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嶽母那通不歡而散的電話和孫昊務實支持的交織,像冰與火的洗禮,反而讓陳景川的心志更加淬煉得堅不可摧。他不再爲外界的情感拉扯所動,目標清晰而唯一——盡快、盡可能有利地結束這場婚姻。
周偉律師已經接手了法律程序上的事務,但陳景川深知,證據的挖掘不能完全依賴他人。尤其是行車記錄儀和咖啡館監控兩條路莫名斷掉之後,他更有一種直覺,必須自己主動出擊,去尋找那些可能被隱藏起來的蛛絲馬跡。
他首先想到的,還是那張行車記錄儀的內存卡。雖然自己嚐試恢復失敗,但專業的事情或許應該交給專業的人來做。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他在網上搜索並聯系了一家口碑不錯的本地數據恢復中心。
第二天中午,他趁着午休時間,驅車前往那家位於科技市場深處的機構。店面不大,裏面堆滿了各種硬盤、手機和存儲設備,一個戴着黑框眼鏡、技術員模樣的年輕人接待了他。
“先生,有什麼可以幫您?” 陳景川從口袋裏拿出那張小小的存儲卡,放在櫃台上:“這個,行車記錄儀用的。裏面的數據可能被格式化刪除了,還能恢復嗎?”
技術員拿起卡,仔細看了看型號,語氣謹慎:“不一定。得看格式化後有沒有寫入新數據覆蓋。如果覆蓋了,神仙也難救。如果只是快速格式化,還有可能恢復一部分。得檢測一下才知道。”
“麻煩您盡量試試,無論結果如何,費用照付。”陳景川的心情有些忐忑,既希望出現奇跡,又怕再次失望。這張卡裏,或許就藏着決定性的證據,也或許只是一場空。
技術員點點頭,將存儲卡插入一個專業的讀卡器,連接電腦,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操作起來。屏幕上跳出復雜的程序界面,進度條緩慢地移動着。
陳景川站在一旁,目光緊盯着屏幕,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等待判決的時刻,總是格外漫長而煎熬。他能恢復出什麼?是空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街道片段?還是……能恰好錄下某些他不知道的、李一諾用車接送林梓軒時的對話?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技術員時而皺眉,時而快速敲擊指令。
“有點麻煩,覆蓋了一些區域……”技術員喃喃自語,“我試試深度掃描……”
陳景川的心隨着他的話語起伏,仿佛在坐過山車。
最終,經過近一個小時的嚐試,技術員抬起頭,推了推眼鏡:“先生,恢復出來一部分數據,但是……很不完整,很多文件是損壞的,無法正常播放。可能只有一些碎片化的音頻段,而且需要專用軟件才能嚐試解析聽聽看,效果很難保證。”
果然……還是不行嗎?陳景川心底涌起一股強烈的失望,但聽到“碎片化的音頻段”幾個字,又燃起一絲微弱的希望。哪怕是碎片,萬一有呢?
“沒關系,盡最大努力恢復,能恢復多少是多少。解析出來的任何音頻,都麻煩幫我保存下來。”陳景川堅定地說道。
“好的,那您留下聯系方式,大概需要一兩天時間,有結果我通知您。”
留下存儲卡和聯系方式,陳景川走出數據恢復中心。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眼,他卻感覺前路依舊迷霧重重。這條線索,希望渺茫,但不能放棄。
與此同時,另一條調查線在他心中愈發清晰。張婷的電話提到了公園長椅的“親近”,李一諾也曾辯解只是“聊工作”、“安慰他”。那他們之間,究竟有多少次這樣的“聊天”和“安慰”?頻率有多高?是否還有經濟上的往來?
一個念頭在他腦中成型。他需要更直觀的數據,來戳破李一諾那些蒼白的辯解。
他通過一些非正式的途徑(或許是利用某些行業資源,或許是委托了可信的朋友幫忙查詢,過程並未詳述),設法查詢了李一諾近期的通話記錄詳單和微信賬單的摘要信息(並非具體聊天內容,法律上也無法獲取,主要是統計聯系頻率和資金流向)。
幾天後,一份整理好的報告悄然發到了他的加密郵箱。
陳景川坐在書房裏,深吸一口氣,點開了那份文件。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通話記錄分析。過去三個月裏,李一諾與一個備注爲“林梓軒(實習)”的號碼,通話頻率高得驚人。
幾乎每天都有通話,短則幾分鍾,長則半小時以上。頻繁的時候,一天甚至能有三四個通話記錄。時間分布也從工作時間延伸到午休、傍晚下班後,甚至晚上九十點鍾。
這遠遠超出了一個上司與實習生正常的工作溝通範疇。什麼樣的工作需要每天下班後還在電話裏反復溝通?什麼樣的“心情不好”需要深夜裏打電話向上司的妻子傾訴?
