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河剛將那輛飽經風霜的手扶浮遊車艱難地塞進狹小的家用車庫，引擎的嗡鳴還未完全消散，車庫門口的光線就被兩個雀躍的身影擋住了。
“哥！你回來啦！” 清脆如風鈴般的聲音響起，帶着毫不掩飾的歡欣。
一大一小兩個女孩，像兩朵明媚的花，綻放在略顯昏暗的車庫門口。大的嫺靜溫婉，小的靈動嬌憨。
唐小蝶，十六歲的年紀，卻因幼時虧了根基，身形纖細得如同含苞待放的幼荷，看上去不過十四歲左右。那張小臉精致得如同造物主精心雕琢的洋娃娃，此刻帶着狡黠又依戀的笑容，像只歡快的小鹿，幾步就撲到了李星河身邊，不由分說地抱住了他的右臂，將整個身體的重量都賴了上去，小腦袋還在他胳膊上滿足地蹭了蹭。
“哥~” 她仰起臉，大眼睛撲閃撲閃，裏面盛滿了毫不掩飾的關切和一點點做賊心虛，“快說快說！今天的考試……到底怎麼樣啦？及格了沒有？沒、沒被教官罵吧？” 語氣裏帶着小心翼翼的試探。
李星河沒好氣地曲起手指，輕輕在她光潔的額頭上彈了個不輕不重的‘爆栗’：“小搗蛋鬼！還敢問？老實交代！是不是你黑了智能管家的喚醒程序？害我差點錯過考試時間！” 他板着臉，努力想做出嚴肅的樣子，但眼底深處卻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縱容。
“哎呀！” 唐小蝶誇張地捂住額頭，可愛地皺了皺鼻子，像只被戳破秘密的小貓，非但沒有鬆開手，反而抱得更緊，整個人幾乎掛在了李星河身上：“是我啦……哥，你別生氣嘛！” 她聲音軟糯下來，帶着一絲懇求，“哥……真的，別去軍校了好不好？我……我不讀書也沒關系的！ 君哥和羽哥的學費，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去打工呀！我……我就是不想哥也離開……” 後面的話聲音漸低，帶着濃濃的依戀和不舍，那雙漂亮的大眼睛裏，瞬間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
看着妹妹眼中強忍的淚光和那份深切的依賴，李星河心頭猛地一酸，先前那點佯裝的怒氣瞬間煙消雲散，只剩下沉甸甸的憐惜和無奈。他嘆了口氣，大手揉了揉小蝶柔軟的發頂，終究不忍再責備她什麼。目光轉向旁邊一直安靜站着、臉上帶着溫和笑意的唐星丹：“丹兒，小君和小羽呢？那兩個臭小子跑哪去了？”
唐星丹聞言，原本溫婉的笑容立刻收了起來，小嘴不滿地撅起，告狀般說道：“他們呀？一打完工回來就鑽自己屋裏去了！說是要‘放鬆’，結果抱着那個老古董遊戲頭盔玩到現在都沒出來！哥，你得說說他們！家裏那麼多活，就知道偷懶，一點忙都不幫！” 她氣鼓鼓地哼了一聲，臉頰微微鼓起，像只生氣的河豚。
李星河失笑，一眼看穿她的‘小報告’裏有幾分是抱怨，幾分是獨占家務的小心思：“我看是你嫌他們笨手笨腳礙事吧？回頭別又說人家是幫倒忙。” 他笑着搖搖頭，指了指車庫門口，“去，把那兩個遊戲宅男叫出來，有力氣打遊戲，正好過來當苦力！”
唐星丹這才注意到，車庫那扇鏽跡斑斑的卷簾門竟然還大敞着！門外，一輛噴塗着“勢佳電器”醒目廣告的嶄新運輸貨車正穩穩停着，一條泛着金屬冷光的自動化輸送帶像巨蟒般延伸進車庫。更讓她瞳孔微縮的是，輸送帶上正緩緩滑入三個體積龐大、外殼由高強度合金打造、一看就價值不菲的櫃型包裝箱！那冰冷、嶄新、充滿科技感的外包裝，與這簡陋擁擠的車庫形成了刺眼的對比。
“哥！” 唐星丹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嘴唇微微顫抖，聲音都變了調，她甚至沒顧上李星河吩咐的事，目光死死盯着那三個巨大的箱子，又猛地轉回李星河臉上，“你……你今天的考試……是不是……是不是都及格了？！” 她的語氣裏充滿了驚惶，而非喜悅。家裏的經濟賬，她這個“小管家”再清楚不過！ 存款撐死一萬八出頭，眼前這三個大家夥，任何一個的標價都遠超這個數！ 哥向來精打細算，一分錢恨不得掰成兩半花，除非……除非他有了“特殊”的收入來源……而這“特殊”的來源，在她貧瘠的想象裏，往往伴隨着巨大的風險！
