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老太太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孫子和孫媳婦,眼裏滿是欣慰:“不錯,這才像一對新婚夫妻。”
她忽然眼眶一紅,聲音哽住:“看到你們這樣,我就想起阿溟爸媽……那年車禍太突然了,阿溟就在車上,眼睜睜看着他們走的……”
話沒說完,司老太太已經溼了眼角。
司鳳溟立刻遞上紙巾,聲音低沉:“奶奶,別說了。”
老太太抹了抹淚,握緊蘇糖的手,目光慈愛又心疼:“從那以後,這孩子就把自己關起來。我這輩子最盼的,就是他能有人陪,不再一個人熬着。”
蘇糖心頭一震,悄悄看向身旁的男人。
他安靜吃着飯,神情冷淡,可燈光落在他臉上,卻映出一片揮不去的孤寂。
不知是紅酒上頭,還是被這氣氛感染了。
蘇糖忍不住脫口而出:“奶奶,您放心,我會照顧好鳳溟的。”
話一出口,臉就燒了起來。
這哪像個協議婚姻該說的話?
可司老太太卻笑了,緊緊攥住蘇糖的手:“好孩子,我就知道你懂事。”
司鳳溟終於抬眼,目光落在她微醺泛紅的臉頰上。
她眼神迷蒙,唇色溼潤,像沾了露的花瓣。
他喉結微動,沒說話,只是舉起酒杯,與她輕輕一碰。
蘇糖醉意更濃,心也飄了起來。
只可惜這份溫情沒持續多久,就把院外一聲刺耳的急刹聲給打破。
管家走進來通報:“老太太,二小姐他們回來了。”
二小姐?
蘇糖狐疑地看向司鳳溟,卻見司鳳溟說:“是我姑姑,他們一家剛從國外度假回來。”
司清婉帶着丈夫兒子,一家三口剛從國外回來。
她在機場就聽說司鳳溟今天閃婚,對象還是個毫無背景的女孩,當場炸了,連行李都沒放,直奔老宅。
門一開,司清婉那雙銳利的眼睛就釘在蘇糖身上,上下打量,像在估價一件商品。
繼而,她轉頭看向司鳳溟。
“阿溟!結婚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不跟姑姑商量?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長輩?!”
司鳳溟說:“姑姑,我知道您關心我,但結婚是我個人的事。何況您還在度假,我怕打擾您……”
“我看你眼裏就是沒有我這個姑姑!”
司清婉忿忿道,轉頭看向司老太太。
“媽,您怎麼就答應讓阿溟結婚了?聽說對方家世一般,阿溟可是我們司家的人,怎麼能讓他隨隨便便娶個小秘書過門?我們司家什麼身份,多少名門千金排着隊想進門呢!您就不怕她是沖着錢來的?這種小門小戶的,心思深得很!“
“夠了!”司老太太猛地拍桌,“蘇糖是我親自挑的孫媳婦!人品我清楚!輪不到你在這指手畫腳!倒是你——”
司老太太哼了一聲,“城南幾千萬的項目丟下不管,跑去迪拜度假,要不是阿溟替你看着,你能這麼瀟灑?”
司清婉臉色瞬間漲紅。
在外人面前被揭短,她羞憤難當:“媽!您怎麼能當着小輩的面這麼說?”
“你還知道我是長輩?”司老太太冷笑,“你回來就大呼小叫,誰給你的底氣,質疑我的判斷?”
司清婉的丈夫,楊澤銘趕緊站出來打圓場。
他拉了拉司清婉的胳膊,說:“清婉,別說了,剛回來累了吧?先回去歇會兒。”
司清婉氣得胸口起伏,怒火全撒在蘇糖身上。
“我這不是關心則亂嗎?阿溟是司家未來繼承人,婚姻豈能兒戲?誰知道有些人是不是裝乖賣慘,圖謀攀高枝?”
“司清婉!”老太太手指發抖,“你給我向糖糖道歉,就現在!”
蘇糖連忙起身:“姑姑,您別生氣,是我們沒提前告知,讓您擔心了……”
“你不必道歉。”司鳳溟冷冷打斷。
他起身,一把扣住蘇糖手腕,將她護在身側。
他看向司清婉,說:“姑姑,我的婚姻,我希望自己能做主。蘇糖是我的妻子,還請您尊重她。”
“阿溟,你……”司清婉氣得頭暈手抖。
但司鳳溟不再看她,轉身微微頷首:“抱歉,奶奶,姑姑,姑父,我們先走了。”
不等大家回應,他牽着蘇糖轉身離開。
司清婉錯愕地瞪着二人的背影,半晌回不過神來。
*
蘇糖被司鳳溟拉着上了車。
司鳳溟沒急着開車,而是點了一支煙夾在指縫間。
過了許久,他終於開口:“抱歉,姑姑脾氣急,說話難聽。但她……曾經在我父母走後許多年,代替他們參加我的家長會,也算盡過長輩責任。她的方式不對,但出發點,是怕我被人騙。”
蘇糖側頭看他,光影掠過他冷峻的側臉。
她輕搖頭:“我不怪她。換做是我,突然聽說親人和一個陌生人閃婚,也會懷疑。”
司鳳溟側目看她一眼,眸光微動,沒再說話。
車停在“玥園”地下車庫,兩人一前一後下車。
進了電梯間,電梯無聲上升,直達頂層公寓。
司鳳溟開了門,摁了開關。
啪的一聲,暖黃色燈光照亮了室內,窗外城市燈火如河。
蘇糖站在客廳中央,酒意散去,只剩拘謹與茫然。
司鳳溟徑直走向書房,片刻後拿着一份深藍文件夾走出來。
他打開,取出兩份裝訂整齊的合同,放在茶幾上。
蘇糖拿起文件,首頁加粗字體刺入眼底——《結婚協議書》。
她快速掃過條款:婚姻期限一年;男方支付三百萬元(已用於清償女方家庭債務);女方需維持夫妻表象,同居同床;互不幹涉私生活;不得損害司家聲譽;期滿自動解約,另付分手費……
每一條都像刻進心裏。
她想起飯桌上那句“我會照顧好鳳溟”,此刻越發顯得如此荒唐。
她當時怎麼會脫口而出那樣的話?
這不過是一場交易罷了,用一年婚姻,換取母親生活安寧。
蘇糖翻到最後一頁,乙方籤名處空白刺眼。
籤下去,母親就能擺脫糾纏。
籤下去,她就徹底還清那筆隨時會壓垮她和母親的巨額債務。
籤下去,也就意味着這一年裏,她會和眼前這個叫司鳳溟的男人有密不可分的關系。
而此時,他就坐在對面,靜靜看着她,眼神深不見底,像在等她做出選擇。
蘇糖深吸一口氣,拿起筆來。
筆身冰涼沉重,一如她的心。
她低頭,一筆一劃,用力寫下自己的名字——蘇糖。
籤名落下,像籤下命運契約。
司鳳溟接過文件,利落籤下“司鳳溟”三個字,力透紙背。
“合約生效。”她合上文件,遞給她一份,“收好。”
蘇糖接過,薄薄幾頁紙,卻重如千斤。
“今晚你先住這兒。”他說,“東西明天再搬。”
他轉身走向衣帽間,拿出一套尚未拆標的淺紫色睡衣,遞給蘇糖。
蘇糖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