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穴?!”我幾乎以爲自己聽錯了。我們剛從“雛鳥”那個地獄邊緣爬出來,現在這個瘋狂的獨眼龍竟然要帶我們去“永恒紀元”的老巢?!
“不然呢?!”獨眼龍咆哮道,腳下的震動越來越劇烈,頂棚的灰塵和碎石簌簌落下,“等‘母體’完全蘇醒,把這整個地下城連同我們一起變成它的點心?!‘巢穴’是唯一建造之初就考慮了屏蔽那鬼東西的地方!而且——”
他那只金屬義手猛地指向我胸口那枚暗淡的吊墜。
“——這玩意兒是鑰匙!既然能差點把‘雛鳥’搞炸,說不定也能在‘巢穴’咬下一塊肉來!總比在這裏等死強!”
瘋狂的邏輯,但在末日般的景象前,竟顯得有幾分道理。周教授癱在地上,仿佛默認了這個選擇,只是身體因恐懼而不停顫抖。
“所有人!非戰鬥人員優先進入三號撤離通道!戰鬥單位跟我來!啓動‘鐵砧’方案!給老子爭取時間!”獨眼龍的聲音如同炸雷,在混亂的地下城鎮中回蕩。
整個據點瞬間像被捅了的馬蜂窩,但混亂中帶着一種被殘酷磨練出的秩序。老人、孩子和婦女被迅速組織起來,涌入一條標有“3”的狹窄通道。而更多拿着各種改裝武器、眼神凶悍的“遺棄者”則匯聚到獨眼龍身邊。
“你們幾個!”獨眼龍指着我們,“跟緊我!掉了隊沒人回去找!”
他帶着我們沖向據點的另一端,那裏停着幾輛看起來像是用報廢汽車和裝甲板拼湊而成的、怪模怪樣的地下運輸車。引擎發出咆哮般的轟鳴,排氣管噴出濃黑的尾氣。
“上車!”
我們剛爬上其中一輛車的後艙,車頂一架改裝的重機槍就噴吐出火舌!子彈狂風驟雨般射向據點入口的方向——那裏,數個“天罰”士兵的身影已經出現,能量脈沖的嘶鳴瞬間壓過了槍聲!
“坐穩了!”駕駛員是個臉上帶疤的女人,她猛打方向盤,運輸車如同脫繮的野狗般竄了出去,在崎嶇不平的地下隧道裏瘋狂顛簸!
車後,爆炸聲、槍聲、能量武器的嘶鳴聲、以及建築坍塌的聲音響成一片!獨眼龍的人在用生命爲我們斷後!
運輸車在迷宮般的隧道裏左沖右突,時而沖過燃燒的路障,時而碾過倒在地上的屍體(有“遺棄者”的,也有“天罰”士兵的)。窗外是飛速掠過的地獄景象。
周教授蜷縮在角落,嘴唇不斷翕動,像是在計算又像是在祈禱。趙雷死死抓着車廂扶手,臉色因顛簸和傷痛而蒼白。我則努力維持着感知,那來自地底深處的、如同巨獸心跳般的“母體”嗡鳴越來越清晰,帶着一種令人瘋狂的低語,試圖鑽進我的腦子。
“快到了!”開車的女人吼道,“前面就是‘鏽帶’大裂隙!過去就是‘巢穴’的外圍緩沖區的廢棄管道網!”
車輛猛地沖出一個隧道口,眼前豁然開朗!
那是一個巨大得難以想象的地下空間,仿佛整個城市的地基都被掏空了。下方是深不見底的黑暗,只有偶爾閃爍的詭異磷光。一座巨大的、鏽跡斑斑的金屬吊橋連接着我們所在的隧道口和對岸崖壁上另一個黑漆漆的入口。吊橋看起來年久失修,在劇烈的震動中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而對岸,那座巨大的、如同山巒般的陰影,就是“巢穴”?
