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只有三個孩子的,某些人心裏裝着死人,估計也不怕餓。”
蘇曼把一盆熱氣騰騰的紅薯粥往桌上一墩,筷子敲得碗沿叮當響。
她看都沒看炕頭那個正穿着軍裝褲的男人一眼,轉頭給蕭一諾碗裏夾了一塊最大的鹹菜疙瘩。
蕭北辰系扣子的手頓在半空。
屋裏的氣壓低得嚇人。
三個孩子也是人精,捧着碗埋頭苦吃,連喝粥的呼嚕聲都壓到了最低。
昨晚那狠話放完,蘇曼就裹着被子滾到了炕的最裏側。
一晚上背對着他,連個後腦勺都沒給。
蕭北辰看着桌上那三個空蕩蕩的位置,又看了看蘇曼冷若冰霜的小臉,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是個粗人,以前在部隊帶兵打仗,也沒人教過他怎麼哄媳婦。
特別是這種看着嬌滴滴、脾氣卻比驢還倔的小媳婦。
“蘇曼。”
蕭北辰喊了一聲,聲音有些幹澀。
蘇曼置若罔聞,拿起一個窩頭掰了一半給蕭三妹:“多吃點,吃飽了長個,別像某些人,長個大高個,長了張嘴不會說話。”
蕭一諾差點把粥噴出來。
這後媽,真敢說。
蕭北辰那張黑臉徹底繃不住了。
他大步走到桌前,一把抓住蘇曼的手腕,力道不輕不重,正好讓她掙脫不開。
“跟我進屋。”
“不去!我有活幹。”蘇曼掙扎。
“我有話跟你說。”蕭北辰也不廢話,直接把人扛了起來,大步流星地進了裏屋,順腳把門踢上了。
三個孩子面面相覷。
蕭二航推了推眼鏡框:“大哥,咱爹是不是要揍後媽?”
蕭一諾扒着門縫往裏看,眼裏閃過一絲復雜:“不像,咱爹耳朵紅了。”
裏屋。
蘇曼被扔在炕上,雖然是被扔,但底下墊着被子,一點不疼。
她盤腿坐好,雙手抱胸,揚着下巴看他:“說吧,你要是說不出個一二三來,今天這早飯你就別想吃了。”
蕭北辰站在炕邊,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最後無奈地嘆了口氣。
他轉身打開那個鎖着的櫃子,拿出那本紅皮書,抽出照片。
“她叫林英。”
蕭北辰把照片遞給蘇曼,指腹在照片邊緣摩挲了一下,眼神裏只有懷念和敬重,沒有蘇曼以爲的那種纏綿。
“是我班長趙鐵柱的媳婦。”
蘇曼一愣,這劇情走向有點不對啊。
“班長?”
“嗯。”蕭北辰拉過一張凳子坐下,從兜裏掏出一根煙,想點,看了蘇曼一眼,又塞了回去。
“那年邊境反擊戰,我和班長帶隊突圍。”
“對面炮火猛,我不小心踩了雷,是班長把我推開了。”
“他沒回來。”
蕭北辰的聲音很平,像是在說別人的事,但蘇曼能看到他抓着膝蓋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班長臨走前,手裏就攥着這張照片,那是他過門才三天的媳婦給他的。”
“他讓我把照片帶回去,讓他媳婦別等了,改嫁吧。”
蘇曼心裏的那點酸氣瞬間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肅然起敬,還有一絲尷尬。
合着自己昨晚是跟個烈士遺孀吃了一晚上的幹醋?
“那……爲什麼寫着勿忘?”蘇曼指着背後的字。
“那是嫂子寫的。”蕭北辰閉了閉眼,“我帶着骨灰回去的時候,嫂子已經難產走了。”
“就在班長犧牲的那天晚上。”
蘇曼張了張嘴,喉嚨裏像是堵了一團棉花。
這操蛋的年代,這該死的命運。
“那三個孩子……”蘇曼腦子裏靈光一閃,猛地看向蕭北辰。
蕭北辰點了點頭:“一諾和二航,是班長的一對雙胞胎遺腹子,剖出來的時候,差點沒氣了。”
“我沒成家,但我這條命是班長給的,他的種,我得養。”
“至於三妹……”蕭北辰頓了頓,“那是回來的路上,在雪地裏撿的,那時候還是個耗子大的嬰兒,我看她可憐,就一塊抱回來了。”
蘇曼只覺得腦子裏嗡的一聲。
原書裏只說蕭北辰帶着三個拖油瓶,所有人都以爲那是他在外面的私生子,或者是什麼亂七八糟的關系。
甚至還有傳言說他那方面受了傷,生不了孩子,才把這些野孩子當寶。
原來這就是真相。
這男人,傻得讓人心疼,也硬得讓人敬佩。
“那你爲什麼不解釋?”蘇曼看着他,“村裏那些長舌婦說你不行,說你絕戶頭,你也忍着?”
