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卷峽,地如其名。
兩側峭壁如刀削斧劈,高聳入雲,猿猴難攀。峽底通道蜿蜒曲折,最窄處僅容數騎並行。因山勢阻擋,峽內光線昏暗,常年陰風陣陣,碎石遍地。
乃是連接潮州灣與內陸山區的咽喉要道之一。
衛行站在峽頂一處隱蔽的觀察點,俯瞰着這條天然的死亡走廊。身邊站着黃槐、何綿、李彪、郭興等將領,以及幾位畲族向導。
“好地方!”黃槐舔了舔嘴唇,眼中閃爍着嗜血的光芒,“這鬼地方,進來容易出去難!”
何綿仔細估測着兩側崖壁的距離和高度:“弩箭和滾木礌石從此處落下,威力倍增。只是峽道曲折,有些地段會被山壁遮擋。”
“無妨。”衛行早已胸有成竹,“此次伏擊,不求全殲,旨在重創其銳氣,進一步拖垮其身心!李彪!”
“屬下在!”
“你工兵隊,將剩餘火藥大部集中於此!在峽谷最狹窄的幾處彎道底部,埋設‘地火雷’!記住,埋設點要分散,引信要足夠長,確保其先頭部隊通過後,主力進入伏擊圈時再引爆!爆炸不求殺傷多少,但要響!要震撼!要制造最大的混亂!”
“明白!巨響和煙火,最能驚馬亂軍!”李彪重重點頭。
“何綿!”
“末將在!”
“你率弓弩隊主力,埋伏於峽谷中段兩側崖頂。此處視野相對開闊,可覆蓋較長一段峽谷。元軍遭爆炸驚擾,必然陣腳大亂,人馬擁擠於此,正是弩箭覆蓋之良機!我給你特權,無須節省箭矢,給我盡情地射!重點照顧其軍官和騎兵!”
“得令!”何綿眼中寒光一閃。
“黃槐!”
“俺在!”
“你率前鋒隊,埋伏於峽谷出口附近的山林之中。待元軍遭連環打擊,狼狽不堪沖出峽谷時,你率軍猛擊其隊尾!記住,一擊即走,不可戀戰!你的任務是擴大其恐慌,截殺其潰兵,讓其以爲出口之外仍有重兵埋伏!”
“衛統領放心!俺一定揍得他哭爹喊娘!”黃槐摩拳擦掌。
“郭興!”
“末將在!”
“你率步軍所有能戰之士,接應李彪,伏擊追兵,小股追擊則殲滅,大股追擊則掩護先鋒隊撤退”
“必不負衛統領所托!”郭興越步向前抱拳。
“其餘人等,隨我坐鎮中軍,以旗幟和號角指揮全局。楊順的斥候務必緊盯張弘正部行程,精確報知其進入峽谷的時間!”
“趙茹、謝一芸,你二人帶領後勤醫療組,在峽谷後方五裏外密林設置臨時救護點,準備接收傷員。”
命令一條條下達,清晰明確。義軍全體立刻行動起來,如同精密的齒輪,緊緊咬合。士兵們雖然緊張,但更多的是一種復仇的快意和即將狩獵的興奮。依托如此險地,又有新式火器助陣,他們信心倍增。
畲族向導們則對衛行精準的地形利用和戰術布置深感佩服,更加賣力地協助義軍熟悉小路,設置撤離通道。
與此同時,張弘正正率部心急如焚地向潮州灣回趕。
來時追擊心切,不顧疲勞。回師時又擔心老巢安危,更是催促不停。軍隊連日奔波於崎嶇山路,人困馬乏,士氣低落。糧草被毀的消息雖被嚴密封鎖,但小道消息早已在軍中傳開,引起陣陣恐慌。
“快!加快速度!”張弘正騎在馬上,不斷厲聲催促,臉色鐵青。他心中那股被戲耍的怒火越燒越旺。衛行、陳吊眼,這兩個名字被他反復咀嚼,恨不能生啖其肉。
副將看着疲憊不堪的部隊,擔憂地勸道:“將軍,是否讓將士們稍作休整?此地已近雲卷峽,地勢險要,是否先派斥候仔細探查……”
“探查什麼!”張弘正不耐煩地打斷,“畲蠻正在我後方肆虐,晚到一刻,損失便重一分!衛行那小賊,此刻怕是早已逃過梅江,去找文天祥了!他哪有膽子還敢在此設伏?就算有,區區幾百殘兵,能奈我何?全軍加速通過雲卷峽!”