原本正蹦蹦跳跳想跑過去研究那神秘箱子的小蝶，聽到姐姐這不同尋常的質問，像被按了暫停鍵一樣猛地刹住腳步，臉上的好奇瞬間被巨大的不安取代。她怯生生地回過頭，大眼睛裏充滿了惶惑，緊緊盯着李星河，小手無意識地絞緊了衣角。
看着妹妹們瞬間煞白的小臉和眼中幾乎要溢出的恐懼，李星河心頭又是好笑又是酸澀。他連忙揮揮手，努力擠出一個輕鬆（甚至有點滑稽）的笑容：“想什麼呢！放一百個心！托某個小壞蛋的福，我今天的人機對戰科目光榮掛科！ 恭喜你們，至少明年還得繼續忍受我這個‘失敗’的哥哥賴在家裏！” 他故意用誇張的語氣說着，試圖驅散那沉重的氣氛，“快去叫那兩個臭小子！對了，今天晚飯都別跑，我有大事宣布！ 保管給你們一個大大的驚喜——” 他故意拖長了“驚喜”的尾音，眼神裏閃爍着一種她們許久未見的光彩，那是一種卸下重擔後的輕鬆和抑制不住的興奮。
唐星丹緊繃的身體這才猛地鬆懈下來，長長地、如釋重負地籲了一口氣，慘白的臉上迅速恢復了血色，甚至染上了一層欣喜的紅暈。“知道啦哥！” 她清脆地應了一聲，像只輕盈的蝴蝶般轉身跑出了車庫，腳步都輕快了許多。
小蝶也大大鬆了口氣，小手拍了拍胸口，臉上重新綻放出好奇寶寶的光芒。她蹦到其中一個最大的合金包裝箱旁，伸出纖細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那冰冷光滑的外殼，仰起頭，大眼睛裏滿是探詢的光芒：“哥，這裏面……到底是什麼寶貝呀？這麼大個兒！”
蝶扭過頭，大眼睛撲閃撲閃地望着李星河，見他只是嘴角噙着一抹神秘莫測的笑意，就是不開口，頓時不滿地撅起了小嘴，像只被逗弄的小貓般“哼”了一聲，重新把全部注意力都釘在了那冰冷的金屬箱子上。她像面對一個未知的潘多拉魔盒，既充滿渴望又帶着一絲怯意。纖細嫩白的手指在空中遲疑地懸停了好幾次，終於帶着一種豁出去的勇氣，輕輕點在了箱體正上方那個光滑的、泛着幽藍微光的圓形按鈕上。
“嗡——”
一陣極其輕微卻充滿科技感的機械運轉聲響起！ 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注視下，那看似渾然一體的金屬外殼，如同被施了魔法般，整塊整塊地迅速收縮、折疊、退入箱體內部！ 銀白色的、由無數精密元件和流線型合金骨架構成的物體，如同沉睡的巨獸蘇醒般，在燈光下閃耀着冷冽而迷人的光澤！
“啊——！！！”
一聲幾乎能刺破耳膜的尖叫猛地從唐小蝶口中爆發出來！她整個人像被電流擊中般向後跳了一步，隨即又猛地撲到箱子前，雙手死死捂住嘴巴，那雙漂亮的大眼睛瞪得滾圓，裏面充滿了極致的震驚與難以置信！
“最…最新款的佳寶8000？！這…這是工業服務級的旗艦智能工作站？！哥…哥！” 她猛地轉過頭，聲音因爲激動而尖銳變形，帶着哭腔般的顫抖，“這…這真的是給我的？！我不是在做夢吧？！” 她用力揉了揉眼睛，又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似乎想確認眼前這價值連城的“夢幻之物”是否真實存在，水汪汪的眸子裏瞬間蓄滿了淚水，那是巨大的驚喜砸懵了神智的表現。
李星河走到她身邊，眼中滿是寵溺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他伸出手，溫柔地揉了揉小蝶因爲激動而有些凌亂的發頂，聲音帶着笑意：“小傻瓜！我們這一家子，除了你這個整天鑽在代碼和電路板裏的小天才，還有誰會稀罕這鐵疙瘩？爲了省下錢買那台老掉牙的古董機，差點把自己餓暈在圖書館的事，你以爲我忘了？” 他頓了頓，指尖輕輕擦去她眼角溢出的淚珠，“它當然是你的！以後，再也不用對着那些老古董流口水了。”
