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句沙啞的問話,仿佛耗盡了陳淵全身的力氣。
走廊裏,靜得能聽到每個人的心跳聲。
艾米麗·懷特湛藍色的眼眸,迎上了陳淵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她看到了那雙眼睛深處,隱藏在冰冷之下的,是近乎崩潰的脆弱。
她深吸一口氣,用一種專業而沉穩的語氣,緩緩開口。
“淵主,手術很成功。”
成功。
短短兩個字,卻如同天籟之音,瞬間擊碎了籠罩在陳淵心頭的厚重冰層。
他緊繃的身體,肉眼可見地鬆弛了下來。那股一直強撐着他的滔天意志,在得到肯定答復的瞬間,仿佛被抽走了大半。他甚至不受控制地向後踉蹌了半步,幸好被眼疾手快的馬坤及時扶住。
“淵主!”馬坤擔憂地喊道。
陳淵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無礙。他穩住身形,目光依舊緊緊鎖定着艾米麗,等待着下文。
艾米麗繼續說道:“我們已經成功將陳雪小姐轉移到了‘生命搖籃’維生系統中。漢斯教授的生命維持方案非常有效,她的各項生命體征已經初步穩定下來。同時,我們也爲她注射了第一階段的‘神肌’再生藥劑,配合微創清創手術,成功清除了所有壞死組織,並保住了她大部分的肌體活性。”
旁邊的漢斯教授也上前一步,補充道:“淵主請放心。只要後續的感染控制得當,再生藥劑能夠持續生效,陳雪小姐……不僅能活下來,甚至有希望,恢復到和常人無異的樣貌。”
這番話,無異於一顆定心神針。
不僅能活,還能恢復容貌!
這在燒傷醫學領域,簡直就是神跡!
陳淵緊握的雙拳,終於徹底鬆開。他看着眼前這群滿臉疲憊,卻目光堅定的醫學泰鬥,鄭重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多謝各位。”
這一躬,發自肺腑。
沒有多餘的話語,但其中蘊含的感激之情,卻比任何華麗的辭藻都更加厚重。
漢斯教授和艾米麗等人連忙側身,不敢受此大禮。他們很清楚,自己能站在這裏,能動用這些堪稱逆天的醫療資源,一切都源於眼前這個男人的意志。
“淵主言重了,這是我們的職責。”艾米麗正色道,“不過,雖然度過了最危險的階段,但陳雪小姐的恢復期將會非常漫長。未來的四十八小時,是急性感染的高發期,依舊不能掉以輕心。”
陳淵點了點頭:“我明白。接下來的一切,都拜托各位了。有任何需要,隨時告訴我。”
“是。”
交代完畢,醫療團隊再次進入ICU,開始進行下一階段的監護工作。
陳淵站在原地,沉默了良久。
劫後餘生的巨大喜悅,並未在他臉上停留太久,很快便被一種更加深沉的冰冷所取代。
小雪的命,保住了。
那麼接下來,就該是那些傷害她的人,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他轉過身,對馬坤說道:“封鎖現場。除了醫療團隊,任何人不得靠近這層樓半步。另外,給我準備一個安靜的房間。”
“是,淵主。”馬坤立刻去安排。
很快,陳淵便被帶到了醫院頂樓一間被臨時清空的院長辦公室內。
房間裏很安靜,巨大的落地窗外,天色已經開始蒙蒙亮。這座城市,即將在晨曦中醒來,但很少有人知道,昨夜的黑暗中,究竟發生了何等驚心動魄的博弈。
陳淵沒有休息,他坐在沙發上,再次拿起了那部軍用平板。
屏幕上,關於“鳳凰殘羽”的情報,正在以每秒鍾數以萬計的速度,從“天網”的全球服務器中匯集而來。
海量的數據流,在普通人眼中是雜亂無章的亂碼,但在陳淵眼中,卻像一幅徐徐展開的畫卷,清晰地勾勒出他那個宿敵的輪廓。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飛速滑動,調取着一段段被加密的塵封檔案。
那是一段他不願回首,卻又不得不面對的血色過往。
五年前。
他還不是淵主,只是國際上最頂尖的傭兵組織“龍牙”的王牌,代號“閻羅”。
