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顧昭走了過來。
他穿着單薄的衣衫,身形挺拔。
快速掃了一眼屋內的狼藉,面色沉穩,帶給大家一種安心感。
“二哥,屋頂,屋頂好像快要撐不住了……”
顧曜擔心地喊道。
顧昭沒說話,轉身去了雜物間,找出一大塊之前備着,準備用來修補雞窩的舊油布,還有幾根麻繩。
他拿起油布麻繩,又拎了把柴刀。
“阿昭,你……你這是要上哪去?下這麼大的的雨……”
王翠雲看到他這架勢,慌忙上前阻攔。
“沒事,娘,不堵上,屋裏沒法待了。”
顧昭聲音平穩,帶着一絲不容置疑的堅決。
他看了眼外面瓢潑似的大雨和漆黑的夜色,推開房門。
冰冷的雨水和狂風瞬間灌了進來,吹得煤油燈的火苗劇烈搖晃。
江盈看着他毫不猶豫沖進雨幕的背影,張了張嘴。
那句“小心點”在喉嚨裏滾了滾,最終變成了一句低不可聞的抱怨,“真是的,逞什麼能!”
她快步走到門口,借着微弱的天光,和偶爾劃過的雷電,緊張地注視着屋頂。
只見顧昭搬來梯子,利落地往上爬。
他的身影在風雨中,顯得有些模糊。
他爬上屋頂,狂風雨幾乎要將他掀下來。
只能伏低身體,艱難地在溼滑的茅草上移動,尋找主要的漏雨點。
雨水打在他身上,將他澆的溼透,單薄的衣衫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少年勁瘦卻充滿力量的脊背線條。
他揮舞着柴刀,砍斷被風刮鬆的茅草,然後奮力將沉重的油布展開,覆蓋在最大的漏雨點處,再用麻繩死死固定在房梁上。
整個過程艱難又危險,他在房頂上忙碌了半個多小時。
江盈一直在門口站着,聽到風雨聲,還有房頂上的動靜,手心不知不覺攥緊了衣角。
終於,屋內的漏雨明顯減少了,只剩下幾處細微的滲漏。
顧昭從房頂上下來時,渾身都在滴水,嘴唇凍得發紫。
他的臉色蒼白,只剩下那雙眼睛,在黑暗中亮的驚人。
“暫時堵住了。”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帶着遮掩不住的疲憊和寒意。
王翠雲連忙拿着幹布過來,想給他擦。
顧昭擺手避開,“別沾溼了,我換身衣服就好。”
他快步走回和顧曜的房間,關上房門。
江盈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抿唇,轉身回房。
這一夜,顧家人在雨水滴滴答答的滲漏聲,屋內呼嘯的風雨聲中,勉強挨到了天亮。
江盈住在房間較爲完好,只有一處漏雨,但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着。
清晨,雨勢漸歇,只剩下淅淅瀝瀝的小雨。
天光透過雲層,照亮了顧家狼藉的堂屋。
江盈正打着盹,忽然被西屋那邊李翠雲帶着哭腔的驚呼聲驚醒。
“阿昭!阿昭你怎麼了?額頭怎麼這麼燙?”
江盈心中一沉,立刻披上衣服下床,快步走到西屋門口。
只見顧昭躺在床上,臉頰泛着不正常的潮紅。
他的嘴唇幹裂,呼吸急促又沉重,顯然是發起了高燒。
王翠雲正手足無措地摸着他的額頭,滿臉焦急。
顧曜也強撐着身子坐起來,擔憂地望着他。
“肯定是昨晚淋雨凍着了,這可怎麼辦啊?”
王翠雲急得團團轉。
江盈走上前,伸手探向顧昭的額頭。
觸手一片滾燙,溫度高的嚇人。
她看着這個平日裏沉穩冷靜,此刻卻因病痛而顯得有些脆弱的少年,一股無名火夾雜着焦躁涌上心頭。
她收回手,臉上瞬間堆滿了慣有的刻薄與不耐:“顧昭!你是不是傻?下那麼大雨往上沖?
顯你能耐是不是?現在好了吧,躺下了吧,盡會給人添麻煩!
一個個的,沒一個能省心的,我真是上輩子欠了你們顧家的!“
王翠雲被她罵得不敢吱聲,眼圈發紅,
顧曜想反駁,但看到顧昭虛弱的模樣,又憋了回去。
江盈罵歸罵,動作卻沒停。
她轉身就回了自己屋。
在空間中找出退燒藥,又去倒了杯溫水。
她拿着藥,端着搪瓷茶缸重新來到顧昭床前。
顧昭似乎是被她的罵聲吵得清醒了一些,眼皮動了動,艱難地掀開一條縫。
江盈在床邊坐下,依舊是那副凶巴巴的模樣,語氣硬邦邦的,“張嘴!吃藥!不吃死了可別怪我!”
她強硬地將退燒藥塞進顧昭嘴裏,動作一點都不溫柔,手伸到顧昭頸後,用力將他扶起一些,讓他能靠在自己手臂上。
顧昭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
江盈將搪瓷茶缸湊到他嘴邊,給他咕咚咕咚灌了幾口水,將退燒藥沖了下去。
顧昭苦的緊蹙起眉頭,卻沒有抗拒。
看着他把藥咽下去,江盈將他放回到床上。
她拉過旁邊的薄被,給他蓋好,嘴裏還不忘數落:“這麼大個人了,一點都不知道愛惜自己!白長了個腦子,趕緊給我好起來,家裏一堆活兒等着你來幹呢!想偷懶,沒門!”
說完這番話,她不再看他,端着搪瓷茶缸快步走了出去。
仿佛多待一秒鍾都會惹上麻煩。
但,她並沒有回自己的屋子,而是去廚房打了一盆涼水,拿了一條幹淨的毛巾,重新回到顧昭床邊。
她將溼毛巾浸溼、擰幹,疊好之後,敷在了顧昭滾燙的額頭上。
王翠雲看着江盈這一邊罵一邊忙前忙後的模樣,淚光在眼底涌動。
但這一次,是摻雜着感激和欣慰的淚水。
顧曜也默默地低下了頭。
剛剛被罵時心中產生的那點不快,全都煙消雲散了。
顧昭在額頭冰涼的觸感中,還有那喋喋不休的罵聲中,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在失去意識前,他恍惚覺得,那吵嚷的罵聲,似乎不像以前那麼刺耳了。
反而帶着一種別樣的,令他安心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