那根本不是什麼建築,更像是一個活着的、巨大的、由金屬、岩石和某種生物組織融合而成的畸形巢穴!它的表面布滿了脈動的管道、閃爍的指示燈,以及無數個如同蜂巢入口般的孔洞。一種低沉、規律的工業轟鳴從它內部傳來,但與腳下“母體”那令人心悸的嗡鳴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極其不祥的二重奏。
“沖過去!”獨眼龍在通訊器裏怒吼。
運輸車咆哮着沖上搖搖欲墜的吊橋!橋面在重壓下劇烈晃動,鋼板扭曲崩裂的聲音不絕於耳!
就在我們沖到橋中央時!
轟!!!
一道巨大的能量光柱從天而降,精準地轟擊在吊橋我們來的那一端的橋墩上!整個橋面猛地向下傾斜,斷裂的鋼纜如同巨鞭般抽打在空中!
是“天罰”的飛行器!它們追來了!
運輸車失控地向斷裂的邊緣滑去!
“跳車!”獨眼龍咆哮着,率先撞開車門撲了出去,金屬義手死死抓住一根還未斷裂的鋼纜!
我們也拼命跳出車廂!趙雷拉着周教授,我拉着李麗和蘇婉,在徹底崩塌的橋面上瘋狂奔跑,尋找任何可以抓握的東西!
車輛墜入下方無盡的黑暗,良久才傳來一聲微弱的爆炸聲。
我抓住一根扭曲的欄杆,身體懸在半空。李麗和蘇婉在我下方,死死抓着我的腿。趙雷用一只手臂抱着周教授,另一只手摳着橋面的裂縫,青筋暴起。
“天罰”士兵的身影出現在對岸的斷橋處,能量武器對準了我們這些懸掛在半空中的活靶子!
就在這絕望的時刻!
咻——砰!
從我們對岸、“巢穴”方向的崖壁某個陰影處,射出一發冒着白煙的火箭彈!它劃出一道弧線,精準地命中了對岸斷橋處聚集的“天罰”士兵!
劇烈的爆炸將幾個“天罰”士兵直接掀飛!剩下的也被暫時壓制!
有人接應?是獨眼龍安排的後手?
“快!爬過來!”一個陌生的、通過擴音器放大的聲音從對岸陰影處傳來。
求生的本能驅動着我們。我們像蜘蛛一樣,沿着殘存的鋼纜和橋體結構,艱難地向對岸爬去。能量脈沖不時從頭頂掠過,對岸的掩護火力也在持續射擊,壓制着“天罰”。
終於,我們狼狽不堪地爬到了對岸,滾進一個隱蔽的、僞裝成岩石的防御工事後面。幾個穿着和“遺棄者”風格類似但更整潔一些的武裝人員正在操作着武器。
獨眼龍也爬了過來,罵罵咧咧地檢查着他的義肢。
接應我們的領頭人走了過來,他摘下面具,露出一張飽經風霜但眼神銳利的臉。他先是看了一眼獨眼龍,點了點頭,然後目光落在了我們身上,最後定格在我胸前的吊墜上。
“看來‘老板’預預言沒錯。”他開口道,聲音沉穩,“你們果然帶着‘鑰匙’來了。”
“老板?”我一愣。
“‘渡鴉’。”獨眼龍哼了一聲,替對方回答了,“他們是‘渡鴉’藏在‘巢穴’眼皮子底下的另一組人手。媽的,那小子到底安排了多少後手?”
那個領頭人沒有否認,只是快速說道:“這裏不能久留。‘天罰’的主力很快會繞過來。‘母體’的蘇醒波動越來越強,我們必須立刻進入‘巢穴’外圍的廢棄維護層!”
