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租下這間公寓的第一天,就注意到了牆上的那個小洞。
那是在臥室的東牆上,大約齊腰高的位置,只有一個拇指大小,邊緣參差不齊,像是被什麼東西硬生生鑿出來的。當時房東劉阿姨解釋說可能是之前租客掛畫時不小心弄的,承諾會找人來修補。我沒太在意,畢竟這棟建於上世紀九十年代的老公寓,牆壁上有點瑕疵再正常不過了。
直到第三天晚上,那個洞向我展示了它的秘密。
那天晚上十一點多,我剛洗完澡,正在擦頭發,突然聽到一陣奇怪的聲音從牆的方向傳來——像是有人在低聲說話,還伴隨着輕微的撞擊聲。出於好奇,我蹲下身,將眼睛對準那個小洞。
對面的房間亮着暖黃色的燈光,布置和我這邊幾乎一模一樣,只是家具擺放位置相反。一對年輕男女正坐在床邊,女人背對着我,男人則側對着牆洞的方向。他們似乎在交談,但聲音太小我聽不清楚。女人突然笑了起來,伸手撫摸男人的臉,然後他們開始接吻。
我立刻移開視線,感覺像是偷窺了別人的隱私。但幾秒鍾後,爭吵聲突然爆發,讓我不得不再次看向洞的另一邊。
"你每次都這樣!從來不考慮我的感受!"女人尖叫道,現在她站了起來,我看清了她的臉——那一瞬間我的血液幾乎凝固。那張臉,分明就是我自己的臉。
男人也站了起來,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聽到他低沉的聲音:"我受夠了你的無理取鬧。"
"無理取鬧?是誰答應我今年結婚的?是誰——"
男人突然伸手掐住了女人的脖子。我驚恐地捂住嘴,看着"我自己"被推到牆上,雙腿徒勞地踢蹬着。男人的背影擋住了大部分視線,但我清楚地看到"我"的臉色由紅變紫,最後徹底不動了。
"啊!"我尖叫着跌坐在地上,手忙腳亂地抓起手機撥打了110。
十五分鍾後,兩名警察到達。我渾身發抖地帶着他們來到臥室,指着那個牆洞:"就在對面!他殺了她!你們快去看看!"
年長些的警察狐疑地看了我一眼,蹲下身查看牆洞,然後站起來搖搖頭:"小姐,對面是空置的房間,已經很多年沒人住了。"
"不可能!我親眼看見——"
年輕警察直接帶我去看了對面的房間。門鎖上積着厚厚的灰塵,當他們打開門後,一股黴味撲面而來。房間裏空蕩蕩的,地板上覆蓋着灰塵,沒有任何家具,更沒有人生活的痕跡。
"可是...我明明看見了..."我喃喃自語,感覺世界在旋轉。
"小姐,你最近壓力大嗎?"年長警察問道,"要不要聯系家人或朋友來陪你?"
我拒絕了他們的好意,堅持自己沒事。警察離開前給了我一張心理諮詢師的名片,建議我如果再有幻覺就去看醫生。
那一晚我無法入睡,開着所有燈坐在客廳裏,不斷回想那個可怕的畫面。爲什麼那個女人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爲什麼對面房間實際上是空的?是我產生了幻覺嗎?
第二天晚上,同樣的事情再次發生。
晚上11:23分,牆洞那邊又傳來了聲音。我顫抖着靠近,再次看到了"我自己"和那個男人。同樣的親熱場景,同樣的爭吵,同樣的謀殺。我再次報警,這次警察明顯不耐煩了。
"顏小姐,我們昨天已經檢查過了,對面根本沒人住。"年輕警察語氣生硬,"如果您繼續這樣報假警,我們要考慮是否追究您的責任了。"
第三天、第四天...同樣的事情每晚準時上演。到第六天時,接警的警察甚至拒絕出警,只在電話裏建議我立即去看心理醫生。
第七天晚上,我的男友程遠來了。
"瑤瑤,你最近怎麼了?"他一進門就抱住我,"警察局的朋友告訴我你這周報了六次假警。"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抓住他的手臂:"程遠,你相信我,我真的看見了!每天晚上11點23分開始,那個男人就會殺死那個女人,而那個女人長得和我一模一樣!"
程遠皺眉看着我,伸手摸了摸我的額頭:"你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了?要不我們出去旅遊散散心?"
"你不相信我..."我失望地鬆開手。
"我當然相信你,"他嘆了口氣,"只是...這聽起來確實有點..."
