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青屏山陷入了一片靜謐。
白天的血腥與殺戮,仿佛只是一場不真實的噩夢。祖宅的專業團隊已經用最高效的方式,清理了廣場上所有的痕跡,就連空氣中那若有若無的血腥味,也被清新的山風和名貴的熏香所取代。
只是,那破碎的圍牆和滿目瘡痍的停車場,依舊在無聲地訴說着不久前那場戰鬥的恐怖。
顧氏祠堂內,燈火通明。
但這一次,點亮的不再是顧長生掌心的青燈,而是懸掛在梁柱間的數百盞古樸宮燈。溫暖的燈光,將祠堂映照得一片祥和。
祠堂正中的祭台下,只留下了寥寥數人。
顧長生盤膝坐於一個蒲團之上,雙目微闔,氣息悠長,仿佛與周圍的夜色融爲一體。
他的對面,顧元洲、顧辰、顧清影、顧伯淵,以及幾位家族中最年長的族老,則正襟危坐,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其餘的族人,早已被顧元洲安排下去休息了。今天發生的一切,對他們的沖擊太大,需要時間來消化。而能留在這裏的,無疑是顧家未來的核心。
沒有人說話,祠堂內安靜得能聽到燈芯燃燒時發出的輕微“噼啪”聲。
他們在等,等老祖宗開口。
白天的那一幕,已經徹底顛覆了他們的世界觀,也讓他們心中充滿了無數的疑問。
黑煞門、血脈污染、傳承斷絕、怨屍、萬魂幡……每一個詞,都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壓在他們心頭。
顧元洲幾次想開口,但看到顧長生那古井無波的面容,又把話咽了回去。他知道,老祖宗自有安排。
不知過了多久,顧長生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眸,在燈火的映照下,深邃如星空。
“想問什麼,便問吧。”他淡淡開口。
仿佛得到了赦令,顧元洲立刻躬身道:“老祖宗,今日之事,元洲心中有三大惑。其一,那黑煞門與我顧家究竟有何淵源?其二,四十世祖顧明哲,爲何要背棄血脈,引狼入室?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我顧家斷絕的傳承,是否……還有重續的可能?”
他一連問出了三個最核心的問題,每一個都關乎着顧家的生死存亡。
這也是在場所有人最想知道的。
顧長生聞言,並未立刻回答。他抬起頭,目光穿過衆人,望向了祭台最高處,那塊屬於他自己的牌位。
“第一個問題,黑煞門與顧家,本無淵源。”他緩緩說道,“三百年前,我雲遊天下,尋求突破之機,偶遇黑煞門以萬千生魂祭煉邪寶,屠戮一城。我便順手,將其滅了。”
順手……滅了?
在場衆人,包括顧辰在內,嘴角都忍不住微微抽搐了一下。
枯骨子口中那場讓他銘記了三百年的滅門之恨,在老祖宗這裏,竟然只是“順手”爲之。
這種輕描淡寫的語氣背後,是何等恐怖的實力與自信!
“至於第二個問題……”顧長生的語氣,帶上了一絲冷意,“顧明哲,並非我顧家直系血脈。”
“什麼?!”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幾位族老更是差點從蒲團上跳起來。
“這……這怎麼可能!”一位白發蒼蒼的族老顫聲道,“族譜之上,明明白白記載着,明哲公乃是三十九世祖的獨子啊!”
“族譜,是人寫的。人會說謊,族譜,自然也會。”顧長生語氣平淡,卻揭開了一個隱藏了百年的驚天秘密。
“真正的顧明哲,早在襁褓之中,便已夭折。如今這牌位上的,不過是一個借屍還魂、竊取了我顧家氣運的黑煞門餘孽罷了。”
“三百年前,我滅黑煞門時,其門主‘黑煞老祖’以一縷殘魂,附身於一名外門弟子身上逃脫,那名弟子,便是後來的枯骨子。而他另一縷更爲隱秘的殘魂,則通過某種秘法,悄無聲息地奪舍了當時剛剛夭折的顧家四十代嫡孫,顧明哲。”
祠堂內,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這個真相,比他們想象的任何可能,都更加的曲折與惡毒!
“他潛伏在顧家,步步爲營,竊取我留下的部分傳承典籍,妄圖以我顧家的‘青木長生訣’,來彌補他魔功的缺陷,走出一條道魔雙修的路子。同時,他以黑煞門的秘法,悄然污染了其後的血脈,目的,就是爲了在我歸來,重續傳承的那一刻,裏應外合,奪取我顧家傳承的根基——青木玄印的本源之力。”
顧長生三言兩語,便將一段跨越了百年的陰謀,剖析得清清楚楚。
顧元洲等人聽得遍體生寒。
他們這才明白,原來自己這些人,從出生開始,就一直生活在一個巨大的陰謀之中。他們身上流淌的,是被污染過的、不再純粹的血脈。他們就像一群被圈養的牲畜,只等着收割的那一天。
若非老祖宗今日歸來,恐怕整個顧家,都會在不知不覺中,被徹底傾覆,成爲他人嫁衣!
