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微光,終於刺破了濃重的夜色,卻未能給燕京城帶來絲毫暖意。
取而代之的,是震天的殺聲和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殺——!”
德勝門外,黑壓壓的北狄大軍如同決堤的洪流,發起了第一波正式的總攻。無數簡陋的攻城梯被架上了高聳的城牆,悍不畏死的北狄士兵,揮舞着彎刀,如同螞蟻般向上攀爬。
城牆之上,早已化爲一片血肉磨坊。
“滾石!檑木!給老子砸!”
李綱早已脫去了儒雅的官袍,換上了一身染血的鎧甲。他手持環首刀,親自坐鎮指揮,聲音嘶啞地咆哮着。
一塊塊沉重的滾石被推下城牆,將正在攀爬的敵軍砸得筋斷骨折,慘叫着墜落。一鍋鍋滾燙的金汁(糞便和桐油的混合物)當頭潑下,燙得敵人皮開肉綻,發出不似人聲的哀嚎。
然而,北狄人太多了。
他們就像是殺不盡的蟑螂,一排倒下去,後面立刻有更多的人補充上來,踩着同伴的屍體,繼續向上沖鋒。
“放箭!放箭!不要停!”
城牆上的弓箭手們機械地拉弓、射擊。箭矢如雨,傾瀉而下,每一刻都有敵人中箭滾落。但他們的手臂已經酸麻,虎口被弓弦磨得血肉模糊,箭壺裏的箭矢,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耗着。
“守住!都給老子守住!陛下在看着我們!”一名京營的都尉怒吼着,一刀將一個剛剛爬上城頭的北狄士兵的頭顱砍飛。
溫熱的鮮血濺了他一臉,他卻毫不在意,用盡全身力氣,將那具無頭的屍體踹了下去,順帶着又砸倒了兩個正在攀爬的敵人。
城牆上的每一寸土地,都在進行着最慘烈的搏殺。
刀砍入骨肉的悶響,長矛刺穿胸膛的噗嗤聲,臨死前的慘叫,受傷後的哀嚎……交織成了一曲地獄的交響樂。
趙乾依舊站在城樓中央,紋絲不動。
他沒有再擂鼓,只是靜靜地看着。
他冰冷的目光,穿過血與火的戰場,牢牢地鎖定在遠處那面巨大的金色蒼狼王旗之上。
他知道,這場攻城戰,看似激烈,實則只是試探。
攣鞮冒頓,那個草原上的雄鷹,在用他麾下士兵的性命,試探着燕京城的防御,試探着他這個新對手的成色。
“陛下!”範正清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老臉上滿是焦急,“箭矢消耗太快了!城中武庫的存量,最多還能支撐一個時辰!還有金汁、滾石……都……都在告急!”
戰爭,就是一台恐怖的絞肉機,瘋狂地吞噬着物資和生命。
“告訴李綱。”趙乾的聲音從鐵面具後傳來,聽不出絲毫情緒,“節省弓箭,優先攻擊敵人的攻城器械和指揮官。”
“另外,”他頓了頓,“去告訴孫德,朕的‘戰爭金庫’,該發揮作用了。”
“讓他立刻組織人手,全城懸賞!拆毀城中所有無人居住的房屋,取其磚石木料,充作滾石檑木!每運送一塊青磚至城牆,賞銅錢十文!一根橫梁,賞銀一錢!”
“還有,發動全城百姓,收集桐油、糞便,熬制金汁!收購價,比市價高三成!”
“告訴他們,這不是徭役,這是買賣!是他們自己,在爲守護自己的家園,出一份力!”
範正清愣住了。
他從未想過,守城之事,還能用這種方法來解決!發動百姓,用錢去買守城器械?這……這簡直是聞所未聞!
但他看着皇帝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只能將滿腹的疑惑壓下,重重一拜:“臣……遵旨!”
就在這時,城外的北狄大軍,鳴金收兵了。
第一波攻勢,在付出了數千具屍體的代價後,如同潮水般退去。
城牆之下,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城牆之上,幸存的大夏士兵們,一個個癱坐在地,劇烈地喘息着。許多人身上的鎧甲早已破爛不堪,渾身浴血,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敵人的。
短暫的寂靜後,城牆上爆發出劫後餘生的巨大歡呼!
