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
當這兩個字從陳淵的齒縫中擠出時,整個廢棄的廠房,仿佛被一股無形的極寒風暴所席卷。
那不是單純的憤怒,而是一種混雜了背叛、悔恨、與滔天殺意後,凝結成的絕對零度。空氣中的水分似乎都在瞬間凝結,地面上細碎的石子,以他爲中心,輻射狀地蔓延開一道道肉眼可見的冰霜裂紋。他腳下的水泥地,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咯吱”聲,蛛網般的裂痕瘋狂擴散。
電話那頭,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似乎對陳淵此刻的反應極爲享受。他輕笑了一聲,那笑聲中帶着一絲病態的愉悅和貓捉老鼠般的戲謔。
“哥,何必這麼大火氣。我們兄弟五年沒見,難道不該好好敘敘舊嗎?我可是很想念當年我們一起在‘龍牙’的日子。你教我格鬥,我幫你擋子彈,多麼美好的回憶。”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淬毒的鋼針,狠狠扎進陳淵的心髒。
陳淵的雙眼,已經化爲一片死寂的血紅。他沒有被對方的言語挑釁,那足以焚天的怒火,在短短一秒內,被他強行壓制,轉化爲一種更加恐怖的、如同深淵般的冷靜。
“你,是如何進的醫院?”他的聲音沙啞、低沉,不帶一絲情感波動,仿佛在詢問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幹的事情。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平靜的表象下,是何等洶涌的火山。他必須知道敵人是如何突破防線的,這關乎到妹妹接下來的安危,也關乎到他整個情報網絡的存亡。
“哦?你問這個?”判官的語氣中充滿了故作驚訝的誇張,“哥,你真是貴人多忘事。醫院那套‘天網’最高級別的防御體系,當年可是你我,還有玄武那家夥,三個人一起搭建的。你覺得,我會不清楚它的後門在哪裏嗎?”
後門!
陳淵的瞳孔,猛地收縮。
“天網”系統,是他一手打造的全球信息壁壘,號稱絕對無法被攻破。但任何完美的系統,在創建之初,爲了維護與緊急情況,都會留下一個權限最高、也最隱秘的“後門”。這個後門的存在,只有他和四位最核心的下屬——青龍、白虎、朱雀、玄武知曉。
而判官,在背叛之前,地位與他們相當,甚至因爲兄弟情誼,陳淵對他更加信任。
他竟然利用這份信任,在五年後的今天,給了自己最致命的一擊!
“玄武那個家夥,還是太依賴他那些冰冷的代碼了。”判官的聲音悠悠傳來,帶着一絲長輩般的指點意味,“他或許升級了防火牆,或許增加了幾萬個動態密鑰,但他忘了,最堅固的堡壘,永遠是從內部被攻破的。我只是用了一個五年前我們約定的、最原始的緊急狀態驗證碼,就拿到了和他同等的權限。”
“你看,這座醫院在我眼裏,就像我家後花園一樣,來去自如。”
信息差!
這是最致命的信息差!判官利用了早已被玄武遺忘在故紙堆裏的舊日約定,像一把塵封的鑰匙,輕而易舉地打開了陳淵自以爲最堅固的保險櫃。
“好了,哥,不跟你聊了。我好像已經聞到ICU裏消毒水的味道了。小雪的病房,是VVIP-01對吧?風景真不錯。”
“你敢動她一根頭發,我會讓你知道,什麼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陳淵的聲音,已經冷到了極致。
“哈哈哈……”電話那頭傳來一陣瘋狂的大笑,“我當然不會動她。她是我的小侄女,也是我送給你……我親愛的好哥哥,一份重逢的大禮。我只是想看看,當年的‘閻羅’,如今的‘淵主’,爲了救自己的親人,究竟能跑多快。”
“遊戲,現在才剛剛開始。”
嘟。
電話被掛斷。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被拉成了無限長。
一秒。
兩秒。
三秒。
“轟——!”
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恐怖氣息,從陳淵體內轟然爆發。他身後的那堵厚達半米的水泥牆壁,在這股純粹的氣勁沖擊下,如同被攻城錘正面擊中,瞬間炸裂開來,無數碎石向後激射,煙塵沖天而起。
陳淵的身影,化作了一道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黑色閃電,從那破開的大洞中一閃而出。他沒有走任何常規的道路,而是以一種反物理的姿態,在廢棄的礦區建築群之間,進行着最短直線距離的跳躍與沖刺。
他的每一次落地,都會在堅硬的地面上踩出一個淺坑。他的速度,已經超越了人類動態視力的極限,在夜色中只留下一連串淡淡的殘影。
守在礦區外圍的馬坤和一衆手下,只覺得眼前一花,一道狂風夾雜着令人窒息的殺氣撲面而來,吹得他們幾乎睜不開眼。當他們再次定睛看去時,陳淵已經如鬼魅般,出現在了越野車的旁邊。
“淵主!”馬坤大驚失色,他從未見過陳淵如此失態,那股幾乎凝成實質的殺意,讓他這位江城地下皇帝都感到兩腿發軟,幾乎要跪倒在地。
“醫院,不惜代價!”
陳淵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裏迸出來的寒冰。他拉開車門坐進後座,每一個動作都帶着雷霆萬鈞之勢。
馬坤不敢有絲毫怠慢,他連滾帶爬地沖上駕駛座,雙手因爲緊張而微微顫抖。他猛地一腳油門,價值數百萬的特制越野車,發出了野獸般的咆哮,輪胎在地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尖叫和一陣青煙,如同離弦之箭般,朝着市區的方向瘋狂竄去。
“再快!”
