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黑風嶺返回宗門後,林風便時常感到一種如芒在背的窺視感。
這感覺與在雜役院時頗爲相似,卻更爲隱晦和難以捉摸。它並非持續不斷,而是偶爾在他修煉間隙、行走於僻靜小徑、或是於任務堂交接貢獻點時,倏忽而至,如同黑暗中無聲睜開又闔上的眼睛,冰冷而短暫地掃過他的身影,旋即消失無蹤,不留絲毫痕跡。
起初,林風以爲是自己過於敏感,但次數一多,他便確信絕非錯覺。
“玄老?”他在心中默喚。
“嗯……”玄老的聲音帶着一絲凝重,“感覺到了,不止一道。一道氣息沉斂中正,帶着幾分宗門執法特有的肅穆感,應是戒律堂的人,看來你那‘來歷待察’的評語並非空文。另一道……飄忽難明,似有還無,藏得極深,其路數不似天劍宗正統,修爲恐怕不低,目的難測。”
林風的心微微沉了下去。戒律堂的監視尚在預料之中,但那第二道神秘的窺視來自何方?是敵是友?他腦海中瞬間閃過數個念頭——傳功長老的進一步考察?張家的暗中窺探?抑或是……其他對他那“特異”靈力感興趣的神秘勢力?
“小子,你如今可是塊香餑餑,也是塊靶子。”玄老語帶嘲諷,“往後行事,更需謹言慎行,莫要被人抓到絲毫錯處。”
林風默默點頭。他嚐試過幾次暗中探查,甚至故意露出微小的破綻,但那窺視者極其狡猾,從未顯露真身。這種敵暗我明的感覺,讓他外門修行的新鮮感迅速被一層無形的壓力所取代。
這壓力,很快便化爲了實質性的麻煩。
這日,所有新晉外門弟子被召集至傳法堂,由一位長老例行講授修煉基礎與宗門戒律。主持此次講授的,赫然便是那位與張家交好的李長老。
李長老端坐台上,面色肅穆,照本宣科地講解着靈力運轉的周天規律。然而,課程過半,他話鋒突然一轉,目光掃過台下衆弟子,語氣變得意味深長:
“修煉之道,猶如築塔,根基最爲重要。唯有一步一個腳印,吸納天地純淨靈氣,淬煉己身,方能築就萬丈高樓,未來方可期待。”
他的聲音逐漸嚴厲起來:“我天劍宗立派萬載,素以功法正大、根基扎實而聞名於世。最忌門人弟子貪功冒進,甚或依仗些來歷不明的‘奇遇’,修煉些似是而非的法門,妄圖一步登天!此等行徑,非但無益,反而自毀道基,更易滋生心魔,乃至誤入歧途,墮入邪道!屆時,非但宗門容你不得,整個修仙界亦將共誅之!”
他說這番話時,目光雖未明確鎖定某人,卻數次若有若無地掃過林風所在的位置。那意有所指的話語,如同冰冷的針尖,刺向台下。
堂內頓時響起一陣細微的騷動。許多弟子下意識地看向林風,目光中充滿了了然、猜疑,甚至幸災樂禍。誰都知道,新晉弟子中,唯有林風身上貼着“靈力有異,來歷待察”的標籤。
林風端坐不動,面色平靜如古井,仿佛未曾聽出那話語中的針對之意,唯有袖中微微攥緊的拳頭,泄露了他內心的波瀾。
李長老見狀,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不再多言,繼續講授課程,但那凝重的氣氛已然籠罩了整個傳法堂。
與此同時,遠在數百裏之外的金州張家府邸內,一場關於林風的密談也正在進行。
一間燈火搖曳的密室中,張琮面色陰沉地站在下方,他的父親,張家現任家主張嘯天,則面色鐵青地聽着一位心腹管事的匯報。
“……回家主,已初步查實。那林風確系來自南部邊境一個名爲‘星隕’的小山村,父母皆是凡人,背景簡單。約三個月前,該村曾遭不明勢力襲擊,幾乎焚毀,據逃散的村民說,幸存者寥寥。此後不久,林風便被下山歷練的天劍宗內門弟子蘇清羽帶回宗門。”
“星隕村?襲擊?”張嘯天手指敲打着桌面,眼神銳利,“可查到是何方勢力所爲?與那林風有何關聯?”
“恕屬下無能,襲擊者手法幹淨利落,未留明顯線索,似乎……並非尋常盜匪或魔道所爲。至於林風,據聞其在村中時表現平平,並無特異之處。”
“並無特異?”張嘯天冷哼一聲,“一個毫無特異的平凡小子,能在入門考核中擊敗我兒?能引得墨淵看重,又被傳功長老留意?更身懷那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靈力?這本身便是最大的特異!”
他看向一臉不忿的張琮:“琮兒,你確信當日他劍上那異芒絕非天劍宗任何已知功法?”
“父親,我絕未看錯!”張琮咬牙道,“那銀白色光芒極其詭異,接觸瞬間竟能消融我的青蟒靈力,絕非正道路數!此子定然身懷異寶或修煉了邪功!”
張嘯天沉吟片刻,眼中閃過厲色:“不管他是什麼來路,讓我張家嫡系當衆受此大辱,此事絕不能輕易揭過。李長老那邊雖已施壓,但宗門有宗門的規矩,墨淵和傳功長老的態度也曖昧不明,我們不宜直接出手。”
“那難道就任由那小子在外門逍遙?”張琮急道。
“自然不是。”張嘯天露出一抹老謀深算的冷笑,“明的不行,便來暗的。他不是‘來歷待察’嗎?那我們便幫戒律堂好好‘查一查’!繼續派人深入調查那個星隕村,特別是襲擊事件的真相,看看能否找到些‘有趣’的線索。此外……”
他壓低了聲音:“在外門弟子中散播消息,就說那林風身懷重寶,或得了某種邪道傳承,故修爲突飛猛進且靈力詭異……哼,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無需我們動手,自會有人替我們去試探,甚至……除掉他。”
張琮聞言,臉上終於露出猙獰的笑容:“父親英明!我這就去安排!”
“做得幹淨點,別留下把柄。”張嘯天揮揮手,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語氣冰冷,“天劍宗的外門,可不是什麼風平浪靜的地方。小子,要怪,就怪你自己不識抬舉,擋了我張家的路。”
無形的網,已開始向着林風悄然撒下。
林風結束講授,隨着人流走出傳法堂,能清晰地感覺到周圍投來的目光愈發復雜。李長老那番指桑罵槐的言論,效果顯著。
他回到石屋,關上門,隔絕了外界的一切視線,卻隔絕不了那彌漫在空氣中的暗流。
他盤膝坐下,試圖運轉《守心靜氣訣》平復心緒,但李長老的話語、那神秘的窺視、以及張琮離去時怨毒的眼神,交織在一起,讓他難以徹底靜心。
他知道,安逸的修行日子,或許就此結束了。未來的路,必將步步荊棘,暗箭難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