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淵長老那聲“林風勝”如同投入滾油的冷水,在死寂的演武場上炸開了鍋。驚嘆、質疑、羨慕、嫉妒……種種復雜的目光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將擂台上的青衫少年淹沒。
林風緩緩收劍,那點驚鴻一現的銀芒早已斂去,鐵劍恢復平凡,甚至劍身上又多了幾道細碎的缺口。他體內氣血因最後那一下爆發而微微翻涌,星辰劍氣消耗不小,帶來一陣細微的虛弱感。但他站得很穩,目光迎向高台,平靜地行了一禮。
這份與年齡和勝利似乎不太相稱的沉穩,讓墨淵長老眼中的贊賞又深了幾分。
“肅靜!”墨淵長老聲音響起,壓下喧譁,“考核繼續!”
接下來的比試似乎都因林風與張琮這一戰而失了顏色,變得平淡無奇。弟子們的心思大多還停留在那石破天驚的逆轉上,討論聲低低地持續着。
張琮早已被跟他交好的幾名弟子扶了下去,他臉色慘白如紙,右臂依舊軟軟垂下,看向林風背影的眼神充滿了怨毒、羞憤以及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驚懼。他無法理解,自己怎麼會敗?那銀白色的光芒究竟是什麼?!“林風……你等着……此事絕不算完!”他咬牙切齒地低語,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考核終至尾聲。所有勝者立於台前,等待最終的評定。
墨淵長老與幾位執事低聲商議片刻,目光不時掃過林風。最終,他站起身,朗聲宣布結果。
大部分弟子的評定都中規中矩。輪到林風時,氣氛再次微妙起來。
“戊字九十九號,林風。”墨淵長老目光落在他身上,“於劍氣測靈關,靈力強度煉氣三層初期,純度……中等偏上,然靈力性質略有特異,尚待觀察。”他略過了測靈時那瞬間的異常,但“略有特異”四個字依舊引起了一番竊竊私語。
“於幻陣問心關,表現優異,心志之堅,冠絕同儕,第一個破陣而出。”
“於實戰對練關……”墨淵長老頓了頓,“雖招式樸拙,然洞察敏銳,於絕境中尋得勝機,越階而勝,實戰表現……尤爲突出。”
他環視衆人,最終定論:“綜合三關表現,評定爲——甲等!”
“甲等!”
人群中爆發出更大的驚呼。雜役弟子晉升考核能獲甲等者,寥寥無幾!這意味着林風不僅成功晉升,更將獲得宗門更多的關注和資源傾斜!
趙大牛在台下激動得差點跳起來,胖臉漲得通紅。
然而,墨淵長老話音未落,坐在他身旁的李長老(與張家關系密切的那位)卻輕輕咳嗽了一聲,開口道:“墨淵長老,此子表現確有過人之處,心志與臨機應變皆屬上乘。然……”他話鋒一轉,目光銳利地看向林風,“其靈力性質特異,方才擂台之上,那瞬間異芒雖微弱,卻絕非《劍氣訣》所能衍生。老夫以爲,其評語中當追加一句‘靈力有異,來歷待察’,以示慎重,也可督促其日後修行更重根基,勿求捷徑邪道。”
此言一出,現場氣氛陡然一凝。
“來歷待查”這四個字,可輕可重。輕則只是例行關注,重則可能意味着懷疑其修煉了邪功或身懷異寶,乃是一個潛在的隱患!
