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手札的失蹤,如同一塊巨石投入楚瑤的心湖,讓她在凌王府看似平靜的生活下,繃緊了每一根神經。那本手札不僅承載着原主對母親的思念,更隱藏着可能關乎她身世、乃至這個世界某些隱秘的線索。如今落入未知的敵人手中,後果不堪設想。
她仔細回想着手札可能丟失的每一個環節。入宮爲太後診治時人多眼雜,確有可能被身手高明之人竊取。但若對方目標明確,爲何不早不晚,偏偏在太後病重這個節骨眼上下手?是爲了幹擾她救治太後?還是想從手札中找到對付她,或者對付蕭絕的方法?
楚瑤沒有將手札丟失之事立刻告知蕭絕。一來尚無頭緒,二來她不想在此時分散他的精力,影響接下來的治療。但她暗中提高了警惕,讓春兒更加留意客院周圍的動靜,同時通過墨羽, subtly 加強了她所在客院的防衛。
蕭絕似乎察覺到了她比平日更深的沉靜,但並未多問,只是在她例行爲他診脈時,狀似無意地提了一句:“若有麻煩,記得你手中握着本王的令牌。”
楚瑤心中一暖,點了點頭:“謝殿下,我會的。”
當務之急,仍是蕭絕體內的“碧落黃泉”。太後風波暫息,太子一黨短期內應會收斂鋒芒,正是嚐試“化毒爲力”的最佳時機。
經過連日的研究與推演,楚瑤結合母親手札上一些關於能量轉化(雖未明說,但她從中解讀而出)的晦澀記載,以及前世對人體潛能和能量運行的理解,終於完善了一套極爲凶險,卻理論上可行的方案。
這日,她將厚厚一疊寫滿復雜公式、經絡圖譜和藥材配比的紙張攤在蕭絕面前。
“殿下,方案已初步完善。”楚瑤神色凝重,“‘化毒爲力’的關鍵,在於找到一個‘引子’和一座‘熔爐’。”
蕭絕目光掃過那些前所未見的符號和圖形,最終落在楚瑤臉上,示意她繼續。
“‘引子’,需要一種能同時刺激並短暫安撫三種奇毒,引導其能量按照特定路線運行的藥力。我以‘赤炎金珀’的陽剛之力爲主,輔以‘九幽冰蓮’的陰寒之氣進行調和,再加入十幾種珍稀藥材,煉制了一爐‘導引丹’。此丹服下,會極大激發你體內毒素的活性,同時藥力會形成一層保護膜,護住你的主要經脈不被瞬間爆發的毒力摧毀。”
她頓了頓,語氣更加嚴肅:“而‘熔爐’,便是你的丹田。屆時,我會以金針秘術,在你丹田構築一個臨時的、強化的能量循環體系,引導被藥力激發的混合毒素流入其中,再以你自身的本源內力爲火,我的金針和靈……特殊內力爲輔助,強行將其煉化、提純,轉化爲可供你驅使的‘毒元’。”
“這個過程,如同在懸崖峭壁上走鋼絲。”楚瑤直視蕭絕的眼睛,“丹藥之力如同狂風,會讓你體內的毒素變得極其狂暴不安。金針構築的循環體系脆弱而精密,任何一絲差錯都可能導致體系崩潰,毒力瞬間反噬,輕則武功盡廢,重則……當場斃命。而煉化過程中產生的劇痛,將是常人難以想象的,仿佛將你的五髒六腑、四肢百骸都置於熔爐中煅燒,又仿佛有無數冰針在穿刺你的靈魂。你必須保持絕對的清醒與意志力,引導內力,配合我的金針,不能有絲毫鬆懈或放棄的念頭。”
她將所有的風險與痛苦,毫無保留地攤開在蕭絕面前。
蕭絕靜靜地聽着,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唯有那雙深邃的眸子,如同寒夜中的星辰,閃爍着堅定而冰冷的光芒。良久,他緩緩開口,聲音平靜無波:
“何時開始?”