“嚯！我沒眼花吧？真的是佳寶8000？” 一個帶着戲謔和巨大驚訝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衆人循聲望去，只見唐星丹身後，跟着走進來兩個面容幾乎一模一樣的俊美少年。長發束起、身姿挺拔如鬆的是哥哥慕容君，眼神沉靜銳利，仿佛能洞察人心；而稍落後半步、短發隨意、嘴角掛着一絲玩世不恭笑意的則是弟弟慕容羽。 剛才出聲的正是慕容羽，他雙手插在褲袋裏，踱步過來，圍着那閃耀的機器嘖嘖稱奇：“嘖嘖，這玩意兒沒個一萬二信用點下不來吧？哥，你這是挖到金礦了？還是太陽真打西邊出來了？居然能買到讓蝶兒這個技術狂魔都尖叫的好東西，破天荒頭一遭啊！”
“哼！臭羽哥！不許你亂說！” 小蝶立刻像護崽的小母雞般抱緊了李星河的胳膊，示威性地朝慕容羽揚了揚小拳頭，臉上還掛着淚痕，卻已綻放出無比燦爛的笑容：“哥哥以前買的，我也都喜歡！這個……這個是特別特別喜歡！”
“切！最喜歡？” 慕容羽誇張地翻了個白眼，壓低聲音，用只有身邊慕容君能聽到的音量嘀咕：“也不知道是誰，抱着那本《前沿量子計算》雜志流口水，然後對着哥送的新裙子唉聲嘆氣說‘哥又不懂我’……” 慕容君嘴角微不可查地抽動了一下，給了他一個警告的眼神。
而慕容君的目光，卻早已被旁邊另一個同樣巨大的箱子吸引。他眉頭微蹙，帶着一絲不解和隱隱的不安，徑直走過去，毫不猶豫地按下了那個醒目的紅色解封按鈕。
同樣的機械嗡鳴聲！
當外殼退去，露出裏面那線條流暢、充滿未來感、帶有沉浸式全息投影艙和精密力反饋裝置的設備時，慕容君的眼神驟然一縮，瞳孔深處閃過一絲震驚，隨即被更深的困惑和凝重取代。
“星穹幻影III型……全息模擬遊戲整合艙？！” 他的聲音低沉下來，帶着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沉重，猛地轉向李星河：“哥！你買這個做什麼？！家裏現在是什麼情況你比誰都清楚！ 我們……” 他喉頭滾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卻又硬生生咽了回去，眼神復雜地掃了一眼同樣愣住的慕容羽。
李星河看着兄弟倆的反應，心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惑。他笑了笑，盡量讓語氣顯得輕鬆：“當然是送給你們倆的！看你們這兩年對遊戲那麼着迷，連那老古董頭盔都磨出包漿了。 總用頭盔傷頸椎，對你們修煉內息更沒好處。至於錢？” 他大手一揮，臉上帶着一種如釋重負的豪氣，“別瞎操心！今天走了大運，發了一筆橫財！ 不止是你們的遊戲艙和小蝶的寶貝，連丹兒和小蝶今年大學的學費，也都齊活了！”
慕容君和慕容羽聞言，身體同時微微一僵，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神。那眼神裏有錯愕，有難以置信，更深處似乎還藏着一絲難以言喻的尷尬和無奈。兩人張了張嘴，卻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他們的臉色變得極其古怪，仿佛聽到了最荒謬又最無法反駁的話。 在這樣的家庭，背負着那樣的責任，他們怎麼可能、又哪敢真的“沉迷”遊戲？可這兩年，他們確實把大量時間“浪費”在了那破舊的頭盔裏……哥的“誤會”，似乎又那麼的順理成章。
“好啦好啦！” 唐星丹清脆的聲音打破了這短暫的、帶着點莫名尷尬的沉默。她叉着腰，像個小管家婆似的催促道：“都別傻站着研究寶貝了！快把這些‘大塊頭’搬進去！我都快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哥說有驚喜宣布，我的肚子已經在敲鑼打鼓抗議了！” 她一邊說着，一邊忍不住又偷偷瞄了一眼那閃着銀光的佳寶8000，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
