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凱爾猛地驚醒,劇烈的頭痛如同有鑽頭在他的太陽穴下持續運作。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簡陋但幹淨的單人床上,身上蓋着一層薄薄的隔熱毯。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和金屬氧化物的混合氣味,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屬於地底深處的潮溼和壓抑感。

他所在的這個小房間幾乎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合金牆壁裸露着,沒有任何裝飾,只有幾個內置的儲物格和一套老舊的環境控制系統,發出低沉的嗡嗡聲。唯一的光源來自天花板上嵌着的一盞柔和的白色LED燈。

他的增強現實顯示器(ARID)一片漆黑,無論他如何嚐試啓動,右眼視野裏都沒有任何界面響應。一種近乎本能的恐慌攫住了他——他已經太久、太久沒有如此“赤裸”地面對這個世界了,失去了數據的覆蓋和屏障,感官直接暴露在粗糙的現實中,讓他感到極度不適和脆弱。

門滑開了,發出輕微的摩擦聲。一個身影走了進來。是那個在戰場上將他拖離死亡邊緣的女人。她換下了一身戰鬥裝備,穿着一件磨損嚴重的深灰色工裝連體褲,金色的短發有些凌亂,但那雙冰藍色的眼睛依舊銳利,此刻正平靜地打量着凱爾。

“你醒了。”她的聲音比在戰場上時少了幾分凌厲,但依舊談不上溫和,更像是一種陳述事實的平淡。“ARID暫時癱瘓了,我們給你注射了強效的神經抑制劑和鎮靜劑,以防你的植入物還有隱藏的後門程序或者追蹤信號。副作用就是劇烈頭痛和暫時性的神經接口離線。”

凱爾掙扎着想坐起來,卻發現渾身肌肉酸痛無力,仿佛被重型懸浮車碾過一遍。

“別急着動。”女人走上前,遞給他一杯水。“你的身體多處軟組織挫傷,兩根肋骨骨裂,還有輕微的腦震蕩。能活下來已經是奇跡了。”

凱爾接過水杯,指尖傳來的冰涼觸感讓他稍微清醒了一些。他小口啜飲着,幹燥刺痛的喉嚨得到緩解。

“你是誰?”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這裏是什麼地方?”

“我叫索菲亞·‘銳影’·科瓦奇。”女人拉過房間裏唯一一把椅子,反坐着,手臂搭在椅背上,姿態隨意卻透着警惕。“至於這裏……歡迎來到‘回聲港’,遺忘之淵裏少數幾個還能喘口氣的地方之一。”

遺忘之淵。凱爾聽說過這個名字。那是新海文市巨大結構體地基之下,由廢棄的地下隧道、舊時代地鐵網絡、排污系統以及無數非法擴建部分組成的龐大迷宮。這裏是法律的灰色地帶,是流浪者、罪犯、黑市商人、以及所有不願或不能被地上世界接納之人的聚集地。一個真正弱肉強食的地下世界。

“你救了我。”凱爾陳述道,試圖理清混亂的記憶碎片。最後的清晰畫面是莉娜冰冷的槍口,馬爾科姆絕望的眼神,以及……他自己選擇讓艾拉上傳,犧牲了那個一直守護着他的人造意識。

一股尖銳的悲痛和自責瞬間刺穿了他的心髒,比身體的任何一處傷痛都更讓他難以呼吸。他閉上了眼睛,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

索菲亞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的情緒波動,但她沒有表示同情,只是冷靜地繼續說:“算是吧。當時‘清道夫’正準備把你的屍體拖走拆解成零件。我恰好路過,覺得你看起來不像是一般的淵民,或許有點價值。”

“清道夫?”

“遺忘之淵的食腐動物,”索菲亞的語氣裏帶着毫不掩飾的厭惡,“專門打掃戰場,掠奪死者,有時也制造死者。一群蛆蟲。”

凱爾沉默了片刻,努力消化着信息。“謝謝你。無論出於什麼目的。”

“不用謝得太早。”索菲亞直視着他,“你的麻煩遠沒有結束。普羅米修斯項目的突擊隊還在上面像瘋狗一樣到處嗅探,他們的搜索模式表明他們堅信你還活着。‘清道夫’們也在到處打聽一個受了重傷、穿着高級合成皮革外套的陌生男人的下落。你,凱爾·詹森,或者07號,現在成了遺忘之淵裏最炙手可熱的獵物之一。”