他招呼手下,掀開工事後面一塊巨大的僞裝布,露出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鏽蝕的金屬管道口,裏面散發着機油和冷卻液的味道。
“這是早期建設時留下的檢修通道,地圖上沒有標記,應該還能通到第三號廢棄泵站,那裏相對安全。”
我們再次鑽入黑暗的管道,這一次,帶路的是“渡鴉”的人。管道內部更加復雜,布滿了各種廢棄的線纜和管道,但顯然經常有人行走,某些關鍵節點還有微弱的指示燈。
獨眼龍和“渡鴉”的手下似乎彼此認識,但關系微妙,互相保持着警惕,只是暫時因爲共同的目標而合作。
爬行了將近半個小時,我們終於從管道口鑽出,來到了一個巨大的、布滿巨大生鏽泵機和閥門的空間。這裏空氣潮溼,巨大的機器早已停止工作,但照明系統似乎有獨立的能源,發出穩定的白光。這裏就是三號廢棄泵站。
暫時安全了。
所有人都癱倒在地,劇烈喘息。連續不斷的逃亡和驚嚇已經讓我們的體力和精神都達到了極限。
“說說吧,‘渡鴉’到底有什麼計劃?”獨眼龍毫不客氣地問那個領頭人,他叫雷。
雷看了一眼我們,又看了看獨眼龍,沉聲道:“‘老板’失聯前最後的指令是:如果‘鑰匙’出現,並指向‘巢穴’,就意味着‘最終協議’可能已經啓動。我們的任務是盡可能協助‘鑰匙’載體,進入‘巢穴’核心區——‘源池’。”
“源池?”周教授猛地抬起頭,聲音發顫,“那裏是……‘母體’延伸出的……神經叢節點之一……也是……初代‘源編碼’的……生成池……他去那裏幹什麼?!”
“不知道。”雷坦然道,“‘老板’沒有透露細節。但他強調,只有在‘母體’蘇醒初期,‘源池’的防御機制會出現短暫波動,是利用‘鑰匙’做些什麼的唯一機會。”
利用“鑰匙”在“母體”蘇醒時去動它的“神經叢”?這聽起來比獨眼龍的想法還要瘋狂一百倍!
“他媽的,‘渡鴉’那瘋子是想拉着全世界一起陪葬嗎?!”獨眼龍罵道。
“或許是想徹底終結這一切。”雷平靜地回答。
就在這時,整個泵站猛地一震!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劇烈!頭頂的燈管瞬間爆裂了一大半!那來自地底的、“母體”的嗡鳴聲陡然增強,仿佛就在我們腳下響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混合着無數痛苦嘶吼和瘋狂低語的意識洪流,猛地沖進我的腦海!
“啊——!”我抱住頭,痛苦地跪倒在地。李麗、蘇婉甚至趙雷也都露出了極度痛苦的神色。周教授更是直接暈了過去。
那感覺,就像是整個海洋的負面情緒同時涌入一個杯子!
“……它……它就在下面……”我艱難地嘶吼道,感覺自己的理智正在被侵蝕,“很近……非常近……”
雷和獨眼龍的臉色也變了。
“不對!這個泵站下面應該是實心岩層!”雷看向泵站中央那個最大的、早已停轉的主泵基座。
“地圖是錯的!或者……它長大了!”獨眼龍盯着那布滿鐵鏽和苔蘚的基座,眼神驚駭。
那巨大的、如同心髒搏動般的嗡鳴,清晰地來自於基座下方!
咚……咚……咚……
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在下面,試圖撞破這層金屬和岩石的阻隔!
“離開這裏!快!”雷大吼道。
但已經晚了。
主泵基座那厚達半米的金屬外殼,突然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扭曲聲!緊接着,一道巨大的裂縫猛地綻開!不是爆炸,而是像被某種巨大的力量從內部硬生生撐裂!
幽暗的、如同脈搏般的暗紅色光芒從裂縫中透出!
一股難以形容的、帶着強烈精神污染的氣息彌漫開來!
裂縫越來越大,越來越多的暗紅色光芒溢出,將整個泵站映照得如同魔窟!
然後,一只巨大的、由無數扭曲的、半透明觸須和破碎金屬構成的“手”,猛地從裂縫中伸了出來,扒住了裂縫邊緣!
一個低沉、混亂、仿佛億萬人同時囈語的聲音,直接在我們的腦海中響起:
【……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