想到這裏,顧元洲和幾位族老“噗通”一聲,齊齊跪倒在地,對着顧長生重重磕了一個頭。
“元洲無能!累及宗族,請老祖宗責罰!”
顧長生沒有讓他們起來,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們。
“你們無能,是事實。但這樁因果,源頭在我。若非我當年心軟,留了那黑煞老祖一縷殘魂,也不會有今日之禍。”
他的目光,轉向了最後一個問題。
“至於斷絕的傳承……”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連顧辰和顧清影,都下意識地挺直了身子。
“……能續。”
顧長生吐出了兩個字。
這兩個字,如同天籟之音,讓跪在地上的顧元洲等人,瞬間熱淚盈眶!
“但,很難。”
顧長生接下來的話,又給他們潑了一盆冷水。
“血脈之污,已深入骨髓。想要徹底清除,重續傳承,需三物。”
他伸出了一根手指。
“其一,至純至陽之物,用以焚盡血脈中的黑煞魔氣。此物名爲‘九陽真火’,藏於華夏極西之地的昆侖龍脈深處。”
他又伸出了第二根手指。
“其二,生機造化之物,用以修復被魔氣侵蝕的血脈根基。此物名爲‘建木之心’的碎片,傳聞,遺落於西南十萬大山的某個失落古國遺跡之中。”
最後,他伸出了第三根手指,目光變得有些深邃。
“其三,也是最關鍵的一物,用以接續斷裂的傳承之光,重塑血脈烙印。此物……名爲‘天璣石’。”
天璣石!
聽到這三個字,顧元洲和顧辰父子二人,身體同時劇震!
他們猛地抬起頭,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
天璣!
顧氏集團目前正在力排衆議、不惜投入上百億資金也要全力推進的那個神秘項目,就叫“天璣”計劃!
難道說……
“看來,你們並非一無所知。”顧長生看着父子二人的表情,眼中閃過一絲贊許。
“老祖宗!”顧元洲激動得聲音都在顫抖,“您是說,我顧家世代相傳,一直在尋找的,就是……就是這‘天璣石’?我們正在推進的‘天璣’計劃,正是爲了……”
“沒錯。”顧長生點了點頭,“你們的祖先,還不算太笨。他們雖然無法修行,卻通過蛛絲馬跡,察覺到了血脈的異常。從第41代先祖開始,便傾盡家族之力,暗中尋找修復血脈之法。你們手中那份殘缺的古圖,指向的,便是‘天璣石’可能存在的地點之一。”
“只是,你們並不知道,‘天璣石’只是其中一環。沒有‘九陽真火’與‘建木之心’,就算找到了它,也無濟於事。”
真相,在這一刻,終於大白於天下。
顧元洲激動得老淚縱橫。困擾了顧家數代人的謎團,今天終於得到了解答。
“請老祖宗示下!無論上刀山,下火海,元洲必將這三樣神物,爲我顧家尋回!”他重重叩首,立下誓言。
顧辰也單膝跪地,眼神堅定如鐵:“孫兒顧辰,願爲家族先驅,萬死不辭!”
就連一直站在旁邊,如同局外人般的顧清影,此刻也被這股莊嚴的家族使命感所感染,她咬了咬牙,也跟着跪了下來,低聲道:“顧清影……也願盡一份力。”
看着台下這幾位顧家未來的希望,顧長生那古井無波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他可以出手爲他們尋來神物,但那樣,顧家永遠只是一群需要庇護的綿羊。
只有讓他們親身去經歷,去戰鬥,去奪取,才能真正激發沉睡在他們血脈中的那份不屈與榮耀。
這,才是真正的,傳承。
“很好。”
他緩緩站起身,走到祭台前,目光掃過那塊屬於“顧明哲”的牌位。
“尋藥之事,不急於一時。當務之急,是先清掃門戶,以儆效尤。”
他抬起手,屈指一彈。
一縷微不可查的青色火焰,落在了那塊黑氣繚繞的牌位之上。
沒有劇烈的燃燒,那塊由金絲楠木制成的牌位,連同其中寄宿的、屬於黑煞老祖的最後一絲印記,就那麼無聲無息地,化爲了飛灰。
做完這一切,他轉過身,看向跪在地上的顧辰、顧清影,以及一直處於極度亢奮狀態的顧伯淵。
“你們三個,隨我來。”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顧辰身上,語氣平淡,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
“從今夜起,我將親自傳你,顧家真正的修行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