“我們守住了!守住了!”
“狗娘養的北狄人,也不過如此!”
然而,李綱和幾位高級將領的臉上,卻沒有絲毫喜悅,反而愈發凝重。
他們知道,這只是開始。
敵人只是在試探,真正的血戰,還在後面。
果然,北狄大陣之中,那面巨大的金色蒼狼王旗,開始緩緩向前移動。
最終,停在了距離城牆約莫一裏遠的地方。
一個身披金色戰甲,騎在一頭神駿無比的白色巨狼坐騎上的高大身影,出現在了所有人的視野中。
即便隔着這麼遠的距離,衆人仿佛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的那股如同實質般的霸氣與威壓。
攣鞮冒頓!
他親自來到了陣前!
“城頭上的,可是大夏皇帝,趙乾?”
一個聲音,如同滾滾悶雷,從遠處傳來。那聲音中,夾雜着一種奇特的草原口音,卻字字清晰,傳遍了整個德勝門。
趙乾緩緩走上前,站在女牆邊,與那個草原霸主,遙遙相望。
“正是朕。”他的聲音不大,卻同樣清晰地傳了過去,“冒頓單於,別來無恙?”
“哈哈哈!”攣鞮冒頓發出一陣狂傲的大笑,“趙乾,朕真是小看你了!二十年不見,你這只病貓,竟然還學會咬人了!”
他的聲音裏充滿了嘲諷:“怎麼?殺了朕的使臣,軟禁了你的母親,就以爲自己能贏了嗎?你看看你的城牆,看看你的士兵,再看看朕身後這五十萬鐵騎!你拿什麼,跟朕鬥?!”
“就憑這個!”
趙乾沒有與他爭辯,只是緩緩地舉起了右手,伸出了一根手指。
所有人都愣住了,不明白皇帝這個手勢是什麼意思。
攣鞮冒頓的笑聲也停了下來,眯起了那雙如同鷹隼般銳利的眼睛。
就在這時,城樓之上,突然響起了一陣整齊的、令人牙酸的機括聲!
只見數百名虎符衛,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了城頭。他們手中,端着一種造型奇特的、比尋常弓弩要大上數倍的巨型強弩!
“放!”
隨着趙乾的手指,重重落下!
“嗡——!”
數百根特制的、尾部帶着破風哨的弩箭,瞬間劃破長空,如同黑色的閃電,直奔北狄的中軍大陣而去!
這突如其來的一擊,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攣鞮冒頓臉色劇變,他身邊的親衛立刻舉起巨大的盾牌,將他死死護住。
“叮叮當當!”
大部分弩箭都被盾牌擋下,但依舊有數十支弩箭,穿透了盾牌的縫隙,射入了人群之中!
慘叫聲瞬間響起!
那面象征着北狄王權的金色蒼狼旗,被一支弩箭從中洞穿,巨大的旗面倒了下來,狼狽地蓋住了周圍的幾個親兵!
整個北狄大陣,一陣騷動!
“冒頓單於。”趙乾的聲音,如同九幽寒冰,再次響起。
“朕的大夏,或許病了。但就算是病虎,也不是你這頭草原狼,可以隨意羞辱的!”
“朕的人頭,就在這裏。有本事,就自己來拿!”
“沒本事,就給朕……滾回你的草原去!”
說完,趙乾猛地一揮手!
一面比金色蒼狼旗更加巨大、更加鮮豔的赤紅色龍旗,在德勝門的城頭,迎着獵獵寒風,轟然展開!
那上面,用金線繡着一條張牙舞爪、氣吞山河的五爪金龍!
那是大夏王朝的圖騰!
更是天子的象征!
“嗷——!”
城牆之上,數萬將士看到這一幕,只覺得一股熱血直沖頭頂,他們高舉兵器,發出了震天的咆哮!
士氣,在這一刻,攀升到了頂點!
遠處的攣鞮冒頓,看着那面在風中狂舞的龍旗,又看了看自己倒下的大旗,臉色鐵青,一言不發。
他身後的北狄將領們,一個個面面相覷,都能看到對方眼中的震驚。
這個大夏皇帝……
跟情報裏說的,完全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