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屬管道內的爬行，是對身心雙重的折磨。
刺鼻的酸腐氣味幾乎要將人的嗅覺徹底摧毀，黏滑的污物沾滿了他們的衣服和皮膚，每一次匍匐前進，都伴隨着令人作嘔的觸感。 時間在黑暗中被無限拉長，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
“還有多久？” 趙峰的聲音在狹窄的管道裏回蕩，帶着一絲壓抑的焦躁。
“不知道！ 別廢話，快爬！ ”陳清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一如既往的冷靜，但林默能聽出她呼吸中那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
林默緊跟在蘇曉禾身後，他能聽到女孩因爲恐懼和疲憊而發出的、壓抑的喘息聲。 他沒有出聲催促，只是默默地保持着節奏，用自己的存在，給予她無聲的支持。
就在所有人感覺自己的體力即將耗盡時，走在最前面的趙峰，突然停了下來。
“到頭了！” 他的聲音裏帶着一絲劫後餘生的狂喜。
光柱的前方，出現了一個方形的、向上開啓的出口，出口被一個鐵柵欄封着。
趙峰用盡全力，一把推開了鏽跡斑斑的鐵柵欄。 四人手腳並用地從管道裏爬了出來，貪婪地呼吸着雖然冰冷但至少沒有惡臭的空氣。
他們來到了一個寬敞的、燈火通明的房間。 這裏似乎是醫院的某個大型設備間，四周是各種正在嗡嗡作響的、不知用途的機器，無數粗大的管道和線路像巨蟒一樣，在天花板和牆壁上蜿蜒。
“我們…… 成功了？ ”蘇曉禾扶着牆，雙腿發軟。
還沒等他們鬆一口氣，一陣刺耳的警報聲，突然從他們剛剛爬出的那個垃圾通道深處傳來！
“嗚——嗚——”
緊接着，一股灼熱的氣浪，從通道口噴涌而出！
清潔程序，啓動了。
四人驚恐地看着那個通道口，可以想象，如果他們再晚到半分鍾，現在已經被高壓蒸汽和烈焰吞噬。
死亡，曾與他們只有一步之遙。
“別發呆了！” 林默第一個反應過來，他看了一眼手機。
同步進度：。 92%
剩餘時間，已經不足五分鍾。
“特護病房B-7區…… 在哪裏？ ”他急切地問道。
蘇曉禾立刻打開她的筆記本電腦，幸好設備在剛才的爬行中沒有損壞。 她飛快地接入了醫院內部那未加密的訪客WIFI，調出了整棟建築的平面圖。
“在…… 在七樓！ 我們現在在B3層的能源中心！ ”蘇曉禾指着屏幕，“有兩部員工電梯可以上去！ ”
“還坐電梯？” 趙峰心有餘悸，“萬一裏面又有一個‘醫生’怎麼辦？ ”
“我們沒時間走樓梯了！” 陳清的眼神銳利如刀，“而且，我們已經進入了‘系統’內部。 我猜，外面的‘醫生’是負責清除‘遊離目標’的‘殺毒程序’，而內部，會有新的規則。 ”
四人不敢怠慢，立刻朝着平面圖上顯示的電梯方向跑去。
整個B3層空無一人，只有機器運行的單調噪音。 走廊的燈光慘白，地面光潔如鏡，倒映出他們狼狽的身影，一切都顯得井然有序，卻又透露出一種非人的、絕對的冰冷。
他們很快找到了員工電梯。
兩部電梯的門緊閉着，上方顯示着樓層數字。
陳清按下了上行按鈕。 出乎意料，電梯很快就到了，“叮”的一聲，門緩緩打開。
裏面空無一物。
沒有“醫生”，沒有陷阱。
四人懷着忐忑的心情走了進去。 當陳清按下“7”樓的按鈕時，電梯門平穩地關上，開始向上運行。
一切都順利得讓人感到不安。
“太…… 太順利了……”趙峰喃喃自語。
“公寓從不會讓我們這麼輕鬆。” 林默的目光緊緊地盯着不斷跳動的樓層數字，心中那股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叮。”
電梯在七樓停下。 門開的瞬間，一股濃烈的消毒水味道撲面而來。
七樓的走廊，比樓下更加明亮，甚至有些刺眼。 牆壁、地板、天花板，全都是純白色的，看不到一絲雜質。 走廊的兩側，是一間間用透明玻璃隔開的特護病房，裏面擺放着各種精密的、閃爍着指示燈的醫療儀器。
這裏就是特護病房區。
走廊的牆壁上，掛着一個電子指示牌，上面寫着：。 【B-7區，右轉50米】
四人快步向右轉去。
走了五十米後，他們來到了一扇巨大的、由磨砂玻璃制成的自動門前。 門上方，懸掛着“B-7”的標識。
手機上的同步進度，已經達到了 。 98%
只剩下最後一步了。
然而，當他們走近自動門時，門並沒有像預想中那樣自動打開。
門旁邊的牆壁上，一個電子屏幕亮了起來，上面浮現出一行紅色的文字：