三日後,凌王府地下密室。
這裏經過特殊改造,牆壁由厚重的玄鐵與隔音石材砌成,堅固無比,且完全隔絕內外。室內只點着一盞長明燈,光線昏黃,空氣中彌漫着濃重的藥味和一種無形的緊張感。
蕭絕僅着單衣,盤膝坐在密室中央的寒玉榻上。寒玉能一定程度上抑制他體內毒素的躁動,輔助穩定心神。楚瑤站在他面前,一身素白,神情肅穆,身旁擺放着打開的針囊、數個藥瓶以及一個正在小爐上溫着的藥罐,裏面正是沸騰的“導引丹”藥液。
墨羽守在密室唯一的出口處,如同石雕般,氣息全無,卻隨時準備應對任何突發狀況。
“殿下,最後確認一次,”楚瑤聲音低沉,“一旦開始,便再無退路。你若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蕭絕睜開眼,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銳利而坦然,帶着一種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決絕:“開始吧。”
楚瑤不再多言,取過藥罐,將滾燙的藥液倒入一個玉碗中,遞到蕭絕唇邊。藥液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金紅色,散發着灼熱與冰寒交織的奇異氣息。
蕭絕接過,沒有絲毫猶豫,仰頭一飲而盡!
藥液入喉,如同吞下了一口岩漿與冰屑的混合物,極致的灼熱與刺骨的寒意瞬間在他體內炸開!他悶哼一聲,身體劇烈一震,皮膚表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浮現出黑、紅、灰三色交織的詭異紋路,如同活物般蠕動起來!周身氣息變得狂暴而混亂,那雙深邃的眸子也瞬間布滿了血絲,充滿了痛苦與一種瀕臨失控的瘋狂!
“穩住心神!引導藥力!”楚瑤厲聲喝道,同時出手如電!
數十根長短不一的銀針,帶着微不可察的嗡鳴聲,精準無比地刺入蕭絕周身大穴,尤其是丹田周圍的要穴!她運起全身內力,結合靈泉的生機,指尖仿佛流淌着瑩白的光暈,通過銀針,迅速在蕭絕丹田處構建起一個復雜而精密的能量循環網絡!
這網絡如同一個無形的熔爐壁壘,將狂暴涌向丹田的混合毒素強行約束在一定範圍內。
“呃啊——!”
蕭絕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痛苦低吼,額頭上青筋暴起,汗如雨下,身體不受控制地痙攣着。他感覺自己的丹田仿佛要被那三股相互撕扯、卻又在藥力作用下被迫融合的恐怖能量撐爆!灼熱、陰寒、詭譎,三種截然不同的痛楚如同潮水般一波波沖擊着他的意志極限。
他死死咬着牙,牙齦甚至滲出血絲,憑借頑強的意志力,按照楚瑤事先傳授的法門,瘋狂運轉自身的內力,如同燃料般投入那“熔爐”之中,試圖去煉化、去征服那狂暴的毒力!
