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
許沐晴蜷縮在一座廢棄教堂的長椅上,聽着雨水從破損的彩繪玻璃窗縫隙中漏進來,滴答滴答地落在石質地板上。直升機迫降後,他們不得不分頭行動——芮醫生帶着周維去取應急物資,而她則和程遠川躲在這個位於山林深處的荒廢教堂裏等待。
"冷嗎?"
程遠川的聲音從身旁傳來,低沉而溫暖。許沐晴轉頭,看到他正將身上的外套脫下。直升機的迫降讓他額角多了一道淺淺的傷口,幹涸的血跡在蒼白的皮膚上格外刺眼。
"你受傷了,更需要保暖。"許沐晴搖頭,卻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程遠川沒有理會她的拒絕,執意將外套披在她肩上。帶着他體溫和氣息的外套像一床溫暖的毯子包裹住她,許沐晴悄悄深吸一口氣,將那股混合着淡淡龍舌蘭與薄荷的氣息刻入記憶。
"我去找點能生火的東西。"程遠川起身,黑色襯衫在昏暗的光線下勾勒出他挺拔的輪廓。
許沐晴跟着站起來:"一起吧。"
他們在教堂後室找到一些腐朽的木椅和幹草。程遠川熟練地用打火機點燃一小堆火,橘紅色的火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跳躍,將那雙總是冷靜自持的眼睛染上溫暖的色調。
"坐近些。"他輕聲說,伸手將許沐晴拉到火堆旁,"你的手像冰一樣。"
確實如此。但當程遠川握住她的手時,許沐晴不確定自己發顫是因爲寒冷還是其他什麼。他的手掌寬大溫暖,指腹有一層薄繭,輕輕摩挲着她冰涼的指尖時,像有細小的電流順着血管流遍全身。
雨聲漸大,火堆噼啪作響。許沐晴偷偷抬眼,發現程遠川正凝視着她,目光專注得幾乎令人心慌。火光中,他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嘴角那道平時總是緊繃的線條此刻顯得異常柔軟。
"怎麼了?"許沐晴輕聲問,突然意識到他們的手還交握在一起。
程遠川似乎這才回過神,卻沒有鬆開手:"我在想...如果那天在摩根會議室,我沒有選擇你的企劃案,我們現在會在哪裏?"
許沐晴記得那一天——三年前,她作爲初級分析師第一次獨立負責項目,緊張得手心冒汗。而程遠川作爲摩根的投資總監,坐在長桌盡頭,面無表情地聽完她的匯報,然後第一個舉手投了贊成票。
"你記得?"她驚訝地問。
"我記得每一個細節。"程遠川的聲音低沉而溫柔,"你穿了一件淡藍色的襯衫,發言時右手無意識地轉着左手腕上的表帶。當我說'這個方案有潛力'時,你眼睛亮起來的樣子..."
許沐晴感到心髒在胸腔裏瘋狂跳動。她不知道程遠川竟會注意到這些小事,更沒想到他會記了三年。
"那時候我就無法將視線從你身上移開。"他繼續道,拇指輕輕撫過她的手背,"但我告訴自己,這不專業。總監不該對自己的分析師有非分之想。"
許沐晴屏住呼吸。雨聲、火聲、甚至自己的心跳聲都變得遙遠,世界裏只剩下程遠川低沉的嗓音和他指尖的溫度。
"後來萊科事件發生,我離開摩根,以爲再也不會見到你了。"他苦笑,"命運卻把你送到天盛,送到我面前。當我在會議室看到你走進來..."
