“爲什麼覺得那幅畫透着麻木。”
終於進入主題了。
明梔微微尷尬,“您也聽到了?”
陸靖州等她繼續下文。
明梔硬着頭皮,“我是不是太自以爲是了,說錯了?”
“我其實不太了解的,當時實在沒詞了,他們又非讓我說點不一樣的個人見解,我就憑着直覺說了。”
“就是直覺,沒有什麼爲什麼,您千萬別當真!”
直覺。
陸靖州審視的目光,多了些深意。
正因是直覺,才更可貴。
*
第二天,明梔如約來到醫院體檢。
每每來體檢,明梔都少不了折騰一番。
RH集團控股的醫院,負責體檢的醫生一切以沈雅清的利益爲先。
抽血、檢查、點評批判……仿佛明梔不是一個活生生有感覺的人,而是一個器皿,隨時可以犧牲。
前世,明梔深愛羅祈,總想替他償還恩情,所以都忍了下來。
這一世,明梔只想讓這對狗男女生不如死。
只要能復仇,再疼、再苦她也咽得下!
明梔不好受,陸靖州也沒舒服到哪裏去。
他那不食人間煙火的腸胃,因着一頓油膩的燒烤,鬧了腸胃炎。
上吐下瀉一晚上,次日早上直接發起高燒,掛了點滴。
加之周末休息日,沒了明梔的茶,他又陷入失眠。
之前五天工作日靠睡眠攢下的精氣神,一頓折騰全沒了。
中午時,霍征找到明梔。
“明梔,來,來幫我個忙。”
霍征拎着份一看就貴的要命的餐食,放明梔桌上。
“這是陸總的午餐,你一會泡好茶一起送過去。”
他火急火燎的,着急交代。
明梔:“您這是……發生什麼事了?”
霍征一腦門子無語,“別提了,我家那死狗把水龍頭咬爛,水漫樓下了,我趕着回去收拾狗。”
“啊?”
“不說了,你記得待會給陸總送過去,千萬別讓他餓着!”
霍征急匆匆走了。
秘書長適時走過來解釋:
“狗是他前女友留下的,別看他罵罵咧咧,實際可樂意伺候呢,狗崽子也爭氣,可勁替它媽折騰。”
“霍征這種少年英才,恃才傲物,總以爲別人離了他活不了,遲早回來求饒,可事實上,他沒了人家才不行,臉被打得啪啪響。”
“不過要說眼高於頂,還得是裏面那位,滿京城的名媛千金,一個也瞧不上,真不知道咱們未來老板娘是哪路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