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說下就下,冰冷刺骨,砸在油布棚頂上噼啪作響,像是要把這小小的庇護所徹底撕裂。
林淑賢死死護着爐火,單薄的身子被狂風吹得搖搖欲墜。丫丫縮在她身後,小臉凍得發白,緊緊抓着她的衣角,聲音帶着哭腔:“媽媽,冷...丫丫好冷...”
看着女兒凍得發紫的嘴唇,林淑賢的心像被刀割一樣疼!她一把將女兒冰涼的小手揣進自己懷裏暖着,牙關緊咬。
這鬼天氣!爐火幾次險些被澆滅,茶葉蛋和蔥油餅的熱氣很快就被寒風卷走,變得冰涼。路上行人匆匆,根本無人駐足。一早上,幾乎沒開張。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擺攤的日子,完全看天吃飯!晴天暴曬,雨天挨凍,一陣大風就能掀翻她所有的辛苦!
更讓她脊背發涼的是,前幾天王秀芬來鬧事時那怨毒的眼神,還有周圍人偷偷告訴她,周麗娟最近常和保衛科的人說說笑笑...
風雨飄搖中,她這點小攤,就像狂風巨浪裏的一葉扁舟,隨時可能傾覆!她死不足惜,可丫丫怎麼辦?!難道重活一世,她們母女還要重復前世的淒慘結局?
不!絕不!
一個瘋狂的念頭,在電閃雷鳴中,如同淬火的利劍,猛地劈開她的腦海——她必須有一個固定的店面!立刻!馬上!哪怕砸鍋賣鐵!
晚上,回到那間雖然狹小卻終於不用淋雨的小屋,林淑賢插緊門栓,後背死死抵住門板,仿佛門外有洪水猛獸。她顫抖着手,從牆縫最深處掏出那個舊布包。
燈光下,當她把所有皺巴巴的毛票、分幣,還有那幾張讓她心跳加速的“大團結”全部清點完畢時,一個數字讓她幾乎窒息!
六十八塊七毛三分!
整整七十塊錢的巨款!厚厚一沓!是她起早貪黑,差點被開水燙,被混混堵,被惡婆辱,用命拼來的!
這筆錢,足夠買一輛嶄新的自行車,能讓她立刻成爲街坊羨慕的對象!或者,給她和丫丫買上整整一年都吃不完的細糧和肉!
但是——
窗外又是一道慘白的閃電,映亮丫丫睡夢中依舊不安的稚嫩臉龐。
林淑賢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眼中的猶豫和掙扎瞬間被一種破釜沉舟的狠厲取代!
自行車?新衣服?吃肉?
不!這些和她們母女的安身立命相比,狗屁不是!
這錢,她要用來賭一個未來!一個再也不必看天吃飯、不必擔驚受怕的未來!
她猛地站起身,眼神銳利如鷹,掃視着這間徒有四壁的小屋。這裏,只是一個避風港,卻絕不是能讓她展翅高飛的平台!
她要租店面!必須租!明天就去!哪怕那個店面破舊不堪,哪怕租金貴得讓她吐血!她也要把它拿下!
她要把“林家小吃”的牌子,堂堂正正地掛起來!她要讓所有想看她們母女笑話的人,尤其是張志強和周麗娟,眼睜睜看着她林淑賢,如何從這泥潭裏爬起來,一步步站到他們夠不着的地方!
風險?她知道有風險。萬一生意不好?萬一房租太貴?萬一周麗娟還有更毒辣的手段?
但留在原地,風險更大!那才是坐以待斃!
“丫丫,”她走到床邊,輕輕撫摸着女兒柔軟的頭發,聲音低啞卻帶着鋼鐵般的決心,“媽媽一定給你一個暖暖和和、再也不怕風吹雨打的家。”
這一夜,林淑賢徹夜未眠。她不是在害怕,而是在瘋狂地規劃。規劃店面的布局,規劃新增加的菜品,規劃如何用這七十塊錢,撬動一個屬於她們母女的金光大道!
第二天,雨停了,但天色依舊陰沉。
林淑賢揣上那沉甸甸、幾乎燙手的巨款,如同一個即將奔赴戰場的戰士,目光決絕地走出了家門。
她一家一家地打聽,一條街一條街地尋找。價格、位置、大小...她的大腦飛速運轉,計算着每一種可能。
直到,她在那個離廠門口稍遠的岔路口,看到了那張在風中微微飄動的紅紙——
“出租”!
那間獨立的小平房,門臉不大,卻像一道光,瞬間照亮了她布滿陰霾的前路!
就是這裏了!
林淑賢深吸一口氣,壓下幾乎要跳出胸腔的心髒,一步步走向那扇可能決定她命運的木門。
她的手心裏,全是汗。那裏面,不僅是七十塊巨款,更是她和女兒兩條命!
成敗,在此一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