【身份驗證失敗。 檢測到4名未注冊的‘有機體污染物’。 根據《‘深藍’隔離協議》，將啓動‘淨化程序’。 】
“淨化程序？！”
話音未落，走廊兩側牆壁和天花板上，突然伸出了數十個細小的、如同針頭一般的噴口！
“不好！” 陳清臉色劇變。
“嗤——嗤——”
致命的神經毒氣，從噴口中噴射而出！
幾乎在同一時間，趙峰猛地將他一直抱在懷裏的那件劣-質防火服，狠狠地甩了出去，像一張大網，試圖遮擋住一部分噴口。
而陳清則啓動了她手中的那個金屬盒子，一道肉眼可見的、淡藍色的能量護盾，將四人籠罩了起來！
“噗噗噗……”
毒氣撞在護盾上，發出了腐蝕般的聲音。 護盾劇烈地閃爍着，顯然支撐不了多久。 防火服也在接觸到毒氣的瞬間，就開始冒出黑煙，迅速溶解。
“這是什麼東西！” 趙峰驚駭地看着那個能量護盾。
“一次性高價貨。” 陳清咬着牙，顯然啓動這個裝置對她消耗巨大，“只能撐十秒！ 林默，想辦法開門！ ”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林默的身上。
林默的大腦在此刻飛速運轉。
身份驗證失敗…… 有機體污染物…… 淨化……
他猛地想起了什麼。 他沖到那扇緊閉的磨砂玻璃門前，不是去砸門，也不是去找什麼開關，而是伸出了自己那只在“汪宅”裏被劃破過的、留有疤痕的右手，重重地按在了玻璃門上！
【警告：同步一旦完成，你的生命將與目標綁定。 】
他的“命”，已經被系統錄入了！ 他的DNA，他的生命特征，就是他的“身份證”！
當他的手掌按在門上的瞬間，門旁的驗證屏幕閃爍了一下，上面的紅色文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行綠色的新文字：
【檢測到已同步的生命特征…… 權限確認中……】
【住戶：林默（1304）】
【病床分配：B-704】
【歡迎回來。 】
“嗡——”
巨大的磨砂玻璃門，緩緩地向兩側滑開。
而陳清的能量護盾，也在這一刻，隨着“咔嚓”一聲脆響，徹底破碎。
四人連滾帶爬地沖進了B-7區。
身後的自動門，再次緩緩關閉，將致命的毒氣隔絕在外。
B-7區內部，是一個巨大的、圓形的純白色空間。 空間的中心，矗立着一台無法形容的、龐大而復雜的超級計算機，無數藍色的光路在其中流動，像人類的大腦神經元。
而以這台計算機爲中心，呈環形擺放着十幾張“病床”。
那不是普通的病床，而是一個個充滿了透明營養液的、類似“休眠艙”的玻璃容器。 每個容器都連接着無數的管線，另一端則接入中央的超級計算機。
這就是所謂的“生命搖籃”。
林默的目光，掃過那些休眠艙。
B-701、B-702、B-703…… 他很快找到了屬於自己的那個——B-704。
他走過去，看到休眠艙的玻璃外殼上，正顯示着他的名字和那張他絕不會忘記的、來自【回響】APP的公寓租房合同截圖。
而休眠艙內，空無一物。
但其他的休眠艙裏，並非如此。
在B-701的休眠艙裏，林默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個在公寓電梯裏，第一個被“格式化”的倒黴住戶。 他正赤身裸體地漂浮在營養液中，身上插滿了管子，雙眼緊閉，表情安詳。
而在B-702的休眠艙裏，躺着的，赫然是那個在黑市裏敲詐他們的、有着沙啞聲音的黑影！
他沒有死。
或者說，他們這些被“格式化”的住戶，都沒有死。 他們只是被系統“回收”，成爲了這“生命搖籃”的一部分，成爲了維持這台超級計算機運轉的“生物電池”。
這比死亡，更加恐怖。
就在這時，四人的手機同時震動。
同步進度條，終於達到了 。 100%
新的任務指令，浮現在屏幕上。
【生命特征同步完畢。 歡迎來到‘生命搖籃’系統。 】
【任務目標：在本維生系統徹底崩潰前，找到並切斷‘零號病人’的生命供給，使其‘腦死亡’。 】
【任務規則（1）：每隔15分鍾，系統將強制抽取所有“在床病人”10%的生命力，用於維持系統運轉。 】
【任務規則（2）：所有“病床”均爲安全區，系統不會主動攻擊“在床病人”。 但離開病床，你將被判定爲“系統錯誤”，並遭到“免疫程序”的追殺。 】
【任務規則（3）：‘零號病人’的意識已與系統主機融合，他可以修改部分區域的物理規則。 】
【提示：搖籃曲的終點，是死亡，還是新生？ 】
林默的目光，緩緩地移向了最中央的那個、也是最大的一個休眠艙。
艙體上，沒有編號。
只有一個血紅色的，觸目驚心的數字—— 。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