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泰臉上的表情,堪稱精彩絕倫。
那是一種由極度的囂張,瞬間轉爲極度恐懼和諂媚的扭曲組合。
他臉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前一秒還閃爍着殘忍與得意的雙眼,此刻卻瞪得溜圓,充滿了駭然與卑微,仿佛電話那頭不是聲音,而是一把抵在他太陽穴上的槍。
“是!是是是!您說得對,您說得是!”
他原本挺直的腰杆,在短短幾秒內就彎了下去,形成一個近乎九十度的鞠躬,對着那小小的聽筒,點頭哈腰,就差沒直接跪下了。
“關!馬上就關!我立刻就讓他們關停!”
他的聲音帶着明顯的顫抖,卻又不敢有絲毫的遲疑,那副恭敬的模樣,比見了他親爹還要謙卑百倍。
“領導……領導您還有別的指示嗎?
只要您吩咐,我趙泰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是是是,我明白,我明白……”
整個通話過程,趙泰除了“是”和“明白”,幾乎沒有說出第三個詞。
那卑微到了骨子裏的姿態,讓一旁的徐江都看傻了眼。
他從未見過天不怕地不怕的泰叔,露出過如此恐懼的神情。
電話那頭,究竟是何方神聖?
而另一邊的白江波,卻完全會錯了意。
他看不到趙泰正面那副如同見了鬼的表情,只看到他彎着腰,臉上似乎還擠出了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他以爲,趙泰這是在和某位關系極好的大領導通電話,這副姿態,是在維系關系,是高興的表現。
於是,等趙泰小心翼翼、如釋重負般地掛斷電話,直起身子,臉色煞白地喘着粗氣時,白江波立刻又湊了上去,繼續他那套自以爲是的吹捧。
“泰哥,是和哪位領導通電話呢?看您這麼高興!”
他諂媚地笑着,完全沒有注意到趙泰眼神深處那即將爆發的火山,“看來咱們強盛集團的根基,真是越來越穩了!”
他沉浸在自己的功勞簿裏,越說越興奮,甚至還主動提起周衛國的事來邀功:“泰哥,要我說,現在對那個周衛國一家的整治,還是太輕了!
就該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讓他知道知道,跟咱們作對的下場!
等他徹底垮了,我看那山裏的老不死,還怎麼撐下去!”
白江波這話剛一說完,他感覺周圍的空氣都瞬間凝固了。
他得意洋洋地抬起頭,正對上趙泰那雙布滿血絲、仿佛要吃人的眼睛。
趙泰橫眉冷對,胸口劇烈地起伏,那張慘白的臉上,因爲極致的憤怒而泛起一種病態的潮紅。
“你……”趙泰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
下一秒,不等白江波反應過來。
“啪!!!”
一聲清脆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白江波的臉上!
這一巴掌,趙泰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直接將白江波抽得原地轉了半圈,“噗通”一聲摔倒在地。
他那副價值不菲的金絲眼鏡飛了出去,在地上摔得粉碎,半邊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腫起來,嘴角溢出了一絲鮮血。
整個辦公室,瞬間死寂。
白江波徹底被打懵了。他捂着火辣辣的臉,難以置信地看着趙泰,腦子裏一片空白。
爲什麼?
發生了什麼?
剛才不還好好的嗎?泰哥不還誇我辦事漂亮嗎?怎麼突然就動手了?
而站在一旁的徐江,也同樣震驚得目瞪口呆。
他張着嘴,看看暴怒的趙泰,又看看懵逼的白江波,心髒不爭氣地狂跳起來。
好端端的,怎麼就抽了白江波一嘴巴?
不過,震驚之餘,他心底深處卻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慶幸和快意。
幸好!
幸好自己之前沒再參與這檔子事,否則,現在躺在地上的,可能就是自己了!活該!
讓你個笑面虎嘚瑟!
白江波的屈辱感在短暫的懵逼後,如同潮水般涌了上來。
他覺得自己的臉面,尤其是在徐江這個死對頭面前,被狠狠地踩在了地上摩擦!
他掙扎着爬起來,耐着性子,帶着一絲委屈和不解問道:“泰……泰哥,您這是……怎麼了?
我……我說錯什麼了嗎?”
“怎麼了?”
趙泰聽到這話,怒火再次被點燃,他像是看一個死人一樣看着白江波,“你還有臉問我怎麼了?!”
他勃然大怒,環視一周,又看到了桌上那個剛換上不久的新茶壺。
他一把抓起茶壺,想都沒想,直接朝着白江波的頭上砸了過去!
“砰!”
茶壺在白江波的額頭上應聲而碎,滾燙的茶水和茶葉澆了他滿頭滿臉,讓他狼狽不堪。
“我操你媽的白江波!”
趙泰指着他的鼻子,歇斯底裏地咆哮道,“就因爲你那個狗屁餿主意!
就因爲你去動了那個當兵的!
現在,集團在京州所有的拆遷項目,全部被叫停了!
是全部!立刻!馬上!
你知道這對我們集團是多大的損失嗎?
啊?!”
“什麼?!”
這話一出,如同晴天霹靂,不僅是白江波,連徐江都當場震驚了!
所有拆遷項目,全部叫停?
這怎麼可能!
要知道,強盛集團的房地產業務,尤其是拆遷環節,是他們最核心、最暴利的生意來源。
這些項目,每一個都經過了本地各路大佬的默許和關照,上下關系早就打點得滴水不漏,可以說是固若金湯。
現在,竟然被一句話,就全部叫停了?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商業問題了,這必然是……上面的意思!
是他們根本無法觸及、無法反抗的更高層級的力量出手了!
趙泰的怒吼還在繼續,他的聲音因爲恐懼而變得尖利:“還不止!
我們名下所有的場子,賭場、夜總會……凡是沾點灰的,全他媽被一鍋端了!
就在剛才!就在你他媽跟我邀功的時候!
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轟——”
如果說剛才的消息是晴天霹靂,那麼現在這個,就是足以將他們整個集團都炸得粉碎的核彈!
白江波和徐江徹底傻了。
他們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他們的灰色產業,是集團現金流的重要來源,更是他們維系各方關系、豢養打手的根本。
這些生意之所以能安然無恙,全都是因爲有本地一些實權人物在上面保着。
可現在,這些保護傘仿佛在一瞬間全部失效了!
能讓那些大佬連個招呼都不敢打,就直接放任他們被查抄的力量,究竟是何等的恐怖?
牽一發而動全身!
這一叫停,一查抄,牽扯到的可不僅僅是他們強盛集團。
那些和他們有利益牽扯的、收了他們好處的、給他們當保護傘的……一個都跑不掉!
這等於是在整個漢東的地下秩序上,狠狠地砍了一刀!
在上面那位神秘的大人物沒有再次表態之前,這生意,誰還敢重啓?
誰又敢去保他們?
辦公室裏,死一般的寂靜。
趙泰癱坐在椅子上,渾身冷汗,仿佛被抽幹了所有的力氣。
白江波捂着流血的額頭,面如死灰。
而徐江,則站在原地,手腳冰涼。
他們都意識到,自己這次,恐怕是真的踢到鐵板了。
而且,是一塊足以將他們所有人,都碾成齏粉的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