陳景川的臉色越來越冷,繼續往下看。
微信賬單的摘要更是觸目驚心。雖然單筆金額都不大,幾十、一百、最多幾百,但頻率卻非常高。過去幾個月裏,李一諾向一個昵稱爲“梓軒”的賬戶發起了多達二十幾筆轉賬。
備注信息五花八門:“午餐費”、“咖啡錢”、“資料打印”、“你先用着”……看似都是些日常小額開銷的墊付或借款,合情合理。
但如此高頻的、持續性的小額轉賬,組合在一起,卻勾勒出一幅極其曖昧且耐人尋味的畫面——她不僅在時間和情感上傾斜,在經濟上也對這個“實習生”給予了超乎尋常的、無微不至的“關懷”。
正在這時,書房門外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李一諾似乎剛從外面回來,大概又去找林梓軒“訴苦”或者“尋求安慰”了。
陳景川猛地合上筆記本電腦,壓下胸腔裏翻涌的怒火和惡心感。他拿起打印出來的部分賬單摘要,起身拉開書房門。
李一諾正低頭換鞋,聽到動靜嚇了一跳,抬起頭,看到陳景川冰冷的目光和手中捏着的紙張,臉色瞬間變得不自然起來。
“你又想幹什麼?”她下意識地防御道,聲音有些發虛。
陳景川將那張紙遞到她面前,指尖點着上面密集的轉賬記錄和通話統計,聲音冷得沒有一絲溫度:“解釋一下。這就是你說的‘普通同事’關系?‘只是聊工作’?‘偶爾照顧一下’?”
李一諾的目光掃過那些記錄,瞳孔猛地一縮,臉上血色盡褪。她顯然沒想到陳景川會去查這個!
她慌亂地別開視線,強作鎮定地辯解,語氣卻帶着掩飾不住的倉促:“這……這有什麼好解釋的!他是實習生,工資低,有時候吃飯錢不夠,或者需要買點辦公用品,我先幫他墊一下怎麼了?同事之間互相幫助不是很正常嗎?難道我要眼睜睜看着他餓肚子?”
“墊一下?”陳景川嗤笑一聲,語氣裏的諷刺濃得化不開,“一個月墊二十幾次?天天需要你墊錢吃飯買咖啡?他是來實習的還是來乞討的?李一諾,你撒這些謊的時候,自己信嗎?”
“你混蛋!陳景川你監視我!你調查我!你這是侵犯我隱私!”李一諾被他的諷刺刺得惱羞成怒,試圖用憤怒掩蓋心虛,聲音尖利起來,“我就幫他墊點錢怎麼了?我樂意!我自己的錢我愛給誰花給誰花!你管得着嗎!”
“很快你就不能用‘我們’的錢,‘樂意’地給別人花了。”陳景川冷冷地收回那張紙,不再看她歇斯底裏的樣子,轉身回到書房,再次關上了門。
門外,傳來李一諾氣急敗壞的哭喊和咒罵聲。
門內,陳景川看着屏幕上那些冰冷的數字和記錄,眼神銳利如刀。
通話頻率,轉賬記錄,加上之前的錄音和證人……一條條,一件件,雖然仍缺乏所謂“捉奸在床”的直接證據,但已經足夠編織成一張無法掙脫的網,一張足以讓任何法官認定夫妻感情徹底破裂、且過錯方更多的網。
數據恢復機構那邊,或許還能帶來最後的意外之喜。
他拿起手機,給周偉律師發去一條信息:“周律師,新補充一些證據已整理好,包括通話頻率分析和小額轉賬記錄。隨時可以發給您。”
放下手機,他目光沉靜地看向窗外。法律的戰車已經啓動,正在沿着既定的軌道,冰冷而堅定地向前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