蕭北辰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那道疤顯得有些猙獰。
“解釋什麼?”
“讓人知道他們是烈士遺孤?然後被那些別有用心的人盯着撫恤金?”
“還是讓人知道他們沒爹沒娘,去學校被人欺負?”
“頂着我蕭北辰私生子的名頭,在這十裏八鄉,還沒人敢動他們。”
蘇曼沉默了。
她看着眼前這個像山一樣的男人。
他用自己的名聲,給這三個毫無血緣關系的孩子撐起了一片天。
“那你……身體沒毛病?”蘇曼問得直白,眼睛直勾勾地往他下三路瞟。
蕭北辰被她這大膽的眼神看得渾身一僵,耳根子那點紅暈迅速蔓延到了脖頸。
“蘇曼!”他咬牙切齒,“我是不是個男人,你昨晚不是摸過了嗎?”
蘇曼臉一紅,想起昨晚在浴室那個擦槍走火的瞬間。
確實,很有本錢。
既然不是心裏的白月光,身體也沒毛病,這簡直就是撿到寶了啊!
蘇曼心情大好,之前的陰霾一掃而空。
她直接撲過去,摟住蕭北辰的脖子,在他臉上響亮地親了一口。
“吧唧!”
蕭北辰整個人都懵了。
這女人變臉怎麼比翻書還快?
“行了,誤會解除!”蘇曼笑眯眯地從炕上跳下來,整理了一下衣服。
“既然孩子是咱班長的,那也就是我的。以後誰敢欺負他們,我蘇曼第一個不答應。”
“對了,早飯給你留了兩個雞蛋,在鍋裏溫着呢,趕緊去吃。”
說完,她像只歡快的小麻雀一樣飛了出去。
蕭北辰摸了摸臉上被親過的地方,那裏似乎還殘留着一抹溼潤和香氣。
他坐在那兒傻愣了半天,最後嘴角勾起一抹無奈又寵溺的弧度。
“這嬌氣包……”
早飯過後,蘇曼正指揮着三個孩子在院子裏用泥巴壘雞窩。
既然決定好好過日子,那就得有個過日子的樣。
養幾只雞,以後每天都能有雞蛋吃。
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伴隨着村裏大喇叭刺啦刺啦的電流聲。
“各位社員注意了啊!新的一批知青到了!各家各戶有空房的,都去大隊部登記一下!”
蘇曼手裏的泥巴吧嗒一聲掉在地上。
知青?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原書裏那個讓原身魂牽夢繞、最後卻把原身推進火坑的“白月光”趙文,就是這批知青的領隊。
不對,昨天回門的時候見過趙文一面,那是在供銷社。
那今天這是……
“蘇曼!蘇曼在家嗎?”
院門被人用力拍響。
一個清瘦的身影站在籬笆外,穿着一身洗得發白的中山裝,鼻梁上架着一副金絲眼鏡,看着斯斯文文,但那雙眼睛裏卻透着一股算計。
正是趙文。
蘇曼眯了眯眼。
好家夥,昨天被打臉打得不夠,今天還敢送上門來?
蕭北辰正在後院劈柴,聽到動靜,提着斧子就走了出來。
那一身的煞氣,讓門外的趙文下意識地退了兩步。
但他看到蘇曼,又覺得自己有了底氣。
畢竟在以前,只要他勾勾手指,蘇曼就會像條狗一樣湊上來,把家裏的好東西都掏給他。
“曼曼,我知道你在家。”趙文隔着籬笆喊,聲音裏帶着幾分淒苦和深情。
“我剛聽說你嫁給了……嫁給了這個人,我不信你是自願的。”
“你是不是被逼的?你告訴我,我帶你去找公社主任!”
周圍看熱鬧的村民瞬間圍了上來。
這可是大瓜啊!
新媳婦剛過門,老相好就找上門來了?
蕭北辰握着斧柄的手緊了緊,指節泛白。
他轉頭看向蘇曼,眼神沉靜如水,但蘇曼知道,這水底下藏着怎樣的波濤。
這是在等她的態度。
蘇曼拍了拍手上的泥灰,慢條斯理地走到院門口。
她看着趙文那副做作的樣子,只覺得早飯都要吐出來了。
“趙知青,這大白天的,你是沒睡醒還在做夢呢?”
蘇曼嘴角噙着一抹冷笑,聲音清脆,傳遍了整個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