而“鳳凰殘羽”,則是當時唯一能與“龍牙”分庭抗禮的神秘殺手組織。他們行事詭秘,手段狠辣,成員遍布全球,以鳳凰圖騰爲記,接手各種見不得光的肮髒任務。
兩個組織的摩擦與碰撞,由來已久。
直到那一天,一場驚天動地的背叛,將一切都推向了深淵。
“龍牙”的副首領,也是陳淵最信任的兄弟之一,代號“判官”,暗中投靠了“鳳凰殘羽”,並設下了一個歹毒的陷阱。
在那場被稱爲“煉獄之役”的最終決戰中,“龍牙”幾乎全軍覆沒。陳淵拼盡全力,斬殺了“鳳凰殘羽”的數名核心高層,但自己也身負重傷,跌落懸崖。
所有人都以爲他死了。
包括“鳳凰殘羽”。
但他們不知道,陳淵活了下來。並在之後銷聲匿跡的幾年裏,以“淵主”之名,建立起了一個比“龍牙”和“鳳凰殘羽”加起來還要龐大、還要恐怖的地下帝國。
他本以爲,隨着“煉獄之役”的落幕,“鳳凰殘羽”也已經元氣大傷,不足爲懼。
卻沒想到,五年後,他們竟然卷土重來,並且將魔爪,伸向了他唯一的親人。
“判官……”
陳淵的口中,輕輕吐出這個名字。
他的眼中,沒有憤怒,只有一種化不開的悲涼與冰冷。
他至今仍想不明白,那個曾與他並肩作戰,同生共死的兄弟,爲何會背叛。
他點開“判官”的檔案,照片上,是一個笑容陽光,眼神清澈的青年。但在檔案的最後,卻用鮮紅的字體,標注着兩個字——“已死”。
在“煉獄之役”的最後,陳淵親眼看到,“判官”被失控的爆炸所吞噬。
可現在看來,事情,或許沒有那麼簡單。
陳淵的思緒,如同精密的計算機,開始飛速運轉。
“鳳凰殘羽”爲何要尋找江城老城區的某個東西?那個東西,又是什麼?這和五年前的那場背叛,是否存在某種聯系?
他隱隱感覺到,自己似乎觸摸到了一個巨大的陰謀的一角。
一個橫跨了五年,甚至更長時間的巨大陰謀。
而江城,就是這個陰謀的核心。
就在這時,平板電腦的屏幕上,突然彈出了一個加密通訊請求。
是玄武。
陳淵接通了通訊。
一個經過特殊處理,聽不出男女的電子合成音,從揚聲器中傳了出來。
“淵主,有新發現。”
“說。”
“我們通過對江城老城區歷史檔案的深度掃描,結合地質勘探衛星的非公開數據進行比對,發現了一個有趣的巧合。”
玄武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
“江城,在古代被稱爲‘鳳鳴城’。根據一些殘缺的地方志記載,大約在八百年前,這裏曾是前朝一個沒落皇族的最後棲息地。而那個皇族,他們的圖騰,恰好也是……鳳凰。”
陳淵的瞳孔,猛地一縮。
前朝皇族?鳳凰圖騰?
這兩個信息,如同兩把鑰匙,瞬間打開了他記憶深處的一扇塵封大門。
他想起來了。
在“煉獄之役”之前,他曾偶然截獲過一份“鳳凰殘羽”的絕密情報。情報的內容,晦澀難懂,似乎指向某個古老的寶藏。其中,就提到了“鳳鳴古城”和“皇族遺脈”的字眼。
當時,他並未將這份情報放在心上。
現在想來,這或許才是解開一切謎團的關鍵!
“鳳凰殘羽”根本就不是一個簡單的殺手組織!他們的背後,很可能與那個消失在歷史長河中的前朝皇族,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他們這次來江城,尋找的,根本不是什麼金銀財寶。
他們要找的,很可能是關乎他們組織根基,甚至能夠讓他們東山再起的……某種傳承!
“繼續查!”陳淵的聲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我要知道關於這個皇族的一切!他們的歷史,他們的寶藏,以及,他們是如何滅亡的!”
“明白。”玄武的聲音依舊平穩,“另外,還有一件事。根據‘天網’對江城金融系統的監控,我們發現,在過去半個月內,有一筆數額巨大的不明資金,通過數十個海外賬戶,分批次流入了江城。而這些資金的最終流向,全部指向了……林氏集團。”
“林家?”
陳淵的眉頭,再次皺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