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內陷入僵持。王烈、李洪山好整以暇,周琛再次閉目。
陸天雄沉默着。他知道,今日若不答應,對方恐怕不會輕易罷休。可若答應,陸家威望掃地,資源銳減,衰敗便是遲早的事。
進退兩難。
假山後,陸凡閉上了眼。
“諸天推演。”
意識升騰,三幅畫面展開——今日第三次,也是最後一次推演。
未來甲:正面介入,暴露實力。
畫面中,陸凡推門而入,以地脈感知震懾全場,再以劍氣感知點破王騰道種弱點,迫使王家退讓。危機暫解,但他隱藏的實力徹底暴露。三日內,王家聯合盜天盟派出三名御空境高手暗殺,陸凡重傷逃遁,陸家遭血腥清洗。
旁白浮現:【解決眼前危機,但暴露全部底牌,引來滅頂之災】。
未來乙:暗中傳訊,引外力破局。
畫面中,陸凡通過林老向天機閣蘇清月傳訊求助。蘇清月以天機閣名義施壓,王、李兩家暫時退卻。但陸家欠下天機閣大人情,且蘇清月借此機會進一步探查陸凡秘密。半年後,天機閣要求陸凡前往閣中“配合研究”,形同軟禁。
旁白浮現:【危機暫解,但受制於人,喪失自主】。
未來丙:以子爲餌,驅虎吞狼。
第三幅畫面最爲復雜。陸凡沒有直接出手,而是悄然離開陸府,前往城南“醉仙樓”——那是王騰常去的風月之地。他以特殊手法,在王騰慣用的雅間內留下一絲極淡的、屬於“盜天盟”死士的氣息痕跡,又將一枚從黑風山戰鬥中暗藏的盜天盟令牌碎片,塞入王騰一名隨從的衣袋。
隨後,他匿名向城主府投書,稱“王家與盜天盟暗中勾結,欲謀青雲城”。同時,他讓林老暗中散播消息:王家之所以敢逼宮陸家,是因得到了盜天盟支持,欲吞並青雲城所有勢力。
畫面跳轉。三日後,城主府突然派兵搜查王家,雖未找到確鑿證據,卻搜出那枚令牌碎片。王烈百口莫辯,王騰被嚴密監控。李洪山見狀,立刻與王家劃清界限。礦脈之事不了了之。
旁白浮現:【禍水東引,自身不染,王家遭疑,危機暫緩,贏得喘息之機。但王家必會徹查,需應對後續報復】。
陸凡睜開眼。
選丙。
他悄然退離假山,沒有驚動任何人。回到自己那間偏僻小院,林老已在屋內等候。
“少爺。”林老低聲道,“老爺那邊……”
“我知道。”陸凡快速將計劃說了一遍,“林伯,散播消息之事,您可能辦到?”
林老眼中精光一閃:“老奴在青雲城還有些故舊。只是……那盜天盟令牌碎片?”
陸凡從懷中取出一枚小指指甲蓋大小的黑色金屬碎片——這是那夜反殺盜天盟死士時,他暗中收起之物,本是留作研究,未想今日派上用場。
“此物需‘不經意’地落入王家隨從手中,且不能讓他們察覺是陷害。”陸凡將碎片遞給林老,“林伯,您有辦法,對嗎?”
林老接過碎片,深深看了陸凡一眼:“少爺,您這手段……與當年夫人,很像。”
陸凡心頭一震。母親?
但他沒時間多問,只道:“事不宜遲。另外,匿名投書城主府,需用特殊手法——我寫一封,您以‘靈鴿傳書’送至城主書房,務必讓周琛本人看到。”
“靈鴿傳書”是一種低階法術,可將簡短訊息封入靈符,由馴化靈鴿定向送達。尋常修士皆會,難查來源。
陸凡鋪紙研墨,略一沉吟,揮筆寫下數行字:
“王家王烈,三日前密會黑袍客於城西廢宅。客身有腥氣,袖繡灰月,疑爲盜天盟‘灰月使’。王家欲借盟力吞陸、李,獨霸礦脈,望城主明察。”
黑袍客是虛構,但“灰月使”是盜天盟真實存在的一個頭目,活躍於鄰近數城,心狠手辣。此訊半真半假,最難分辨。
他將紙條折好,以火漆封口,遞給林老:“現在就去。”
林老點頭,身影如鬼魅般消失於夜色中。
陸凡獨坐屋中,聽着遠處正廳方向隱約傳來的爭執聲,神色平靜。
他開始磨墨,鋪開另一張紙,慢條斯理地抄寫起《養氣訣》——陸家最基礎的修煉功法,每個子弟啓蒙時都要抄寫百遍。他抄得極認真,一筆一劃,工整端正,仿佛外界一切紛爭都與他無關。
半個時辰後,遠處忽然傳來一陣騷動,有馬蹄聲、呼喝聲由遠及近,又迅速遠去。
又過了一炷香,院外傳來腳步聲。陸天雄推門而入,臉上帶着難以掩飾的疲憊,但眼神深處卻有一絲如釋重負。
“父親。”陸凡起身行禮。
陸天雄看着他,看着桌上那疊抄寫工整的《養氣訣》,目光復雜。許久,他嘆了口氣:“凡兒,今日……王家的人突然走了。”
“走了?”陸凡露出“驚訝”神色,“礦脈之事談妥了?”
“沒有。”陸天雄搖頭,“城主府的周副使接到急報,突然起身離去,王烈、李洪山也跟着走了。事情……暫且擱置。”
他走到桌邊,拿起陸凡抄寫的紙張看了看,低聲道:“凡兒,你道種雖未顯,但心性沉穩,是爲父……看走眼了。”
陸凡低頭:“父親過譽。”
陸天雄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只是拍了拍他的肩:“早些休息。三日後,家族大比……你,盡力即可。”
說完,他轉身離去,背影在月光下顯得有幾分蕭索。
陸凡送至門邊,目送父親走遠,才緩緩關上門。
他走回桌邊,看着自己抄寫的《養氣訣》,忽然輕笑一聲,將最上面那張紙輕輕拈起,對着燭火。
紙張背面,透過光影,隱約可見極淡的、以水漬寫就的痕跡,正緩緩消失。那是他方才以茶水寫下的、只有地脈感知才能“讀”懂的八個字:
“驅虎吞狼,靜待風起。”
燭火跳躍,將他平靜的側臉映在窗紙上。
窗外,夜色正濃。
青雲城的風,剛剛開始轉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