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風林的夜深得像化不開的墨。
玉黎扶着邵慕雪在一棵千年古鬆下歇腳，月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枝葉，在她蒼白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她左臂的傷口已經發黑，黑暗玉氣像藤蔓一樣順着血管蔓延，連脖頸處都浮現出淡淡的青黑色紋路，看起來觸目驚心。
“怎麼樣？”玉黎的聲音發緊，手裏攥着從教徒身上搜來的解毒丹，卻不敢給她亂吃——誰知道影玉教的丹藥裏會不會藏着更厲害的毒。
邵慕雪搖搖頭，氣息微弱：“沒用的……這是‘腐玉蝕骨毒’，專門針對修士的玉脈，普通解毒丹解不了。”她嚐試運轉冰玉氣壓制，卻只換來一陣劇烈的咳嗽，咳出的痰裏黑色更濃了，“黑暗玉氣在吞噬我的冰玉氣……再這樣下去，我的左臂可能要廢了。”
玉黎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了。他看着邵慕雪痛苦的樣子，又想起老玉匠自爆時的決絕，一股從未有過的憤怒和無力感涌上心頭。爲什麼？爲什麼總有這麼多人爲了保護他而受傷？他明明什麼都做不了！
“我不準！”他低吼一聲，聲音裏帶着少年人特有的執拗，“老玉匠說過，玉碎了可以補，脈斷了……總能想出辦法！”
他俯下身，想看看傷口有沒有辦法處理，手指剛觸碰到邵慕雪左臂的皮膚，就被燙得縮回了手——不是熱，是一種陰冷的、帶着腐蝕性的“燙”，那是黑暗玉氣在灼燒她的皮肉。
“別碰！”邵慕雪痛呼一聲，額頭上冷汗直冒。
就在這時，玉黎胸口的黎明玉珏突然劇烈地發燙，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灼熱，仿佛有一團火在裏面燃燒。他能感覺到一股奇異的力量順着血脈涌遍全身，那力量很霸道，卻又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溫和，像是……混沌初開時的氣息。
“嗯？”邵慕雪驚訝地看着他。
在她的感知中，玉黎體內突然爆發出一股極其復雜的氣息——有光明，有黑暗，有熾熱如火焰的力量，也有冰冷如寒冰的氣息，這些本應互相排斥的力量，此刻卻在他體內完美地交融在一起，形成一種……讓她感到心悸的混沌之氣。
更讓她震驚的是，這股混沌氣似乎對黑暗玉氣有着天生的克制力。當混沌氣順着玉黎的指尖，不經意間觸碰到她手臂的傷口時，那些發黑的皮膚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了青色，黑暗玉氣像是遇到了克星，發出“滋滋”的聲響，迅速消退！
“這……這是……”邵慕雪瞪大了眼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見。
玉黎也愣住了。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體內那股混沌氣正不受控制地涌向邵慕雪的傷口，每一次流動，都讓他的經脈感到撕裂般的疼痛，但同時，也有一種莫名的舒暢感，仿佛壓抑了十六年的力量終於找到了宣泄口。
“管用！”玉黎又驚又喜，顧不上經脈的疼痛，主動將更多的混沌氣渡過去，“小雪，再堅持一下！”
邵慕雪下意識地放鬆了身體，任由那股混沌氣涌入體內。她能感覺到，混沌氣所過之處，那些頑固的黑暗玉氣如同冰雪遇陽，迅速消融，原本刺痛的玉脈也變得通暢了許多。左臂的傷口雖然還在疼，但那種被侵蝕的無力感卻消失了。
約莫一炷香後，玉黎體內的混沌氣漸漸平息，胸口的黎明玉珏也恢復了常溫。他脫力般地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氣，臉色比邵慕雪還要蒼白——剛才那一下，幾乎抽幹了他所有的力氣。