"離11點23分還有半小時,"我打斷他,"你可以親眼看看。"
程遠勉強同意留下來觀察。我們一起吃了外賣,然後坐在臥室等待。隨着時間臨近,我的手心開始冒汗。
11:23分,牆洞那邊準時傳來了聲音。
"來了!"我抓住程遠的手,拉他一起蹲在牆洞前。
但這次,洞的另一邊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
"什麼也沒有啊。"程遠疑惑地說。
"不可能...明明應該..."我困惑地貼近牆洞,確實什麼都看不見。就在這時,程遠的手機響了。
"喂?嗯,我在瑤瑤這裏...不,沒什麼事..."他走到客廳接電話,聲音漸漸遠去。
我仍蹲在牆洞前,不死心地盯着那片黑暗。突然,我意識到一件事——前六天我看到的情景,燈光都是從對面房間照過來的。而現在洞那邊一片漆黑,意味着...
我猛地轉身,看向自己臥室的燈光。一個可怕的念頭擊中了我:如果前六天我看到的不是對面的房間,而是我自己房間的反射?就像一面鏡子?
但牆洞很小,不可能反射整個房間的景象。除非...
程遠回到臥室,看到我慘白的臉色:"怎麼了?"
"程遠,"我聲音發抖,"我們...我們認識多久了?"
"三年零四個月,"他微笑着坐到我身邊,"怎麼突然問這個?"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約會嗎?在中心公園,那天下了小雨..."
"當然記得,你撐着一把藍色條紋的傘,鞋跟卡在了排水溝裏。"他笑着回憶道。
我鬆了口氣——他能準確說出這些細節,說明他是真的程遠。我一定是最近工作壓力太大,產生了幻覺。
"對不起,我這幾天可能真的太緊張了。"我靠在他肩上。
"要不要喝點紅酒放鬆一下?"他提議。
我點點頭。程遠去廚房倒酒時,我鬼使神差地又看了一眼牆洞——依然一片漆黑。
我們喝了酒,聊着工作和朋友,氣氛漸漸輕鬆起來。不知什麼時候,程遠開始親吻我的脖子,手也不安分地遊走。我回應着他的吻,暫時忘記了這幾天的恐懼。
當我們倒在床上時,我瞥了一眼床頭櫃上的鬧鍾:11:37分。
親熱過後,程遠突然說:"瑤瑤,我們結婚吧。"
我驚訝地看着他:"真的?你終於想通了?"
"嗯,我想安定下來了。"他撫摸着我的頭發。
"那婚禮呢?我想要在海邊辦,就像我們之前說過的..."
程遠的笑容僵了一下:"瑤瑤,現在經濟形勢不好,我覺得簡簡單單登記一下就好,婚禮太浪費了。"
"但我們說好的..."我坐起身,"而且我爸媽肯定希望——"
"又是你爸媽!"程遠突然提高了聲音,"爲什麼每件事都要考慮他們的想法?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
我被他的爆發嚇了一跳:"你幹嘛這麼激動?我只是..."
"你只是什麼?又一次證明你永遠把父母放在第一位!"程遠站起來,背對着我深呼吸,"我受夠了。"
這句話像一盆冰水澆在我頭上。"我受夠了你的無理取鬧。"——正是那個男人在牆洞裏說過的話。
"程遠..."我聲音發抖,"你剛才說什麼?"
他轉過身,表情陰沉:"我說我受夠了。每次談到未來,你總是有一大堆要求。完美的婚禮,完美的房子,完美的生活...生活不是這樣的,瑤瑤。"
我的血液幾乎凝固。每一個字,每一個語調,都和我在牆洞裏聽到的一模一樣。
鬧鍾顯示11:52分。
"等等,程遠,我們需要冷靜一下..."我試圖緩和氣氛,但爲時已晚。
"不,我們需要的是結束這種無休止的爭吵。"他向我走來,眼中閃爍着危險的光芒,"我有個更好的解決辦法。"
當他的手掐住我的脖子時,我終於明白了——前六天我在牆洞裏看到的不是幻覺,也不是別人的悲劇。那是未來的我自己,在七天後將要經歷的命運。
而此刻,未來變成了現在。
我的後背重重撞在牆上,正好是那個牆洞的位置。氧氣被切斷,視線開始模糊。在瀕臨失去意識的邊緣,我透過淚水看向那個小洞——在洞的另一邊,空蕩蕩的房間裏,站着一個舉着手機的女人。
那是我自己。
她正通過牆洞,錄下我的死亡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