凱爾的心沉了下去。他沒想到對方的追捕如此迅速和執着。

“更重要的是,”索菲亞向前傾了傾身體,聲音壓得更低,“你昨天昏迷時一直在說話,說夢話,或者說……胡話。提到了很多有趣的名字和詞:莉娜、馬爾科姆、艾拉、記憶核心、普羅米修斯、全球控制網絡、重置……”

凱爾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了。他猛地抬頭看向索菲亞,眼中充滿了震驚和警惕。

索菲亞冰藍色的眼睛裏沒有絲毫笑意,只有一種冰冷的、探究的光芒。“所以,在我決定是把你交出去換取一大筆獎金,還是冒着被整個深淵的獵手追殺的風險繼續庇護你之前,博士,你最好告訴我——到底他媽的發生了什麼?那個‘記憶核心’和‘全球控制網絡’是什麼?還有,你爲什麼,一個普羅米修斯項目的核心科學家,會像條喪家之犬一樣被自己的人追殺?”

房間裏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凱爾能聽到自己心髒在胸腔裏狂跳的聲音,咚咚咚地撞擊着耳膜。信任一個陌生人,尤其是在這種情況下,無疑是極度危險的。但索菲亞救了他,而且她顯然已經聽到了足夠多的事情。隱瞞和謊言可能立刻就會導致她做出對自己不利的決定。

他深吸了一口氣,頭痛似乎因爲緊張而加劇了。他需要信息,需要幫助,需要找到一個立足點。而眼前這個女人,或許是他在這個黑暗深淵裏唯一可能抓住的稻草。

“如果我告訴你,”凱爾的聲音依舊沙啞,但多了一絲決絕,“你可能會希望從來沒在那些‘清道夫’手裏救下我。你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險。”

索菲亞嗤笑一聲,那笑容裏充滿了對危險的蔑視。“危險?博士,我生活在遺忘之淵。呼吸的是污染空氣,喝的是循環了不知道多少遍的濾水,每天睜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檢查武器是否上膛。‘危險’是我早餐的調味料。別用地上世界那套來嚇唬我。告訴我真相,然後由我來判斷值不值得。”

凱爾凝視着她,從她堅定的眼神和無所畏懼的態度中,他看到了一絲微弱的希望。他需要盟友,而這個人,無論多麼難以捉摸,似乎擁有在深淵生存所必需的力量和意志。

於是,他開始了敘述。從他在雨夜潛入那座安全屋開始,到遇見AI艾拉,得知自己過去的身份,恢復記憶,與莉娜和馬爾科姆的重逢與背叛,最後到記憶核心的控制室,以及那犧牲了艾拉的最終選擇。他盡可能簡潔地描述了普羅米修斯項目的真相——它從記憶治療研究如何墮落爲大規模思維控制的工具,以及記憶庫和衛星網絡的恐怖潛力。

他省略了一些過於個人的細節,但確保了核心信息的準確和完整。在整個敘述過程中,索菲亞只是靜靜地聽着,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只有那雙冰藍色的眼睛偶爾微微眯起,閃爍着思考的光芒。

當凱爾終於說完,房間裏陷入了一片漫長的寂靜。只有環境控制系統低沉的嗡嗡聲填補着空虛。

索菲亞終於動了動,她站起身,走到牆邊,從儲物格裏拿出一個小型儀器,看起來像是一個經過改裝的生命體征監測器。她走到凱爾床邊,示意他伸出手臂。

凱爾照做了。索菲亞將儀器貼在他的手腕上,屏幕上跳出一些快速滾動的數據。

“你在測謊?”凱爾問。

“標準程序。”索菲亞頭也不抬,“尤其是在聽到一個如此……驚人的故事之後。數據顯示你的生理反應與回憶創傷性經歷和陳述主觀認知事實的模式相符。沒有明顯的欺騙跡象。當然,考慮到你過去的職業,這並不能完全證明什麼,但算是個好的開始。”

她放下儀器,再次看向凱爾,眼神變得異常復雜,混合着震驚、憤怒、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以及……某種決心。

“所以,”她緩緩說道,“上面那些光鮮亮麗的雜種們,不僅僅滿足於榨幹我們的勞動,污染我們的環境,把我們趕到地底像老鼠一樣生活……他們現在還想直接偷走我們的思想,把我們變成他們的傀儡?”