林風心中一凜,面上卻不敢有絲毫表露。
墨淵長老眉頭微皺,沉吟片刻。他自然看出李長老有借題發揮、打壓林風之嫌,但其所言也並非全無道理,那絲異樣確實存在。他權衡片刻,最終道:“便依李長老所言,追加此評語。林風,你需謹記,修行之道,根基爲重,勿要好高騖遠。”
“弟子謹遵長老教誨。”林風躬身應道,心中卻沉甸甸的。這“甲等”的榮耀之上,終究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陰影。福兮,禍之所伏。
評定結束,新晉外門弟子依次上前領取新的身份玉牌、象征身份的淡青色弟子服以及一個裝有少量靈石和丹藥的儲物袋。
當林風領取時,能明顯感覺到發放物資的執事看他的眼神帶着幾分探究和謹慎。
儀式散去,人群漸退。趙大牛沖過來,用力捶了林風一下:“好小子!甲等!真是給咱們雜役長臉!以後進了外門,可得罩着我點!”他的喜悅純粹而真摯。
林風笑了笑,心中暖流劃過:“大牛哥,多謝。”
“不過你小子可得小心點,”趙大胖臉湊近,壓低聲音,“張琮那家夥走的時候眼神嚇死人,還有那個李長老……唉,總之你以後多留個心眼。”
林風點點頭,他何嚐不知。勝利的喜悅褪去後,更多的是對未來的審慎。
他搬離了嘈雜的雜役院,入住外門弟子區域。雖然依舊只是簡陋的單人石屋,但相比雜役房已是天壤之別,安靜了許多,也擁有了更多的私人空間。
然而,他很快便發現,周圍投來的目光變得復雜。有好奇,有敬畏,有羨慕,但也有疏遠、忌憚甚至隱隱的排斥。一些弟子見他走來,會下意識地放低交談聲或稍稍避開。他那“甲等”的評價和擊敗張琮的戰績,以及那語焉不詳的“靈力有異,來歷待察”的評語,讓他仿佛成了一個特殊的異類。
福中潛伏着禍的種子,成功帶來了名聲,也帶來了孤立和更深的審視。
是夜,林風在新居的石床上打坐調息,鞏固今日消耗的修爲。
玄老的聲音懶洋洋地響起:“哼,小子,感受到這修仙界的世態炎涼了?今日你出了風頭,卻也成了衆矢之的。那個姓李的老小子和張家的小廢物,絕不會善罷甘休。”
“我知道,玄老。”林風內視着丹田內那絲緩緩旋轉的銀白劍氣,“今日最後一下,我還是沒能完全控制住。”
“無妨!”玄老倒是看得開,“一點微末星辰之光,嚇不死那些老狐狸,也足夠讓他們疑神疑鬼,不敢輕易動你,至少明面上如此。禍福本相依,端看你如何應對。眼下你既已入了外門,便需盡快選擇一門主修功法,《劍氣訣》終究只是基礎。”
“請玄老指點。”
“宗門功法閣內的功法,你明日可去一觀。但切記,莫要貪多求快,需尋一門能與星辰之力隱隱契合、便於你隱藏根基的。此外……”玄老語氣凝重了幾分,“你今日表現,應已入了某些人的眼。是福是禍,猶未可知。”
仿佛是爲了印證玄老的話,翌日清晨,林風石屋的門便被叩響。
門外站着一位面帶微笑、氣質儒雅的白衣內門弟子,腰間玉牌顯示其身份尊貴。
“林風師弟?”來人語氣溫和,“在下秦雲,奉搖光峰傳功長老之命,特來恭賀師弟晉升之喜。長老聞師弟考核表現優異,心志堅毅,特賜下《守心靜氣訣》一卷,助師弟穩固道心,滌除雜念,望師弟勤加修習,勿負長老期望。”
說着,他將一卷材質明顯優於宗門發放基礎的玉簡遞給林風。
林風心中一震,搖光峰傳功長老?那可是宗門真正的高層!他連忙恭敬接過:“多謝長老厚賜,多謝師兄跑這一趟。”
秦雲笑容不變,目光似有深意地掃過林風,語氣依舊溫和:“師弟不必多禮。長老還讓師兄我帶句話:‘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師弟年少有爲,鋒芒初露,然修行之路漫長,當須謹言慎行,戒驕戒躁,夯實根基,方爲正道。”
林風心中一凜,這話既是關懷提醒,也未嚐不是一種敲打和告誡。他深深一揖:“弟子謹記長老教誨!”
“如此便好。”秦雲點點頭,又閒談幾句,便飄然離去。
手握着那卷微涼的《守心靜氣訣》玉簡,林風站在門口,心中波瀾起伏。
傳功長老的關注和賞賜,無疑是巨大的“福”,意味着他可能得到了宗門高層的青睞,前途一片光明。
但這關注背後,是否也蘊含着更深層的意味?是單純的賞識,還是對他那“特異”靈力的探究?這卷《守心靜氣訣》是助他穩固道心,還是……別有用途?
福兮禍之所倚,禍兮福之所伏。昨日擂台上的勝利,如同一塊投入湖面的石頭,早已激起層層漣漪,引來了各方關注。未來的路,注定不會平坦。
他抬頭望向遠處雲霧繚繞的搖光峰,目光漸漸變得堅定。
無論福禍,唯有謹守本心,不斷提升實力,方能在這波瀾詭譎的仙門之中,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