在他的強令下,元軍拖着疲憊的身軀,斥候也只是草草查看了下峽口,便一頭扎進了幽深的雲卷峽。
峽谷內光線晦暗,腳步聲、馬蹄聲在峭壁間回蕩,顯得格外陰森。士兵們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心中惴惴不安。
當前鋒數百騎通過最狹窄的彎道時,異變陡生!
轟!轟!轟!
接連幾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從腳下炸開!泥土碎石沖天而起,中間夾雜着淒厲的馬嘶和人的慘叫!李彪埋設的“地火雷”雖然簡陋,但巨大的聲響和沖擊波在狹窄的峽谷內被無限放大,效果驚人!
頓時,元軍隊列大亂!受驚的戰馬人立而起,瘋狂踐踏;士兵們被這突如其來的“地裂天崩”嚇得魂飛魄散,互相推擠踩踏!
“有埋伏!!”
“火雷!是火雷啊!”
恐慌像瘟疫一樣瞬間蔓延!
就在這混亂的頂點,崖頂之上,何綿冷靜地揮下了手臂。
“放箭!”
嗡——!
一片黑壓壓的弩箭,如同死亡的暴雨,帶着令人心悸的破空聲,從天而降!擁擠在峽谷中的元軍,成了最好的活靶子。箭矢輕易地穿透皮甲,鑽進血肉之軀。軍官、騎兵優先被照顧,不斷有人中箭落馬。
“舉盾!舉盾!向出口沖!”張弘正又驚又怒,揮舞着戰刀格擋箭矢,聲嘶力竭地大吼。他沒想到衛行竟然真的敢在此設伏,而且用的宋軍那難纏的火器,宋元之戰,遇堅城久攻不下,主因便是宋軍的守城裝備層出不窮,宋朝的火器已經取得很大的突破,更何況衛行現在用的是殺傷力更強的升級版。
元軍勉強組織起來,頂着箭雨,拼命向峽谷出口涌去。一路上又不斷有踩踏和冷箭造成的傷亡。
好不容易沖出了峽谷,驚魂未定,以爲逃出生天之時——
“殺韃子!”黃槐如同猛虎下山,率領養精蓄銳已久的義軍精銳,從側翼山林中咆哮着沖殺出來!
刀光閃爍,血肉橫飛!本就混亂的元軍後隊頓時被沖得七零八落,死傷慘重。
黃槐牢記衛行吩咐,沖殺一陣,擴大混亂後,毫不戀戰,發出一聲唿哨,義軍又如潮水般退入山林,消失不見。
只留下峽谷內外,滿地狼藉的元軍屍體、傷兵和無主的戰馬,哀嚎遍野。
張弘正清點損失,氣得幾乎吐血。傷亡雖不至傷筋動骨,但士氣遭受的打擊是毀滅性的。士兵們個個面帶恐懼,談論着時不時就會爆炸的“火雷”和神出鬼沒的伏兵。
他不敢再貿然前進,只得下令在峽谷外就地扎營,派出大量斥候清掃周邊山林,耽擱了整整一日時間。
而這一日,足夠衛行率領義軍,再次利用熟悉的小道,悄然遠遁,消失在茫茫群山之中。
“二渡迂回”完成。雲卷峽之伏,雖未竟全功,卻極大地消耗了張弘正部的士氣和體力,使其疑神疑鬼,行軍更加遲緩。
衛行的下一個目標,是將其繼續向東牽引,進一步拉大其與王圭部的距離,並將其引向另一處絕地。
獵人與獵物的遊戲,仍在繼續。張弘正這只疲憊的困獸,正一步步被引入更深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