"你假裝不認識我。"許沐晴接上,記憶清晰如昨,"我差點以爲你忘了我是誰。"
程遠川搖頭,另一只手抬起,輕輕拂開她額前溼漉的碎發:"正相反。我害怕多看你一眼,就會忍不住說出這三年來多少次想起你。"
他的指尖在微微發抖,這個發現讓許沐晴心頭一熱。原來那個永遠冷靜自持的程遠川,也會因爲觸碰她而緊張。
"遠川..."她輕聲喚道,不知該如何回應這突如其來的告白。
"噓,聽我說完。"程遠川深吸一口氣,"經歷了這一切,我學會一件事——生命太脆弱,我們永遠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如果今天我們沒有逃出來..."
他沒有說完,但許沐晴明白。死亡近在咫尺的威脅,讓他們再也無法假裝那些感情不存在。
"我想告訴你,沐晴,無論我們的基因來自哪裏,無論'鳳凰計劃'給我們植入了什麼,我對你的感情是真實的。不是程序設定,不是實驗參數,而是..."
許沐晴傾身向前,用一個輕如蝶翼的吻封住了他未完的話語。程遠川瞬間僵住,隨後回應了這個吻,小心翼翼得像對待易碎的珍寶。他的嘴唇溫暖而柔軟,帶着雨水和血的味道,卻比任何美酒更令人沉醉。
當他們分開時,程遠川的眼中閃爍着許沐晴從未見過的光芒。他捧起她的臉,額頭抵着她的:"我不確定我們之間...這種關系是否合適。畢竟我們現在知道..."
"我們是兄妹?"許沐晴輕聲問出這個一直懸在兩人之間的問題。
程遠川的眉頭皺起:"基因上,我們共享同一個線粒體DNA提供者。但嚴格來說..."
"我們不是血緣兄妹。"許沐晴接過他的話,"林芮是我們的基因母親,但父親不同。而且..."她猶豫了一下,"在意識連接中,我看到了更多。我們不是自然出生的孩子,而是...精心設計的基因組合體。傳統意義上的倫理關系不適用。"
她說這些話時,程遠川一直凝視着她的眼睛,似乎在尋找什麼。最終,他鬆了口氣:"這很重要。我不想你以後後悔。"
"我唯一後悔的是,"許沐晴將手覆在他的手上,"沒有早點告訴你,從三年前那個會議室開始,我就無法停止想着你。"
程遠川的眼中閃過一絲驚喜,隨後化爲深沉的愛意。他再次吻上她的唇,這次不再克制,而是帶着積壓多年的渴望。許沐晴回應着這個吻,感到一種奇妙的完整感——仿佛靈魂深處某個一直空缺的角落終於被填滿。
火堆漸漸變小,雨聲依舊。兩人依偎在一起,手指交纏,無需言語就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雨停了。"許久後,程遠川輕聲說。
許沐晴抬頭看向窗外,確實,烏雲散去,露出滿天繁星。他們走到教堂破損的彩繪玻璃窗下,仰望夜空。星光透過古老的玻璃,在兩人身上投下夢幻般的色彩。
"真美。"許沐晴感嘆。
程遠川從身後環抱住她,下巴輕輕擱在她頭頂:"是啊,真美。"
許沐晴知道他不是在說星空。一股暖流涌上心頭,她轉身面對他,踮起腳尖再次吻上他的唇。程遠川收緊手臂,將她拉得更近。
就在這時,許沐晴突然感到一陣異樣——他們的意識連接自動加強了,像一扇門被推開,無數記憶碎片如洪水般涌入彼此的腦海。
她看到程遠川深夜獨自在辦公室,反復閱讀她做的企劃案,嘴角掛着罕見的微笑;看到他偷偷保存她落在會議室的水杯,只因爲上面有她的唇印;看到他在得知她被分配到天盛項目時,強裝鎮定卻心跳如雷的樣子。
而程遠川也看到了她的記憶——她如何收藏他籤名的第一份合作文件;如何在每次會議前精心打扮,只希望他能多看她一眼;甚至...她那些不敢宣之於口的夢境,其中主角總是他。
這種毫無保留的靈魂相觸比任何肉體接觸都更令人戰栗。當連接漸漸恢復正常強度時,兩人都有些喘息,額頭相抵,眼中盛滿震撼與柔情。
"我不知道..."程遠川聲音沙啞,"你竟然..."