車庫厚重的合金門在唐星丹、李星河和小蝶身後緩緩合攏，隔絕了外面的光線和喧囂，也將沉重如鉛的寂靜留給了慕容兄弟二人。 空氣中彌漫着新拆封的金屬與塑料氣味，以及一種無聲的、令人窒息的尷尬。
慕容君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緊盯着那兩台嶄新的、散發着幽藍光澤的遊戲艙，眼神銳利得仿佛要穿透那光滑的外殼，聲音低沉，帶着壓抑不住的埋怨：“羽，我早就警告過你！這事遲早要跟哥攤牌！ 現在好了？” 他猛地指向那昂貴的設備，指尖甚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光是這兩台‘星穹幻影III’，少說四萬信用點！這幾乎是我們倆兩年學費的總和！就這麼變成了……變成了兩個對我們毫無用處的裝飾品！”
慕容羽靠在冰冷的牆壁上，仰頭長長地、無聲地嘆了口氣，臉上寫滿了苦澀與無奈。他避開弟弟幾乎要噴出火的目光，聲音幹澀：“跟他說？告訴他我們根本沒在玩遊戲，而是在‘星穹幻影’裏拼了命地刷積分、打排位，就爲了拿到‘星海學院’機甲實戰特招的考核資格？” 他猛地站直身體，眼神裏交織着痛苦和堅決：“哥知道了會怎麼想？除了更深的擔心和無用的內疚，還能有什麼？ 你忘了媽臨走前說的話了？她最恨的就是戰爭！恨那些毀了她一切的機甲和戰艦！ 她要是知道哥去讀軍校，心都要碎了！鳴哥那麼好的天賦，首都國防精英班啊！硬是被哥逼着轉去後勤，不就是爲了離前線遠點？你覺得哥會點頭，讓我們去走那條媽最痛恨的路嗎？！” 他用力搓了把臉，語氣中帶着一絲自嘲的無力感：“再說了，誰他媽能想到，哥會突然發達，直接買兩台頂配艙砸我們臉上？ 這劇本也太離譜了……”
慕容君眼中的怒火被弟弟這一連串反問澆熄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疲憊和認同。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那…那現在怎麼辦？這破事兒還跟哥說嗎？”
慕容羽沉默了幾秒，神色終於緩和了些許，他搖搖頭，聲音帶着一種塵埃落定般的疲憊：“算了吧。我們當初進‘星穹’，不就是因爲擔心哥籌不到學費，想給自己找條後路嗎？ 現在哥神通廣大，連丹兒小蝶的學費都搞定了，我們那點‘萬一’的打算，自然就沒必要了。” 他走到其中一台遊戲艙旁，指尖輕輕劃過那冰冷的艙蓋，“就當……從來沒這回事。”
“那‘他們’呢？！” 慕容君卻猛地抬起頭，眼神瞬間變得如鷹隼般銳利，聲音壓得極低，卻帶着刺骨的寒意。他警惕地掃了一眼緊閉的車庫門，仿佛那門外就潛伏着無形的敵人：“那幫追查‘夜梟’和‘影梭’的鬣狗！他們已經嗅着味兒摸到靜海市了！ 我們這幾天上線時間銳減，他們找不到人，遲早會從虛擬追到現實！ 哥、丹兒、小蝶……他們怎麼辦？！” 他的聲音裏充滿了對家人安危的深切憂慮，那是一種比面對昂貴廢物更沉重百倍的恐懼。
“呵。” 慕容羽嘴角卻勾起一抹帶着絕對信任的、近乎狂傲的弧度。他看向慕容君，眼神裏閃爍着對小蝶技術近乎盲目的崇拜：“怎麼？對我們家那位能黑進聯邦教育主腦改成績單的小天才，就這麼沒信心？” 他走到慕容君面前，用力拍了拍弟弟緊繃的肩膀，語氣斬釘截鐵：“蝶兒既然拍着小胸脯保證過，我們的真實地址在‘星穹’的數據庫裏就是一團誰也解不開的亂碼，那就絕對沒人能找上門！ 百分百的信任票！”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決斷：“至於遊戲賬號……‘夜梟’和‘影梭’？ 讓它們永遠‘離線’好了。徹底刪號！ 然後，再讓蝶兒這位‘清道夫’出手，把我們在星穹裏留下的所有數字腳印，從根子上抹得幹幹淨淨！ 幹幹淨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