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片旋轉着墜落，在碧落仙域的劍坪上鋪開一層細密的銀白。凌無塵握着手中新得的青鋼劍，劍身在飛雪中泛着幽冷的光澤。這是他離開青雲仙域時玄老所贈，說是更適合引動天地靈韻的材質。
“手腕再低三分。”清冷的聲音自身後傳來，蘇映雪不知何時已站在他身側。她今日未着鬥篷，一襲月白勁裝襯得身姿如鬆，眉心的朱砂痣在雪光中格外醒目。“碧落劍法講究以意御氣，你青雲的剛猛路數需要調整。”
凌無塵依言調整姿勢，劍尖在空氣中劃出微弧。說來奇怪，自從那日與蘇映雪指尖相觸後，他對天地靈韻的感知愈發敏銳。此刻雪花飄落的軌跡、風中靈氣的流轉，甚至遠處弟子練劍的劍氣波動，都清晰地映在他感知中。
“凝神。”蘇映雪並指如劍，點在他後心。一股冰涼卻不刺骨的靈力涌入經脈，引導着他的氣息運轉。“感受劍與天地共鳴的韻律，不要刻意用力。”
凌無塵閉上眼，依言放鬆心神。奇妙的事情發生了——丹田內的靈魄碎片微微發熱，周遭的雪花仿佛慢了下來，每一片冰晶的旋轉都帶着獨特的靈氣波動。他下意識地循着這種韻律揮劍，青鋼劍竟發出清越的嗡鳴。
“這是...”蘇映雪美眸微睜，看着凌無塵劍尖凝聚的細碎光點。那些光點並非靈力所化，而是天地間最純粹的靈韻實質化，如同被無形之手編織成流光的綢緞，環繞劍身流轉。
凌無塵自己也感到驚訝。他不過是順着感知到的韻律自然揮劍，竟引得天地靈韻主動相和。劍招越發流暢，青鋼劍仿佛化作身體延伸的部分，每一次揮動都帶起細小的靈氣旋渦。
“停。”蘇映雪突然按住他手腕，神色凝重，“你剛才引動的是碧落仙域護山劍陣殘留的靈韻。若是驚動長老...”
話音未落，三道劍光已破空而至，落在劍坪邊緣。爲首的老者鬢發如雪，目光如電掃過凌無塵手中的劍：“何方弟子，竟敢擅動祖師長眠之地的靈韻？”
凌無塵心中一緊，認出這是碧落仙域戒律堂的首座長老清微真人。據說這位長老最重規矩，對非本門弟子尤其嚴厲。
蘇映雪上前半步，不動聲色地擋在凌無塵身前：“清微師伯，這位是青雲仙域的凌無塵師弟。映雪奉掌門之命指導他劍法，方才只是尋常練習，並未察覺劍陣靈韻異動。”
清微真人冷哼一聲，目光落在凌無塵仍嗡鳴不止的青鋼劍上：“尋常練習？映雪師侄，你當老夫感知不到天地靈韻的波動嗎？”他袖袍一拂，一道無形壓力撲面而來，“外來弟子，交出你的劍。”
凌無塵感到手中青鋼劍震顫加劇，靈魄碎片在丹田發熱，竟自動引動周圍靈韻形成薄薄的護障。清微真人輕咦一聲，顯然沒想到這年輕弟子能擋住他的威壓。
“師伯息怒。”蘇映雪劍鞘輕點地面，冰藍流光自她腳下蔓延，巧妙化解了剩餘的壓力，“凌師弟確實不知情，乃是映雪指導不當。”
另外兩位長老對視一眼，其中面容慈祥的女修打圓場：“清微師兄，映雪師侄向來穩重，想必真是意外。既然沒造成損害，不如...”
“意外？”清微真人眯起眼睛，突然並指如劍點向凌無塵，“讓老夫試試你的根底！”
這一指來得突然，指尖凝聚的劍氣卻凌厲無比。凌無塵本能地揮劍相迎，青鋼劍循着方才感知到的韻律劃出半圓。奇妙的事情發生了——劍鋒過處，飄落的雪花仿佛被無形之力牽引，瞬間凝聚成冰晶盾牌的形狀！
“咔嚓！”
冰盾應聲而碎，凌無塵連退三步才穩住身形，虎口微微發麻。但清微真人眼中的怒意已轉爲驚異：“以雪爲盾...這是碧落劍典記載的‘雪魄’之境，你從何處習得？”
凌無塵自己也懵了。他不過是順着天地靈韻的自然流轉出劍，怎就成了什麼“雪魄”之境？
蘇映雪眸光微動，忽然開口：“師伯可還記得三年前劍典閣失竊之事？”
清微真人皺眉：“自然記得，失竊的正是記載‘雪魄’心法的殘卷...”
“映雪近日研讀祖師手札，發現‘雪魄’並非招式，而是劍心通明後與天地靈韻共鳴的境界。”蘇映雪語氣平靜，“凌師弟方才應是意外觸發了這種共鳴，並非偷學劍法。”
一直沉默的第三位長老突然道：“傳聞靈魄宿主能感知天地本源...難道此子真是...”
清微真人抬手打斷他，目光復雜地打量凌無塵許久，終於嘆了口氣：“既是誤會，便罷了。不過——”他話鋒一轉，“既然你有此天賦，三日後與映雪一同參加劍坪試煉吧。讓老夫看看，你這‘天賦’是真是假。”
劍光乍起，三位長老化作流光離去。凌無塵鬆了口氣，這才發現背後已被冷汗浸溼。
“抱歉，連累你了。”蘇映雪輕聲道，“清微師伯最重規矩，今日若非你展現出的天賦特殊，恐怕難以善了。”
凌無塵搖頭：“該我謝你方才出言解圍。”他猶豫片刻，還是問道，“那個‘雪魄’之境...”
