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風林的夜晚來得格外快。
夕陽的最後一縷光被參天古樹吞沒時,林子裏瞬間暗了下來,只有零星的月光透過枝葉縫隙,在地上投下斑駁的碎影,像撒了一地的碎玉。晚風穿過樹林,帶着嗚咽般的聲響,卷起地上的枯葉,打着旋兒掠過腳邊,平添了幾分陰森。
“歇會兒吧。”邵慕雪停下腳步,靠在一棵古樹的樹幹上,臉色還有些蒼白。剛才對付黑風狼時,她又動用了冰玉氣,左臂的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黑暗玉氣的侵蝕似乎又重了些。
玉黎點點頭,在她身邊坐下,拿出最後一點幹糧遞過去:“先吃點東西。”
邵慕雪接過幹糧,卻沒胃口,只是掰了一小塊放在嘴裏慢慢嚼着。她看着林子裏深不見底的黑暗,眉頭微蹙:“影顧的人可能就在附近,晚上趕路太危險,我們找個地方守到天亮。”
“我去看看周圍有沒有山洞。”玉黎站起身,撿起一根粗壯的樹枝充當火把——他們的火把早就用完了,只能靠樹枝上殘留的鬆脂勉強照明。
他剛走沒幾步,鼻尖突然嗅到一絲異樣的氣味。不是腐葉的腥氣,也不是妖獸的臊味,而是一種……甜膩中帶着澀味的香氣,像極了老玉匠用來浸泡劣質玉石的“腐玉水”。
“等等!”玉黎猛地停住腳步,心髒瞬間繃緊。
老玉匠教過他辨玉術,其中就提過“腐玉”——一種被黑暗玉氣侵蝕過的玉石,會散發出這種特殊的香氣,聞起來誘人,實則藏着劇毒,能麻痹修士的玉脈,讓普通人瞬間斃命。
“怎麼了?”邵慕雪警惕地站起身,手按在劍柄上。
玉黎沒說話,只是舉起樹枝火把,往香氣傳來的方向照去。火光搖曳中,他看到前方的草叢裏,隱約有淡灰色的煙霧在緩緩升騰,像水墨畫一樣暈染在空氣裏,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是腐玉毒煙!”玉黎的聲音發緊,“影教的人來了!”
邵慕雪臉色驟變。她對黑暗玉氣格外敏感,此刻才後知後覺地感覺到,那甜膩的香氣裏藏着刺骨的陰寒,正順着呼吸往肺裏鑽,讓她的冰玉氣都開始躁動不安。
“屏住呼吸!”她低喝一聲,冰玉氣瞬間爆發,在兩人周身凝結成一層薄薄的冰罩,將毒煙隔絕在外,“是影玉教的‘蝕骨堂’教徒,他們最擅長用毒!”
話音未落,周圍的黑暗裏突然竄出幾道黑影,手裏都拿着纏着黑布的竹筒,顯然剛才的毒煙就是從竹筒裏放出來的。
“抓住那小子!教主有賞!”爲首的教徒嘶啞地喊着,手裏的彎刀泛着幽綠的光,顯然淬了毒。
一共五個教徒,都是玉芽境巔峰的修爲,雖然不如影顧,但配合默契,眨眼間就形成了包圍圈,將兩人困在中央。
“就憑你們?”邵慕雪冷哼一聲,長劍出鞘,冰玉氣在劍身上流轉,“冰玉訣——霜刃!”
幾道鋒利的冰棱帶着破空聲射出去,直取教徒的咽喉。爲首的教徒反應極快,揮舞彎刀劈開冰棱,獰笑道:“小丫頭片子,別以爲有點冰玉氣就了不起,今天就讓你嚐嚐腐玉毒的厲害!”
他猛地掀開竹筒的黑布,一股更濃鬱的灰色毒煙噴涌而出,朝着冰罩撲去。毒煙一碰到冰罩,就發出“滋滋”的聲響,冰罩上瞬間蒙上了一層黑霧,竟開始慢慢融化!