她的聲音裏蘊含着一種冰冷的、積壓已久的怒火,讓凱爾都感到一陣寒意。

“基本上……是的。”凱爾低聲承認,“艾拉的上傳阻止了最壞的情況發生,但我不確定她能做到哪一步。項目肯定在全力反擊,試圖重新奪回控制權。而且,只要記憶核心和衛星網絡的基礎設施還在,威脅就永遠存在。”

索菲亞轉過身,背對着凱爾,肩膀微微繃緊。凱爾能看到她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成了拳頭。

幾分鍾後,她似乎控制住了情緒,轉回身時,臉上又恢復了那種冷靜的面具,但眼中的火焰並未熄滅。

“好吧,博士,”她說,“你的故事……難以置信,但如果那是真的,其重要性遠遠超過我個人可能面臨的任何風險。”

她走到門邊,按下了一個通訊按鈕。“雷克斯,過來一下。帶上醫療包,再弄點真正的食物過來,不是那種合成蛋白糊。”

然後她看向凱爾:“看來你的運氣還沒完全用完。我不會把你交出去。相反,我們需要談談怎麼合作。”

“合作?”

“你聽到了,不是嗎?”索菲亞說,“你想徹底阻止普羅米修斯項目,摧毀那個核心,對吧?而我和回聲港的許多人……我們對推翻地上世界的壓迫有着長期的、強烈的興趣。你的這場私人戰爭,突然之間,可能和我們爭取生存和自由的鬥爭產生了交集。”

門再次滑開,一個高大的身影幾乎堵住了整個門口。那是一個壯碩得驚人的男人,穿着一件沾滿油污的皮圍裙,裸露的粗壯手臂上布滿了疤痕和復雜的電子紋身——那是一種在淵民中流行的、粗糙但實用的皮下接口和增強體。他的面容粗獷,下巴方闊,一頭亂蓬蓬的黑色卷發,眼神卻意外地溫和,甚至帶着點好奇。他手裏提着一個巨大的金屬箱子,上面印着一個褪色的紅十字標志。

“銳影,你叫我?”他的聲音低沉渾厚,像地下深處的岩石摩擦。“這就是你撿回來的那個麻煩?”

“雷克斯,我們的大工匠和首席醫官。”索菲亞向凱爾介紹道,然後對雷克斯說,“給他再檢查一下,他的故事我已經驗證過了,暫時可信。他現在是我們的客人,也是潛在的盟友。”

雷克斯好奇地打量着凱爾,走上前來,放下醫療箱。他的動作出人意料的輕柔,與龐大的身軀形成鮮明對比。

“盟友,嗯?”雷克斯一邊打開箱子,拿出掃描儀,一邊嘟囔着,“希望這個比上次那個自稱是‘軍火商’的家夥靠譜點,那混蛋差點把整個三號通風口炸上天。”他開始用儀器檢查凱爾的傷勢。

索菲亞沒理會他的抱怨,對凱爾說:“雷克斯是回聲港最好的技術專家,能讓任何破爛玩意兒重新運轉。他也是少數能安全處理神經接口問題的人之一。”

雷克斯仔細檢查了凱爾頭部和手臂的植入點,皺緊了眉頭。“嘖嘖,高級貨色。普羅米修斯的內部型號,自我保護和加密機制極強。強行破解會直接燒毀你的大腦。抑制劑效果過後它應該會自己慢慢重啓,但可能需要幾個小時,甚至一兩天。至於追蹤信號……”他拿出一個巴掌大的、像是焊槍一樣的設備,“我可以嚐試用局部EMP暫時屏蔽你手臂裏的那個小玩意兒,但不能保證完全有效,而且可能會引起劇烈疼痛,甚至暫時性肢體麻痹。你願意試試嗎?”

凱爾毫不猶豫地伸出手臂。“動手吧。”比起被普羅米修斯的獵犬找到,一點疼痛根本不算什麼。

雷克斯贊賞地看了他一眼。“好小子,有點骨氣。”他調整了一下設備,對準凱爾前臂內側那個幾乎看不見的條形碼區域。

一陣極其尖銳、深入的疼痛瞬間竄遍凱爾的整條手臂,仿佛有無數根針從骨頭裏刺出來。他咬緊牙關,額頭瞬間滲出冷汗,但硬是沒有哼出一聲。幾秒鍾後,疼痛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重的麻木感,他的右手手指暫時無法動彈了。