邵慕雪低頭看着自己的左臂，傷口已經不再發黑，雖然依舊紅腫，但黑暗玉氣的侵蝕已經被徹底遏制，甚至連之前被污染的冰玉氣，都變得純淨了些。
“你……”她看着玉黎，眼神復雜到了極點，“你體內的到底是什麼氣？”
玉黎搖搖頭，他也不知道。那股力量很陌生，卻又讓他感到無比親切，像是與生俱來的本能。
“老玉匠說我是混沌玉體。”他低聲道，這是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承認，“他說這種體質能吞噬一切玉氣，也能……平衡一切玉氣。”
“平衡……”邵慕雪喃喃道，終於明白了。難怪混沌氣能克制黑暗玉氣，因爲它本身就包含了黑暗與光明，能夠中和一切極端的力量。這哪裏是“玉氣絕緣體”，分明是比冰玉靈根、火玉靈根還要逆天的體質！
就在這時，遠處的黑暗中傳來一聲冷笑，像是毒蛇吐信，冰冷刺骨：“果然是混沌玉體……能淨化黑暗玉氣，真是個寶貝。”
是影顧！
玉黎和邵慕雪瞬間警惕起來，握緊了手中的武器。
影顧的身影在百丈外的樹梢上浮現，黑袍在夜風中獵獵作響，他沒有靠近，只是用那雙沒有瞳仁的眼睛盯着他們，像是在欣賞籠中的獵物：“小丫頭，嚐到混沌氣的好處了？只要你把他交出來，我可以幫你徹底清除體內的黑暗玉氣，甚至……讓你突破玉尊境。”
“做夢！”邵慕雪怒喝一聲，冰玉氣再次凝聚，“影顧，有本事就過來，別像只老鼠一樣躲在暗處！”
“別急。”影顧的聲音帶着嘲弄，“遊戲才剛剛開始。黑風林深處有‘蝕玉潭’，那裏的黑暗玉氣最濃，我倒要看看，你的混沌氣能撐到什麼時候。”
他的身影一晃，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一句充滿惡意的話語在林間回蕩：“我在蝕玉潭等你們……可別讓我失望啊，混沌玉體。”
林子裏恢復了寂靜，但兩人都知道，影顧的話絕不是空穴來風。他肯定在黑風林深處設下了更大的陷阱，等着他們自投羅網。
“我們怎麼辦？”玉黎看着邵慕雪，心裏有些猶豫。繼續往前走，就是蝕玉潭，無疑是自尋死路；可回頭走，影顧的人肯定在後面堵着，同樣是死路一條。
邵慕雪卻異常冷靜，她運轉冰玉氣，感受着體內純淨了許多的玉氣，眼神變得堅定：“去蝕玉潭。”
“可是……”
“影顧想讓我們去，我們偏要去。”邵慕雪打斷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而且，你的混沌氣能淨化黑暗玉氣，說不定蝕玉潭裏的黑暗玉氣，反而能幫你更好地掌控這種力量。”
她頓了頓，看向玉黎，眼神裏帶着一絲期待：“老玉匠說混沌玉體能平衡一切玉氣，或許，這就是你的修煉之路——不是排斥玉氣，而是吞噬它，轉化它，讓它爲你所用。”
玉黎愣住了。
吞噬玉氣，轉化玉氣？
這和他十六年來的認知完全相反。所有人都說他是“玉氣絕緣體”，連他自己都以爲這輩子都無法修煉，可邵慕雪的話，卻像一道光，照亮了一條從未想過的路。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摸了摸胸口的黎明玉珏。剛才那股混沌氣涌動時的感覺還在，霸道，卻又充滿了無限可能。
“好。”他抬起頭，眼神裏重新燃起了光芒，“去蝕玉潭。”
不管前面是陷阱還是機遇，他都要去闖一闖。
兩人互相攙扶着，再次踏上征程。月光穿過樹梢，照亮他們腳下的路，也照亮了彼此眼中的決心。
黑風林的深處，蝕玉潭的方向彌漫着越來越濃鬱的黑暗玉氣，像是一頭蟄伏的巨獸，等着獵物上門。
但這一次，玉黎的心裏沒有恐懼，只有一種躍躍欲試的沖動。
或許，他這塊被嘲笑了十六年的“混沌玉體”，真的能在這至陰至邪的地方，綻放出不一樣的光芒。
胸口的黎明玉珏，在寂靜的夜裏，又開始微微發燙，像是在回應着他的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