“不好!”邵慕雪臉色發白,“這毒煙能腐蝕玉氣!”她只能不斷注入冰玉氣,才能勉強維持冰罩不破裂,但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她就會力竭。
玉黎看着冰罩上越來越濃的黑霧,急得額頭冒汗。他沒有玉氣,幫不上邵慕雪,但也不能眼睜睜看着她被毒煙困住。
他的目光掃過周圍,落在地上那些被風吹來的枯樹枝和石塊上,又看了看教徒腳下的位置——那裏的草叢格外茂密,顯然是提前埋伏好的。
“老玉匠說,辨玉不僅要看色,還要聽聲、感氣。”玉黎突然想起師父的話,“邪玉的氣是飄的、散的,像斷了線的珠子,看着嚇人,實則虛浮。”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感受着空氣中的氣息。果然,那些腐玉毒煙的氣息雖然濃鬱,卻很雜亂,沒有根基,就像教徒們腳下的埋伏一樣,看似嚴密,實則藏着破綻。
“小雪!左邊第三個!”玉黎突然喊道,“他腳下是空的!”
邵慕雪一愣,下意識地看向左邊第三個教徒——那教徒站在一塊微微凸起的地面上,腳下的草叢晃動得比別處更厲害,顯然下面是空的,可能是個陷阱,也可能是他的重心不穩。
“好!”邵慕雪沒有猶豫,將冰玉氣全部凝聚在劍尖,猛地朝着那個方向刺出一劍!
這一劍凝聚了她大半的力量,冰氣化作一道白色的閃電,瞬間穿透毒煙,繞過爲首教徒的阻攔,直取那教徒的下盤!
那教徒果然慌了,下意識地往後跳,卻忘了腳下是空的,“噗通”一聲掉進了自己挖的陷阱裏,慘叫聲被悶在土裏。
包圍圈瞬間出現一個缺口!
“就是現在!”玉黎嘶吼着,抓起地上的幾塊石頭,用盡全身力氣朝着剩下的教徒砸過去。他的準頭極準,一塊石頭正好砸中一個教徒的手腕,那人手裏的竹筒“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毒煙頓時散了。
邵慕雪抓住機會,冰罩猛地炸開,化作漫天冰屑,暫時逼退毒煙,同時身影如箭般沖出缺口,長劍橫掃,將兩個來不及反應的教徒劈倒在地。
爲首的教徒見勢不妙,知道討不到好,怨毒地看了玉黎一眼,喊道:“撤!”剩下的兩個教徒扶起掉進陷阱的同伴,狼狽地沒入黑暗,只留下一句狠話:“影使大人就在附近,你們跑不了的!”
毒煙漸漸散去,林子裏恢復了寂靜,只剩下冰罩融化後留下的水漬和幾具教徒的屍體。
邵慕雪拄着長劍,大口喘着氣,臉色比之前更白了,左臂的傷口滲出了更多的血,染紅了半邊袖子。
“你怎麼樣?”玉黎趕緊跑過去扶住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沒事……”邵慕雪擺了擺手,聲音虛弱,“只是玉氣耗損太多,黑暗玉氣又……”她話沒說完,就咳嗽起來,咳出的痰裏竟帶着一絲黑色。
玉黎的心髒像被揪緊了:“都怪我,要不是我……”
“不怪你。”邵慕雪打斷他,看着他沾滿泥土的臉,突然笑了笑,“你剛才很厲害,比那些只會用玉氣的修士厲害多了。”
玉黎愣住了,臉頰有些發燙。
邵慕雪靠在樹上調息了片刻,才緩過來些:“影顧果然在附近,這些教徒只是試探。我們不能再待在這裏,必須盡快離開黑風林。”
玉黎點點頭,扶着她站起身。他撿起一個教徒掉落的竹筒,打開聞了聞,裏面的腐玉毒煙已經散了,只剩下幾塊黑色的碎玉,散發着微弱的黑暗玉氣。
“這是用腐玉磨成的粉,混合了屍油。”玉黎皺着眉,將竹筒扔在地上,“老玉匠說過,這種邪術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用多了會被毒反噬。”
邵慕雪眼神凝重:“影玉教爲了抓你,真是下了血本。”
兩人互相攙扶着,繼續往黑風林深處走去。月光透過枝葉,照亮他們腳下的路,也照亮了彼此眼中的堅定。
剛才的伏擊雖然驚險,卻讓他們的配合更加默契。玉黎的辨玉術與冷靜,邵慕雪的玉術與果敢,像兩塊互補的玉石,在黑暗中碰撞出微弱卻堅韌的光。
只是,影顧就在附近的消息,像一根刺扎在兩人心頭,讓他們不敢有絲毫鬆懈。
夜,還很長。黑風林的深處,似乎還有更危險的東西在等着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