"我也是。"許沐晴臉紅着承認,"那些夢..."
程遠川輕笑,吻了吻她的鼻尖:"我很榮幸成爲男主角。"
遠處傳來汽車引擎聲,兩人立刻警覺起來。程遠川護在許沐晴身前,直到認出是周維和芮醫生開來的車才放鬆下來。
"你們沒事吧?"周維跳下車,右臂纏着新繃帶,臉色有些蒼白。
"你受傷了?"許沐晴快步上前檢查。
周維擺擺手:"小傷。取物資時遇到巡邏隊,擦傷而已。"
但許沐晴敏銳地注意到程遠川的表情變得凝重。在意識連接中,她感受到他的擔憂——周維的傷勢可能比看起來嚴重。
"我找到了安全屋。"芮醫生從駕駛座出來,"離這裏兩小時車程,軍方不知道的地方。"
四人迅速上車。許沐晴和程遠川坐在後排,手指依然緊緊交纏。周維透過後視鏡看了他們一眼,嘴角揚起一抹了然的笑意,但體貼地沒有評論。
車子行駛在崎嶇的山路上,穿過茂密的樹林。許沐晴靠在程遠川肩上,聽着他穩定的心跳,感到一種久違的安全感。
突然,車後傳來槍聲!
"趴下!"程遠川一把將許沐晴護在身下。子彈擊碎後窗玻璃,碎片四濺。
芮醫生猛打方向盤,車子蛇形前進以躲避攻擊。"軍方巡邏隊!"她咬牙道,"怎麼找到我們的?"
周維從座位下掏出武器回擊:"他們肯定在直升機上裝了追蹤器!"
又一輪子彈襲來,這次擊中了輪胎。車子失控打滑,最終撞上一棵樹停下。芮醫生迅速評估形勢:"棄車!進樹林!"
四人沖出車子,向茂密的森林奔去。子彈在身後呼嘯,許沐晴感到一顆擦過她的手臂,火辣辣的疼。程遠川立刻拉住她的手,在意識連接中傳遞着堅定的力量。
"無論要面對什麼,我們都一起。"他緊握她的手承諾道。
許沐晴在意識深處將他拉入那個只屬於兩人的金色空間,用連接傳遞了比千言萬語更深刻的愛意。程遠川的回應如潮水般涌來——堅定、熾熱、毫無保留。
周維和芮醫生在前方開路,四人借着夜色和樹林的掩護,終於甩掉了追兵。當他們筋疲力盡地到達安全屋時,東方已泛起魚肚白。
安全屋是一棟隱蔽在林間的小木屋,外表破舊,內部卻設備齊全。周維的傷勢需要立刻處理,芮醫生扶他進了臥室。
許沐晴和程遠川留在客廳,她小心地爲他清理額角的傷口。晨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來,爲他俊朗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
"疼嗎?"她輕聲問,棉籤沾着消毒水輕輕擦拭傷口。
程遠川搖頭,目光始終沒離開她的臉:"有你在這裏,什麼都不疼。"
許沐晴微笑,繼續專注地爲他包扎。當她完成最後一步,準備後退時,程遠川卻握住了她的手腕。
"沐晴..."他聲音低沉,眼中盛滿晨光和她。
許沐晴知道他要說什麼,也知道他要做什麼。她微微前傾,閉上眼睛。程遠川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臉,那個輕柔如蝶翼的吻裏飽含了所有想說而未說的誓言。
當兩人分開時,晨光已經充滿了整個房間。許沐晴知道前方還有無數危險——軍方的追捕、"鳳凰計劃"的威脅、三人未來的不確定性。但此刻,在這個充滿陽光的清晨,她只確信一件事:
無論命運將他們帶向何方,他們都會像今夜這樣,攜手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