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傳來的嘈雜和物品碎裂聲讓他皺了皺眉,探出頭喊道:“小南!你給我老實點!踩壞東西要賠的!咱現在是有身份的人了,得注意素質!去!牆角那塊青石地磚看着挺結實,去那兒趴着去!”
小南巨大的頭顱轉向林石這邊,喉嚨裏發出委屈的咕嚕聲,但還是乖乖邁步走向林石指定的角落。
巨大的腳掌落下,那塊特意挑選的巨大青石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裂開幾道縫隙,但總算承受住了。
宮女太監們這才鬆了口氣,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一個面容清秀、約莫十五六歲的小內侍,戰戰兢兢地端着一盞熱騰騰的參湯,低着頭,邁着小碎步,想要繞過小南去給林石奉茶。
他太過緊張,沒注意腳下被小南蹭鬆動的鵝卵石,一個趔趄!
“啊!”小內侍驚呼一聲,手中的托盤連同那盞價值不菲的琉璃參湯盞眼看就要脫手飛出,摔個粉碎!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一道身影快如鬼魅般閃至他身旁,一只骨節分明的手穩穩托住了下墜的托盤,另一只手輕輕扶住了小內侍的胳膊。
正是林石。
“小心點,慌什麼?”林石的聲音帶着一絲無奈,將那托盤連同完好無損的琉璃盞接了過來。
溫熱的參湯在盞中晃了晃,一滴未灑。
小內侍驚魂未定,抬頭看到林石近在咫尺的臉,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渾身篩糠般顫抖:“奴…奴才該死!沖撞神使!求神使恕罪!”周圍的宮女太監也瞬間跪倒一片。
林石看着眼前跪伏一地、抖如落葉的宮人,再低頭看看手裏這盞價值不菲、明顯是御用級別的琉璃盞和裏面昂貴的參湯,又抬頭看看角落裏趴着、百無聊賴開始用爪子輕刨地面(發出刺耳噪音)的小南,還有門口一臉警惕、隨時準備噴毒的雙脊龍保安……
他無聲地嘆了口氣。
清淨?享受?這跟他想象的“位同三公”的待遇好像不太一樣啊!
他揮揮手:“行了行了,都起來吧。多大點事兒,一個茶盞而已。”
他順手將托盤放在旁邊的小幾上,目光掃過跪在地上、臉色蒼白的小內侍,又看了看其他同樣惶恐不安的宮人。
林石想了想,轉身走回內室(其實就是他現在當客廳用的正堂),從角落裏自己帶來的那個破舊獸皮包裹(空間背包)裏摸索了一陣。
再出來時,手裏多了一疊處理得柔軟異常、泛着淡淡銀灰色光澤的毛皮。
這是他之前狩獵方舟一種大型溫順草食恐龍(大角鹿)獲得的優質皮子,保暖性極佳,手感順滑。
他走到那小內侍面前,將一張不小的銀灰色毛皮塞進他懷裏:“喏,拿去。秋天了,地上涼,墊着坐或者裹着都行,比你身上這個單衣暖和多了。”
他又將剩下的幾張毛皮遞給旁邊一位年紀稍長的宮女頭領,“你們幾個分分,夜裏當個褥子蓋蓋,別凍着了。咱這府邸剛開張,條件有限,大家夥兒先湊合着,跟着我混,虧待不了你們。”
小內侍抱着手中從未見過的、散發着奇異溫暖和淡淡草木清香的銀灰色毛皮,感受着那超乎想象的柔軟觸感,整個人都懵了。
他呆呆地看着林石,忘了謝恩,忘了恐懼,腦子裏一片空白。其他宮人也愕然抬頭,看着他們這位行爲怪異、騎着洪荒巨獸、卻會給下人隨手塞珍貴皮毛的“神使大人”。
林石沒在意他們的反應,轉身走回軟榻,舒服地窩了進去,重新拿起那卷《山海經》,對着圖上一頭畫得歪歪扭扭的“犀兕”嗤笑一聲:“畫得什麼玩意兒,還沒我家三角龍霸氣。”
他端起那盞琉璃參湯,吹了吹熱氣,美滋滋地呷了一口,眯着眼嘆道:“嘖,還是這玩意兒養胃。”
他調整了一下姿勢,讓自己躺得更舒服些,一只腳甚至隨意地翹到了軟榻的扶手上。
目光掃過屋內陌生的奢華陳設(螺鈿鑲嵌的屏風、精美的銅獸香爐),聽着外面小南粗重的呼吸和爪子偶爾刨地的悶響,還有雙脊龍警惕的嘶鳴,以及院子裏宮人們壓低的、帶着難以置信的竊竊私語……
一種奇異的感覺涌上心頭。陌生的世界,陌生的居所,一群陌生而敬畏的目光。
但懷裏揣着方舟的鑰匙(空間背包),身邊趴着自己生死與共的兄弟(小南),手裏捧着這個時代最頂級的飲品(參湯),還有人(雖然是嚇得)伺候着。
好像……也還不錯?至少比在焦土被飛龍追着啃強多了。
他放鬆身體,愜意地喟嘆一聲,將《山海經》蓋在臉上,擋住窗外透進的最後一絲天光。
“小南,輕點刨!再刨壞地磚,晚飯扣你肉幹!”角落裏傳來一聲委屈的低吼,刨地的聲音戛然而止。
靜廬前廳,只剩下書卷下滑時細微的摩擦聲,以及巨獸悠長的呼吸,漸漸融入長安深秋寧靜的暮色之中。
而與此同時,靜廬高大的院牆之外,幾道融入暮色的陰影,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無聲地徘徊着。
崔氏的眼線,鄭氏的探子,乃至夾雜其中、來自大安宮那更爲陰鷙的目光,都貪婪地注視着這座看似平靜的新貴府邸,等待着,窺探着,編織着各自的羅網。
大安宮,深沉夜色。李淵枯瘦的手指捻着一枚冰冷的棋子,落在縱橫交錯的棋盤之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面前的心腹內侍垂首肅立,低聲稟報着剛剛收到的、關於世家動作的密報。
“崔氏欲動聯姻之念……鄭氏意在奇貨可居……哼,一群鼠目寸光之輩!”
李淵的聲音沙啞而冰冷,帶着濃濃的不屑,“他們只看到那蛟龍身上的金銀鱗片,卻不知握住龍角,方是駕馭之道!”
他抬起渾濁卻銳利的眼睛,望向窗外沉沉的夜幕,仿佛穿透了空間,看到了那座燈火初上的靜廬。
“讓他們去爭,去搶,去獻媚!越是紛擾,越顯出朕這裏的清淨與……真正的‘誠意’。”
李淵嘴角勾起一抹陰冷的弧度,“朕有一個計劃,朕要送給這位‘護國神獸使’林石……一份無法拒絕的‘大禮’!”
“是!”內侍無聲退入陰影。棋盤之上,白子被黑子悄然圍困。
李淵枯枝般的手指,輕輕捻起一枚新的黑子,懸於半空,眼中閃爍着孤注一擲的瘋狂與期待。靜廬的寧靜之下,深不見底的暗流,已然開始洶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