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茉想逃竄的心思,在見到店內站着的幾個高大男人之後,被迫偃旗息鼓。
顧長敘的目光始終落在她身上。
剛替她擦了眼淚,哭過的臉頰還是像只水蜜桃,又嫩又粉。
他用只有她能聽到的音量,溫聲說道:
“小心肝,走之前送你一點小禮物。”
“別生我的氣,好不好?”
“記得,你隨時可以來找我。”
店員將幾大袋子塞進沈茉手裏時,她不太想接。
悄悄瞥了顧長敘一眼,正好對上他的視線。
他淡淡一笑,眼底是蠱惑人心的溫柔。
“乖,拿好。”
沈茉被他這聲“乖”喊得一陣炸毛。
她拎起購物袋,火急火燎地跑出了店門。
生怕身後的男人反悔,又把她給扣下。
留下男人佇立原地,望着她倉皇跑遠的背影,神色不明。
像只拿到新鮮菜葉,轉身就跑回洞穴囤糧的小倉鼠。
緊張兮兮的,好可愛。
沈茉回到家裏之後,做賊心虛地把東西一股腦塞進了衣櫃。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虛什麼。
不是她搶的,也不是她死乞白賴求着要的。
明明是顧長敘上趕着塞她手裏的。
但她就是有一種偷了雞摸了狗的感覺。
大概是因爲陸衍生氣起來比較可怕的緣故。
陸衍要是知道陸庭剛死,他的合作夥伴就找上了她,指不定會替他爸生氣。
快到飯點了,陸衍和陸允都沒回來,她下樓準備自己吃晚餐。
還沒到一層,樓梯下到一半,忽然聽見大門打開的聲音。
她轉頭就跑。
男人冷冰冰的聲音緊隨其後。
“沈茉。”
她像是被定在原地一般,一動不動。
不是他耳朵什麼做的啊?
她發出的動靜有那麼大嗎!
她還在腹誹他不是人,陸衍已經走到了樓梯口。
神色不虞。
“要我上來,還是你自己下來。”
她一步一步往下挪,神色小心又無辜。
“你怎麼啦,心情不好啊?”
陸衍冷笑一聲。
“我心情好不好,你不知道?”
在沈茉磨磨蹭蹭,還剩幾級台階沒下時。
他的耐心終於達到了極限。
長臂一伸,將她整個人撈過來扛在肩上。
又是一陣天旋地轉,沈茉邊掙扎邊罵。
“你神經病啊,整天動手動腳!”
她可沒忘,昨晚在車裏,陸衍非要讓她坐他腿上的事。
下一刻,她整個人被扔進了寬大的沙發裏。
因爲沙發夠軟,所以並不算很疼。
但這麼摔一下也不好受。
重點是,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她!
在陸衍欺身壓下來的時候,她忘了要“好好表現”,忘了要對他服軟。
揮手一巴掌扇在了他臉上。
清脆響亮,打得兩個人都僵在原地。
陸衍眼底閃過錯愕,震驚……還有她看不懂的某種狂熱。
他猛地扣住她手腕,輕笑一聲。
“扇我耳光?”
沈茉是典型的手和嘴都比腦子快,打完這一下,立刻後悔了。
到手的錢要是飛了,她會哭到暈過去的。
她瑟縮着靠上了沙發背,隨即又被陸衍籠罩在陰影之中。
他繼續逼問:
“我動手動腳?”
“顧長敘對你動手動腳的時候,你怎麼不扇他耳光?”
沈茉一頓,那是顧長敘的地盤,她哪裏敢啊,萬一把顧長敘惹怒了,她打又打不過人家。
而且經過下午的事,她以後都不敢去那家商場了,還好這個品牌還有別的分店。
她氣鼓鼓的,隨便說了個答案。
“他又沒把我扔沙發裏。”
“你以爲誰都跟你一樣……”
陸衍臉色一沉。
握着她手腕的力道重了幾分,捏得沈茉痛叫出聲。
“啊!放開!”