“好了,”雷克斯收起設備,“屏蔽效果大概能持續24到48小時,取決於你的新陳代謝速度。之後需要重新施加。這只手暫時別想用了。”他又從醫療箱裏拿出一些藥片和一支噴霧劑,“止痛藥,必要時用。噴霧用於傷口,能加速愈合。”

這時,一個瘦小的身影端着一個托盤溜了進來,上面放着一碗冒着熱氣的、看起來像是燉菜的東西,還有一塊黑面包。食物的香氣讓凱爾空蕩蕩的胃部劇烈地抽搐起來。端食物的是個看起來只有十幾歲的男孩,頭發剃得很短,眼睛很大,警惕地看了凱爾一眼,放下托盤就迅速退了出去。

“那是小蟲,我們的‘通訊官’和跑腿的。”索菲亞說,“吃吧,你需要恢復體力。”

凱爾用還能動的左手拿起勺子,開始狼吞虎咽。食物味道粗糙,主要是某種根莖類和不知名的肉,調味很重,但對於飢腸轆轆的他來說,這簡直是盛宴。在他吃東西的時候,索菲亞和雷克斯走到了房間角落,低聲交談着。凱爾能隱約聽到“網絡”、“防御”、“偵察”、“風險”之類的詞。

吃完後,他感到一股疲憊感再次襲來,但精神卻比剛才清醒了許多。

索菲亞走回床邊。“聽着,博士。我相信你的故事,但這不代表回聲港的其他人會相信。我在這裏有一定的話語權,但我不是獨裁者。任何重大決定都需要得到長老會的認可,尤其是這種可能爲我們帶來滅頂之災的行動。”

“我明白。”

“你需要證據。”索菲亞說,“能證明你所說一切的、確鑿的證據。光靠你的故事和我的信任是不夠的。”

凱爾皺起眉頭。“我的ARID離線,所有數據都……”

“想想,”索菲亞打斷他,“任何東西都可以。你逃離記憶庫時,身上有沒有帶走什麼?任何物理對象?或者你的記憶裏,有沒有什麼關鍵的信息,坐標,密碼,設計圖?任何我們能驗證的東西。”

凱爾努力回憶。他被抓時身上幾乎什麼都沒有。銀色驅動器留在了安全屋的椅子上……但他突然想起了什麼。

“莉娜,”他說,“在我幹擾了她的神經控制植入物後,她短暫恢復了清醒。她告訴我記憶庫的一條安全漏洞路線,我們就是靠那個潛入的。她還可能……她可能在我靠近她的時候,通過接觸,偷偷傳遞了點什麼。一種潛意識層面的數據包傳遞,有時可以通過皮膚接觸完成,如果雙方都有高級神經接口的話……”

他抬起麻木的右手,仔細看着手指。當時他確實接觸了莉娜的頸部……

索菲亞和雷克斯對視了一眼。

“雷克斯,”索菲亞說,“能想辦法讀取他接口裏的臨時緩存嗎?即使ARID離線,深層緩存有時也會保留一些碎片化的數據。”

雷克斯摩挲着滿是胡茬的下巴。“風險很大。他的系統正在重啓,非常不穩定。強行讀取可能會造成數據損壞,甚至再次引發神經休克。”

“必須試試。”凱爾堅定地說,“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存在的證據。”

雷克斯嘆了口氣。“好吧。但你需要籤署一份免責聲明——開玩笑的,這裏法律無效。”他走回醫療箱,拿出幾根連接線和一個小型接口設備。“我會盡量輕柔,但過程可能還是會……很不舒服。”

他將線纜連接到凱爾右耳後方的神經接口端口。一陣冰涼的刺痛感傳來。

“放鬆,盡量回憶和那個女人接觸時的畫面和感覺。”雷克斯說着,開始在便攜終端上操作起來。

凱爾閉上眼睛,努力回溯那段混亂的記憶。莉娜眼中的掙扎,她指尖的冰冷,頸部皮膚的觸感,還有那短暫瞬間她傳遞來的、無法用言語表達的復雜情緒——警告、悔恨、還有一絲微弱的希望……

他的ARID突然劇烈地閃爍起來,離線狀態的黑暗視野中炸開一片混亂的雪花和扭曲的色塊。尖銳的耳鳴聲刺痛了他的鼓膜,太陽穴的血管突突直跳。

“堅持住!”雷克斯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我抓到一點東西了!很不穩定,像是某種加密數據流……正在嚐試解析……”

凱爾的頭痛欲裂,感覺大腦仿佛要被撕裂。一些破碎的圖像不受控制地涌入他的意識:

——一個快速閃過的三維結構圖,標注着“通風系統α-7,未登記”。

——一串不斷變化的密碼密鑰,其算法模式他依稀認得,是莉娜習慣用的那種。

——一張模糊的臉,是馬爾科姆的女兒,看起來驚恐不安,背景像是一個醫療艙。

——最後,是一個清晰的、不斷重復的二進制序列,轉換成一個簡單的坐標數字和一個時間:48.8584° N, 2.2945° E || 04:00 UTC

突然,所有的痛苦和幻象如潮水般退去。凱爾大口喘着氣,渾身被冷汗溼透。雷克斯迅速拔掉了連接線。

“搞定了!”技術專家看着終端屏幕,臉上帶着興奮和困惑,“提取到一些碎片,大部分是加密的,需要時間破解。但最後那個坐標……是明碼。巴黎?古老的經緯度坐標?還有一個UTC時間,凌晨4點。這是什麼意思?”

凱爾揉着劇痛的太陽穴,努力思考。“UTC……協調世界時。莉娜在暗示一個全球性的同步時刻?或者是一個會面地點?但巴黎……那座城市在大崩塌後就被封閉了,現在是無人區。”

索菲亞的表情卻變得異常嚴肅。“不,不完全是無人的。”她看向凱爾,“遺忘之淵有傳言,說巴黎廢墟深處有一個古老的、極其強大的數據交換節點,甚至可能是舊時代全球網絡的一個原始根服務器遺跡。一些最頂尖的淵民黑客和信息販子會冒險去那裏進行無法被追蹤的交易或下載禁忌數據。那裏被稱爲‘暗影集市’,但入口極其隱蔽,而且危險重重。”

她停頓了一下,眼神銳利起來。“這個坐標和時間……很可能就是下一次暗影集市開啓的時間和地點。莉娜是在給你指路。她希望你去那裏。”

“爲什麼?”凱爾不解,“那裏能有什麼?”

“信息。”索菲亞肯定地說,“如果世界上還存在任何能威脅到普羅米修斯這種規模項目的東西,無論是證據、弱點、還是盟友,最可能找到的地方就是暗影集市。那裏是地上世界秩序無法觸及的深淵信息中心。”

希望的火花再次在凱爾心中點燃,雖然微弱,卻無比清晰。莉娜沒有完全背叛他。即使在最危險的情況下,她依然爲他留下了一條線索。

“我們需要去那裏。”凱爾說,聲音因爲激動和虛弱而有些顫抖。

索菲亞看着他,又看了看雷克斯提取出來的那個坐標,沉默了片刻。

“這將是一次極其危險的旅程,博士。”她最終說道,“通往巴黎廢墟的道路充滿了未知的危險,而且我們必須在UTC時間凌晨4點準時到達那個坐標點。遺忘之淵裏幾乎沒有可靠的地圖,我們只能依靠傳聞和古老的標記前行。更重要的是,普羅米修斯和‘清道夫’都在找你,我們一旦離開回聲港的相對安全區,就會完全暴露在危險之中。”

她深吸一口氣。“我會把這一切,以及我們剛才得到的信息,提交給長老會。由他們決定是否支持這次行動,以及回聲港能提供多少資源。在這之前,博士,你需要盡快恢復體力。”

她指向那個托盤:“休息。吃東西。雷克斯會監控你的情況。我會盡快回來給你答復。”

說完,索菲亞·科瓦奇轉身離開了房間,步伐果斷而迅速。

凱爾躺回床上,疲憊感如山般壓來,但大腦卻因爲新發現的目標而飛速運轉。巴黎。暗影集市。莉娜的線索。艾拉的犧牲或許並非終點,而是一個新的、更加危險的開始。

他看向自己麻木的右手,仿佛還能感受到莉娜那一刻傳遞來的微弱希望。

他必須到達那裏。無論付出什麼代價。

窗外——如果那扇加固的舷窗算是窗戶的話——是遺忘之淵永恒不變的昏暗,只有遠處零星閃爍的非法接線偷來的燈光,勾勒出巨大管道和廢棄結構的猙獰輪廓。在這片無盡的黑暗深淵中,一絲微光已經亮起,指引着一條通往未知救贖或毀滅的道路。

而凱爾·詹森,曾經的記憶竊賊,如今的選擇者,知道他已別無選擇,只能沿着這條道路走下去,直至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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