“是碧落劍法的至高境界之一。”蘇映雪望向漫天飛雪，眸中帶着向往，“據說修成後可借天地萬物爲劍，甚至能凍結時空。但三百年來無人練成，漸漸被當作傳說。”
她轉頭看向凌無塵，目光中帶着探究：“你能輕易引動天地靈韻，或許真與靈魄有關。玄老可曾說過什麼？”
凌無塵想起玄老那些意味深長的話，苦笑道：“他只說順其自然。”掌心撫過劍身，青鋼劍仍殘留着與天地共鳴後的微熱，“方才出劍時，我感覺...仿佛整片天地的韻律都在劍尖流轉。”
蘇映雪忽然遞來自己的佩劍：“再試一次。”
凌無塵怔了怔，接過那柄通體瑩白的長劍。劍入手清涼，劍柄上雕刻着細密的冰紋，與他掌心的溫度意外契合。奇妙的是，當他運起靈力時，劍身竟泛起淡淡的金芒，與他體內的靈魄碎片產生共鳴。
“看來不僅是天地靈韻，”蘇映雪輕撫劍穗上凝出的冰晶，“連我的‘霜華’都認可你了。”
兩人目光相接，空氣中有什麼悄然變化。凌無塵注意到她耳根微微泛紅，如同雪地裏綻開的紅梅。他慌忙移開視線，卻聽蘇映雪輕聲道：“三日的試煉，我陪你準備。”
接下來的日子，凌無塵暫住在碧落仙域客舍。每日清晨，蘇映雪便來帶他去劍坪練劍。出乎意料的是，這位以清冷著稱的碧落仙子指導劍法時極其耐心，甚至破例傳授了不少碧落劍法要訣。
“手腕放鬆，劍氣自然流轉。”她站在凌無塵身後，偶爾會親自調整他的姿勢。冰涼的手指觸到手腕時，兩人都會微微一怔，卻又默契地繼續練習。
第三日黃昏，凌無塵終於能將天地靈韻融入劍招而不引起異動。收劍時，夕陽正好映在蘇映雪側臉，給那總是清冷的眉眼鍍上暖色。
“明日試煉，清微師伯定會全力試探。”她忽然道，“若事不可爲...認輸也無妨。”
凌無塵搖頭：“我不能丟青雲仙域的臉面。”更重要的是，不想讓她爲難。
蘇映雪沉默片刻，從袖中取出一枚冰藍玉佩系在他劍柄上：“這是我母親留下的護身靈玉，能平復靈氣波動。”頓了頓，又補充道，“明日...小心。”
她轉身離去時，袖擺拂過凌無塵的手背，留下淡淡的冷香。凌無塵握着尚有餘溫的玉佩，心口莫名發燙。
翌日試煉，劍坪四周聚滿了碧落弟子。清微真人端坐主位，見到凌無塵劍柄上的玉佩時眉頭微挑，卻未多言。
試煉內容出乎意料——並非比劍，而是參悟劍坪中央的祖師劍碑。據說碑中藏着碧落劍法真諦，三百年來無人參透。
凌無塵將手按在冰涼碑面上時，靈魄碎片突然劇烈震顫。無數劍招如洪流般涌入腦海，最後定格在一式玄奧的劍訣上——正是那日他無意使出的“雪魄”！
“原來如此...”他喃喃自語，終於明白這劍碑需要的是與天地共鳴的感知力，而非單純劍術造詣。
正當他沉浸感悟時，一道傳音入耳：“凌師侄，若你願入碧落仙域，老夫可破例收你爲親傳弟子。”
凌無塵一驚，抬頭對上清微真人意味深長的目光。他下意識看向蘇映雪，她卻微微搖頭。
“多謝真人厚愛，”凌無塵恭敬行禮，“但無塵已有師門。”
清微真人哼了一聲，不再多言。試煉結束後，凌無塵的感悟被判定爲“確有天賦”，但因其非本門弟子，不得修習碧落核心劍法。
離開劍坪時，蘇映雪低聲道：“師伯是在試探你。若你答應，反而會懷疑你別有用心。”
凌無塵苦笑：“修真界的水，比我想的還深。”
兩人行至客舍外的梅林，夜雪初停，月照枝頭。蘇映雪忽然停步：“你那日使出的‘雪魄’，能否再演示一次？”
凌無塵點頭執劍，循着記憶中的韻律揮出。這一次，劍尖凝聚的不再是雪花，而是月光凝成的流華。美得驚心動魄。
收劍時，他發現蘇映雪眸中含着水光：“母親畢生所求的境界...竟在你手中重現。”她聲音微啞，“她曾說，能悟此境者，必是...”
話音戛然而止。凌無塵忽然覺得指尖發涼，低頭看見劍柄玉佩正泛着微光。遠處傳來玄老的靈犀傳音：“速回青雲，有變！”
蘇映雪也察覺到異常，蹙眉道：“這玉佩只有在感應到強大魔氣時才會發光。”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望向西北方向——那是青雲仙域所在。
月光照在雪地上，映出匆匆遠去的腳印。凌無塵握緊劍柄，感受到玉佩傳來的陣陣寒意。多事之秋，才剛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