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風林的霧氣在晨光中漸漸散去，露出被夜雨洗得發亮的葉片。
玉黎扶着邵慕雪走出密林時，兩人都鬆了口氣。林外是一片開闊的河谷，清澈的河水順着鵝卵石灘蜿蜒流淌，遠處的地平線上，隱約能看到連綿的城池輪廓——那是玉都的方向。
“終於出來了。”邵慕雪望着河谷，眼神裏帶着一絲疲憊，卻更多的是釋然。她左臂的傷口已經結痂，雖然還不能劇烈運功，但黑暗玉氣的侵蝕已被徹底遏制，這多虧了玉黎體內那股奇異的混沌氣。
玉黎蹲在河邊，掬起一捧清水洗臉。冰涼的河水驅散了殘餘的倦意，也讓他清醒了許多。昨晚在黑風林深處，他試着再次調動混沌氣，卻只感覺到丹田傳來一陣刺痛，像是有什麼東西堵住了，無論怎麼努力都無法引動分毫。
“混沌氣……不是那麼好用的。”他喃喃自語，有些失落。
邵慕雪走過來，看着他的樣子，大概猜到了他的心思：“別急。混沌玉體本就特殊，你的修煉之路注定和別人不一樣。”她撿起一塊光滑的鵝卵石，扔到河水裏，激起一圈漣漪，“就像這河水，遇到阻礙會繞過去，而不是硬撞。你試試用‘感知’代替‘強行調動’，或許會有不一樣的發現。”
玉黎若有所思。他想起昨晚混沌氣自動涌向邵慕雪傷口時的感覺，確實不是他主動調動的，更像是一種……本能的回應。
“我試試。”他閉上眼睛，不再刻意去想“調動”，而是試着去“感受”體內的氣息。漸漸地，他真的“看”到了——丹田深處，有一團灰蒙蒙的氣團在緩緩旋轉，那就是混沌氣。氣團周圍纏繞着淡淡的白氣，是黎明玉珏的力量，像一層薄紗，既保護着它，又限制着它。
“看到了？”邵慕雪的聲音帶着笑意。
“嗯。”玉黎睜開眼，有些興奮，“它在轉，很慢，但很穩。”
“這就對了。”邵慕雪點頭，“混沌氣本就是平衡的力量，強行催動只會打破平衡，反噬自身。你要做的，是和它‘磨合’，讓它慢慢適應你的意志。”
兩人沿着河谷往前走，河水的譁譁聲驅散了旅途的沉悶。邵慕雪開始給玉黎講玉都的事——那是東域最繁華的城池，城中心矗立着三座最高的建築：玉虛宗的分舵“冰玉樓”、蒼梧閣的“藏書塔”，還有中立勢力“玉市”的交易大廳。
“再過三天，就是玉都十年一度的‘論玉會’。”邵慕雪道，“到時候，東域的大宗門都會派人參加，交流玉術，爭奪新發現的靈玉礦脈開采權。”
玉黎心裏一動：“影玉教會去嗎？”
“按規矩，邪道宗門是不準參加的。”邵慕雪的眉頭卻皺了起來，“但今年不一樣。我出發前聽師父說，影玉教的勢力擴張得很快，已經吞並了三個中小宗門，說不定會借着論玉會生事，甚至……想強行插手礦脈分配。”
玉黎想起影顧對混沌玉體的執念，心裏隱隱不安：“他們會不會……是沖着我來的？”
“有可能。”邵慕雪沒有隱瞞，“混沌玉體的消息一旦傳開，整個東域都會震動。影玉教想搶，其他宗門未必就不想研究。到了玉都，你必須更小心，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暴露混沌氣。”
她頓了頓，從儲物袋裏摸出一塊黑色的玉佩，遞給玉黎：“這是‘隱玉符’，能暫時屏蔽你的氣息，就算是玉尊境修士，不細看也發現不了你的異常。”
玉佩觸手冰涼，上面刻着細密的紋路，是玉虛宗特有的陣法。玉黎接過玉佩，心裏暖暖的：“謝謝你，小雪。”