後座傳來的聲音,讓馬坤的心髒都漏跳了一拍。他看了一眼時速表,指針已經飆到了一百八十公裏每小時,在這條顛簸不平的郊區小路上,車身已經開始出現不穩定的漂移。
“淵主,再快……車子會失控的!”馬坤握着方向盤的手,青筋畢露。
“我讓你,再快!”
陳淵的聲音,不帶絲毫商量的餘地。那是一種絕對的命令,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志。
馬坤一咬牙,將油門一腳踩到了底。
越野車的引擎發出了瀕臨極限的嘶吼,整個車身都在劇烈地顫抖。窗外的景物,已經徹底化作了流動的光帶,道路兩旁的樹木連成了一片模糊的墨綠色。馬坤的雙眼瞪得血紅,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了前方那條被車燈照亮的狹窄道路上。他感覺自己不是在開車,而是在駕馭一頭即將脫繮的鋼鐵猛獸,稍有不慎,便是車毀人亡的下場。
然而,後座的陳淵,卻仿佛對這生死時速毫無所覺。
他拿出那部漆黑的衛星電話,直接撥通了玄武的加密線路。
電話幾乎在瞬間被接通。
“淵主!”玄武的聲音傳來,帶着一絲前所未有的惶恐與自責,“屬下失職!‘天網’A級防御權限被……”
“閉嘴!”陳淵冷聲打斷了他,“我不想聽你的解釋。我現在要知道,判官在醫院裏的具體位置。”
“……無法鎖定。”玄武的聲音裏充滿了苦澀,“他拿到了和我同級的權限,可以隨意修改自己的定位信息。他在系統裏,就像一個幽靈,我根本抓不住他。”
“廢物!”陳淵的怒火,第一次在言語中顯露出來,“我給你三十秒,奪回系統控制權。如果三十秒後,你還不能把他的位置標在我的屏幕上,就自己去南極冰蓋下,了結餘生。”
電話那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隨即,傳來了一陣噼裏啪啦的、快到極致的鍵盤敲擊聲,那聲音密集得仿佛一場暴雨。
陳淵掛斷電話,目光投向窗外。
車輛已經沖上了通往市區的高速公路。馬坤徹底豁了出去,無視了所有的限速標志,將車輛的速度,維持在了一個駭人聽聞的兩百四十公裏每小時。
整條公路上,所有的車輛都被他們瘋狂地甩在身後。一些司機甚至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一道黑色的颶風從身邊刮過,然後連尾燈都看不見了。
陳淵的腦子,在以一種超乎想象的速度運轉着。
判官的目的,絕不僅僅是看一場賽跑那麼簡單。他選擇在這個時候現身,選擇用小雪來作爲威脅,必然有着更深的目的。
調虎離山,是爲了進入醫院。
進入醫院,是爲了接近小雪。
接近小雪,是爲了……
陳淵不敢再想下去。他只知道,自己必須更快,再快一點!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屏幕,突然亮了起來。
屏幕上,江城第一人民醫院的內部結構圖,清晰地呈現出來。而在住院部頂樓的ICU區域,一個不斷閃爍的紅點,顯得格外刺眼。
紅點旁邊,標注着兩個字——判官。
玄武,在第二十九秒的時候,成功了。
幾乎在同一時間,玄武的通訊請求再次傳來。
“淵主!權限已奪回!我鎖死了他的修改路徑,他現在的位置已經暴露!他……他正在前往VVIP-01號病房,距離病房門口,只剩下最後一道防火門!”
陳淵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個正在緩慢移動的紅點。
紅點與代表着妹妹病房的那個綠色安全點之間,只隔着一道薄薄的牆壁圖標。
咫尺,天涯!
“馬坤!”陳淵的聲音,仿佛來自冰封的地獄,“十分鍾!如果十分鍾內到不了醫院門口,我們一起死!”
……
與此同時,江城第一人民醫院。
頂樓,ICU特別監護區。
走廊裏安靜得可怕,只有精密的醫療儀器發出的輕微“滴滴”聲。漢斯教授和艾米麗博士等一衆專家,正在護士站,緊張地分析着剛剛出爐的各項監護數據,對外界即將到來的風暴,一無所知。
一個身穿白大褂,戴着口罩和金絲眼鏡的男人,正邁着從容不迫的步子,緩緩走在走廊上。
他看起來就像是醫院裏的一位主治醫師,氣質儒雅,步履沉穩。沿途遇到的護士,看到他胸前掛着的最高權限通行證,都恭敬地向他點頭示意。
沒有人知道,在這副斯文的外表下,隱藏着的是何等恐怖的靈魂。
他就是判官。
他享受着這種感覺。
在絕對的黑暗中,扮演着光明的角色。在所有人都被蒙在鼓裏的時候,他卻像一個全知的神,掌控着所有人的命運。
他走到VVIP-01號病房前那道厚重的電子防火門前,停下了腳步。
門邊的識別器,閃爍着紅色的警示光芒,顯示着“最高警戒”狀態。
判官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微笑。
“玄武,你的反應,比五年前快了那麼一點點。可惜,還是太晚了。”
他並沒有去嚐試破解密碼,或是刷他那張僞造的通行證。
他只是抬起手,輕輕地,在那扇由特種合金打造,足以抵御炸彈沖擊的防火門上,敲了三下。
“咚,咚咚。”
一長,兩短。
這是一個無比古老,也無比簡單的……摩斯密碼。
幾秒鍾後,門內傳來一個細微的回應聲。
“咔噠。”
那扇在玄武的系統裏顯示爲“絕對鎖定”的防火門,竟然從內部,被緩緩打開了一條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