陸衍充耳不聞,繼續逼近她。
黑沉的目光盯得她心裏發毛。
“我怎麼樣?”
沈茉身上沒有一處不嬌嫩的地方,又嬌氣怕痛。
被他扣着手腕,眼裏已經泛起亮晶晶的淚花。
終於,她哭出了聲。
陸衍神色驟然一僵。
像是從頭到腳被澆了一盆涼水。
火氣的餘溫還在,卻徹底燃不起來了。
他鬆開她,重重呼出一口氣。
臉色依舊陰沉得可怕。
這樣的神情,在他骨相凌厲的臉上攻擊性更強,更嚇人。
“除了哭你還會什麼?”
“你以爲這樣,我就不跟你算賬了嗎?”
沈茉還是很有做大小姐的潛質的。
比如一生起氣、受起委屈來,就公主病發作。
也不管陸衍會不會一怒之下,讓她把那一百萬吐出來。
她伸手使勁推他肩膀。
“算什麼算!”
“天天拉拉個臉,就知道訓我!”
“我就哭,你管得着嗎,嗚嗚……”
硬氣完了,又開始抹眼淚。
斷了線的珍珠,散落的每一顆都晶瑩剔透。
陸衍:“……”
這幅又拽又慫的樣子,他倒是第一次見。
“行了。”他冷聲威脅道,“再哭一聲,就讓你還錢。”
沈茉立刻捂住了嘴,極力忍住哭聲。
纖長睫毛溼漉漉的,漂亮的眼眶哭得通紅。
白皙手背上方,堪堪露出眼尾那顆被淚水打溼的小痣,紅彤彤的皮膚襯得它更加漂亮。
陸衍沉默了一會兒。
偌大的廳內安靜得可怕。
她極小聲的一點哽咽,他也能聽得清,像是貓兒在抓他的心,撓他的肝。
他意識到,自己從來沒有這麼沖動、浮躁過。
除了對她。
沈茉再次被他扛起來的時候,已經放棄了掙扎。
好在這個臭冷臉男還是有點人性。
在上樓時,把她側抱在了懷裏,不至於把她的胃顛出來。
她不知道他要幹什麼,直到他把她放在了洗手台上。
他比她高大得太多。
她坐在洗手台上,背對着鏡子,眼前是他寬闊的胸膛。
陸衍一言不發,抽了張溼紙巾,替她擦眼淚。
溼紙巾涼涼的,他的指尖則溫熱。
沈茉被他單手捏着下頜動不了,疑惑道:
“你笨啊,幹的紙巾不是擦起來更快嗎?”
陸衍冷冷盯了她一眼。
“閉嘴。”
還不是因爲她嬌氣得要死。
拿幹紙巾擦,說不定會讓她的皮膚不舒服。
溼紙巾柔軟,也能順便把整張臉擦幹淨。
她的眼睛盯着他胸口:“陸衍,你爲什麼要生氣啊?”
“我又沒答應顧長敘,要……跟着他。”
陸衍冷哼。
“你當我傻?”
修長食指點上了她的腦門。
“你這個可憐的腦袋,現在就在在想怎麼跑。”
“是不是?”
怎麼從陸家全身而退,從此在他面前消失。
沈茉差點大喊一聲“冤枉”。
她氣惱地踹了他一腳,“你別以爲你很了解我!”
陸衍眼一眯,手上用力握住她腳腕,令她動彈不得。
“再踢我一下試試。”
沈茉慫得繃緊了腳尖,不敢再動。
她小聲解釋道:
“我沒有想跟他走。”
“我和他又不熟……而且他看起來有點變態。”
顧長敘和陸庭有些地方很像。
一年前的陸庭,也是以溫和的年長者形象出現在她面前的。
他們甚至對她說的話都一樣。
——只要她願意投進他們的懷抱,什麼都會有。
唯獨沒有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