“等你到了蒼梧閣，找到那個掃地的老頭，說不定能解開混沌玉體的秘密。”邵慕雪看着遠方的城池輪廓，眼神有些復雜，“到時候……或許我們能真正聯手，做點什麼。”
玉黎知道她指的是什麼——對抗影玉教，查清老玉匠的過往，甚至……改變這個被玉氣強弱劃分尊卑的世界。
“好。”他重重點頭，握緊了手中的隱玉符。
中午時分，兩人路過一個臨河的小鎮。鎮子不大，卻很熱鬧，街上往來的大多是修士，腰間掛着各式各樣的玉佩，談話間離不開“論玉會”“靈玉礦”“影玉教”這幾個詞。
“去買些幹糧和水，順便聽聽消息。”邵慕雪道，“我在鎮口的茶館等你。”
玉黎點點頭，走進一家雜貨鋪。鋪子裏的老板是個留着山羊胡的老頭，正和一個修士閒聊，聲音不大，卻句句都飄進玉黎耳朵裏。
“……聽說了嗎？蒼梧閣的老怪物這次要親自出席論玉會，說是要公布一個‘上古玉術’的殘卷。”
“什麼玉術？值得老怪物親自出面？”
“不清楚，但影玉教那邊動靜很大，我昨天在城外看到影顧了，帶着十幾個蝕骨堂的教徒，鬼鬼祟祟的，說不定就是沖着蒼梧閣來的。”
“還有玉虛宗，聽說他們的冰玉聖女也快到玉都了，就是那個十五歲就晉入玉璞境的邵慕雪……”
玉黎心裏一緊。影顧果然也在往玉都趕，還帶着人；蒼梧閣的“老怪物”，會不會就是神印子？
他匆匆買了些壓縮幹糧和清水，付了錢就往鎮口走。剛出雜貨鋪，就迎面撞上一個穿青袍的修士。
“走路不長眼？”青袍修士怒喝一聲，抬手就想推他。
玉黎下意識地側身避開，隱玉符突然微微發燙——這修士身上有玉虛宗的氣息，而且修爲不低，至少是玉璞境中期。
“你是何人？”青袍修士打量着玉黎，眼神銳利，“身上怎麼有邵師妹的氣息？”
玉黎心裏咯噔一下。是玉虛宗的人！
他剛想說話，就聽到身後傳來邵慕雪的聲音：“趙師兄，別誤會，他是我路上遇到的朋友，幫了我不少忙。”
青袍修士看到邵慕雪，臉色緩和了些，但看向玉黎的眼神依舊帶着審視：“師妹，師父讓你盡快回分舵，論玉會在即，影玉教那邊不太平，你帶着個來歷不明的凡人，太危險了。”
邵慕雪皺了皺眉：“他不是凡人，是……”
“我就是個普通人，不懂什麼玉氣。”玉黎趕緊打斷她，他不想給邵慕雪添麻煩，“多虧了邵姑娘一路照顧，到了鎮口，我就自己走。”
青袍修士這才滿意地點點頭：“算你識相。師妹，我們走。”
邵慕雪深深地看了玉黎一眼，眼神裏有擔憂，也有無奈：“保重。到了玉都，去藏書塔附近的‘老槐茶館’找我，我會想辦法幫你進蒼梧閣。”
說完，她跟着青袍修士轉身離開，白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玉黎站在原地，手裏攥着隱玉符，心裏有些空落落的。但他知道，這是最好的安排——跟着邵慕雪，只會讓她被宗門問責，甚至引來更多麻煩。
他抬頭望向玉都的方向，陽光正好，城池的輪廓越來越清晰。
“蒼梧閣，我來了。”
他握緊背包裏的黎明玉珏和那片刻着“混沌玉經”的竹簡，轉身走進了通往玉都的人流。
前路或許依舊凶險，但他的腳步，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堅定。因爲他知道，離真相越近，離師父的遺願，就越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