楚瑤全神貫注,精神力高度集中,如同最精密的雷達,時刻監控着蕭絕體內能量的每一絲變化。她的手指不斷在銀針上捻動、提插,調整着能量循環的強度和方向,疏導着過於洶涌的毒流,修補着被沖擊得岌岌可危的經脈。
她的臉色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蒼白,內力與精神力的消耗如同開閘的洪水。但她不能停,也不敢停。此刻的蕭絕,就像在萬丈深淵上走鋼絲,而她,便是那根維系着他性命的鋼絲,以及在他失衡時唯一能拉他一把的人。
時間在極致的痛苦與緊張中緩慢流逝。密室內,只有蕭絕粗重壓抑的喘息聲、楚瑤指尖拂過銀針的細微聲響,以及那長明燈芯偶爾爆開的噼啪聲。
煉化過程比預想的更加艱難。“碧落黃泉”的頑固與霸道遠超預估,即便有“導引丹”和楚瑤的金針秘術引導,煉化的速度也極其緩慢,而且每一次推進,都伴隨着刮骨剜心般的劇痛。
蕭絕的身體時而滾燙如烙鐵,時而冰冷如寒冰,皮膚下的三色紋路明滅不定,顯示着體內能量激烈的拉鋸戰。他的意識在極致的痛苦中幾度模糊,卻又被更強的意志力強行拉回。
楚瑤看着他因痛苦而扭曲卻依舊堅毅的側臉,看着他緊握的雙拳指節泛白,甚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的血跡,心中某根弦被悄然觸動。這個男人,有着鋼鐵般的意志和對敵人、乃至對自己都狠絕到極致的冷酷。可偏偏,他將這份關乎性命的信任,交付給了她。
她不敢有絲毫分心,將靈泉的內力催動到極致,那清涼而充滿生機的能量,如同涓涓細流,不斷通過銀針渡入蕭絕體內,滋養着他受損的經脈,撫慰着他瀕臨崩潰的神魂,成爲他在這無邊痛苦中唯一能感受到的慰藉與支撐。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個時辰,也許是幾個時辰,就在楚瑤也感到內力即將枯竭,精神力快要透支的時候——
蕭絕丹田內那狂暴的能量旋渦中心,突然誕生出了一絲極其微弱,卻凝練無比、呈現出深邃暗金色的全新能量!
這絲能量不再像之前那般充滿毀滅與混亂的氣息,反而帶着一種內斂的、令人心悸的霸道與力量感!它如同星火,開始在旋渦中緩緩旋轉,所過之處,那些狂暴的混合毒素仿佛遇到了克星,竟開始一絲絲地被其吞噬、同化!
成功了!
毒元,誕生了!
雖然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絲,但這意味着,“化毒爲力”的理論是可行的!最危險的階段,已經度過!
楚瑤心中一陣激動,但她不敢鬆懈,立刻引導着這絲新生的毒元,沿着構築好的能量循環緩緩運行,如同滾雪球一般,開始加速對周圍毒素的煉化。
蕭絕也清晰地感受到了體內的變化。那幾乎要將他撕裂的劇痛,隨着那絲暗金色能量的出現和運轉,開始逐漸減輕,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充滿了力量感的充盈!他原本因毒素侵蝕而滯澀的內力,在這新生的毒元帶動下,竟然開始變得活躍而順暢!
他猛地睜開眼,那雙布滿了血絲的眸子,此刻卻亮得驚人,如同暗夜中燃燒的火焰!他看向近在咫尺、臉色蒼白、汗水浸溼了鬢發的楚瑤,眼中翻涌着極其復雜的情緒——劫後餘生的慶幸,力量增長的狂喜,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深刻的理解與動容。
沒有她,他絕無可能熬過這一關,更不可能獲得這破而後立的新生。
當密室內的能量波動徹底平穩下來時,長明燈的燈油已燃去過半。
蕭絕依舊盤坐在寒玉榻上,但周身的氣息已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那股常年縈繞不散的陰鬱與病氣淡去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不可測的威嚴與內斂的鋒芒。皮膚下的詭異紋路已然消失,只是偶爾在他運功時,眼底會掠過一絲極淡的暗金色光芒。
他成功地將體內約十分之一的“碧落黃泉”毒素,轉化爲了屬於自己的“毒元”。雖然只是初步成功,距離完全轉化還有漫長的路要走,但這無疑是一個裏程碑式的勝利!他的內力不僅沒有因解毒而損耗,反而因爲毒元的融入,變得更加精純、霸道,甚至帶上了一種詭異的毒性,威力倍增!
楚瑤幾乎虛脫,踉蹌了一下,才勉強站穩。她看着氣息煥然一新的蕭絕,蒼白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疲憊卻真心的笑容:“恭喜殿下,初步成功。”
蕭絕起身,動作間帶着一種前所未有的流暢與力量感。他走到楚瑤面前,看着她搖搖欲墜的樣子,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扶住她。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楚瑤手臂的瞬間,異變再生!
或許是方才煉化過程中能量沖擊過於劇烈,觸動了他心脈處那沉寂已久的陰寒掌力舊傷;或許是新生毒元與殘留毒素之間的平衡尚未完全穩固;又或許是兩者皆有——
一股錐心刺骨的寒意毫無征兆地從他心脈處爆發開來,瞬間席卷全身!與他體內尚存的熾烈毒素以及新生的毒元猛烈沖突!
“噗——!”
蕭絕猛地噴出一口烏黑的血液,那血液落在地上,竟發出“嗤嗤”的聲響,帶着強烈的腐蝕性!他剛剛恢復些許紅潤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身體一晃,直直地向後倒去!
“殿下!”楚瑤驚呼一聲,強提起最後一絲力氣,撲上前扶住他倒下的身軀。
觸手之處,一片冰寒,仿佛抱着一塊萬載玄冰!而在他心口位置,一股陰寒歹毒的力量正在瘋狂肆虐,與他體內的毒元激烈對抗!
是那舊傷!在這關鍵時刻,徹底爆發了!
(懸念)
楚瑤抱着意識已然模糊、身體冰冷僵硬的蕭絕,心急如焚。她內力耗盡,精神力枯竭,金針秘術也無力再次施展。尋常藥物根本壓制不住這驟然爆發的、與奇毒糾纏多年的陰寒掌力!
怎麼辦?
就在這絕望之際,她腦海中靈光一閃,想起了母親手札最後一頁,那需要靈泉水才能顯形的、關於“涅槃草”的記載之後,似乎還有一小段關於某種極端情況下保命之法的手記!那方法似乎……需要以施術者自身爲媒介……
她來不及細想,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楚瑤一咬牙,將蕭絕放平在寒玉榻上,自己則盤膝坐在他身旁。她取出隨身攜帶的、僅剩的最後一點靈泉水,含入口中。 她雙手抵住蕭絕冰冷的心口,閉上眼睛,不再試圖動用內力或金針,而是以一種近乎獻祭的方式,將自己毫無防備的精神力與生命氣息,通過靈泉水的引導,緩緩渡入蕭絕體內,直接迎向那股爆發的陰寒掌力!
她要以自身爲引,以靈泉爲橋,用最純粹的生命能量,去安撫、去中和那股致命的寒意!
這是一種極其危險的行爲,稍有不慎,她不僅救不了蕭絕,自己的神魂和生命本源都可能被那陰寒掌力重創,甚至同化!
意識沉入一片無邊黑暗與冰冷之中,楚瑤感覺自己仿佛在冰雪地獄中跋涉,每前進一步,靈魂都如同被刀割般疼痛。但她沒有退縮,憑借着頑強的意志,引導着那微弱卻堅韌的靈泉生機,一點點地靠近那團在蕭絕心脈處肆虐的寒毒核心……
就在她的意識即將觸碰到那寒毒核心的瞬間,一股龐大而混亂的記憶碎片,伴隨着極致的怨毒與殺意,如同決堤的洪水般,猛地順着她的精神力反向沖入了她的識海!
……漫天風雪……落鷹峽……黑袍人猙獰的笑……冰冷刺骨的一掌……“蕭絕,下地獄吧!”……
楚瑤悶哼一聲,臉色瞬間煞白,一口鮮血噴出,整個人軟軟地倒了下去,恰好伏在了蕭絕的胸前。
密室中,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兩人微弱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預示着未知的結局。
而此刻,密室之外,墨羽握着刀柄的手猛然收緊,他敏銳地感覺到,密室內的氣息,似乎發生了某種難以言喻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