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黑色邁巴赫在空蕩的大道上疾馳,時速表的指針不斷向右偏移。
靳宴修緊握方向盤,餘光不時瞥向副駕駛的秦桑。
她死死攥着安全帶,指節泛白,整個人就像一張繃緊的弓。
車剛停穩,秦桑就開門沖了出去。
十二樓的走廊亮得刺眼。
秦桑跑到病房門口,正好撞見主治醫師。
“醫生,我媽媽的情況怎麼樣?她有沒有事?”
孫醫生:“秦小姐,我必須負責任的告訴你,你母親的病不能再拖延下去,必須馬上進行手術,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秦桑心頭一緊:“手術需要多少錢?”
“一次的手術費和後期的維護費用大概是二十萬,要想徹底穩住病情,至少需要三年時間,最少四百萬。”
秦桑腿腳一軟,險些摔倒。好在一雙手臂及時托住她的後背,熟悉的雪鬆氣息渙散。
她倉皇回頭,對上靳宴修點漆的瞳孔。
“刷我的卡。”他已經遞出黑卡,聲音沉穩得不像話,“沒有密碼。”
秦桑仰頭看他,嘴唇顫抖着卻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他的拇指輕輕擦過她眼角的淚痕:“一並欠着,以後慢慢還。”
孫醫生接過卡,笑着打趣:“秦小姐,你能遇到這麼帥又有錢的男朋友,真是好福氣啊,我馬上安排人手術。”
秦桑張嘴要想解釋,可見靳宴修默認的態度,她把話咽了回去。
手術持續了三個小時,終於,徐蘭月渾身插滿管子被推了出來,秦桑的情緒也在這一刻徹底崩潰。
在廢棄工廠面對那群壞人,被逼到窗邊差點摔死,她都沒有像現在這樣害怕過,怕失去媽媽。
她哭得滿眼淚花,貼着玻璃慢慢滑坐在了地上。
靳宴修在她身旁蹲下,遞來紙巾。
秦桑抽噎着接過:“謝謝,醫藥費的錢你寫個欠條,我一定會還......”
“錢的事情不急,不如先請我吃頓飯。”
“咕嚕——”秦桑的肚子應景地叫了一聲。
她窘迫地按住胃部,聲音細若蚊蠅:“我身上的錢,去不起豪華餐廳。”
靳宴修低聲笑了,伸手把她從地上拉起來。
“秦小姐請什麼就吃什麼,我不挑食。”
在秦桑的指路下,黑色卡宴最終停在一條狹窄的後巷。
油膩的油煙味,嘈雜的叫賣聲,還有那些看起來就不太衛生的小攤。
靳宴修的手指搭在方向盤上,目光掃過擁擠的人群,眉頭微蹙。
“要不還是換個地方吧,我請。”
然而,身旁的女孩已經解開安全帶。
她站在車外,微微彎腰,隔着半降的車窗沖他笑,眼眶還紅紅的,但眼尾已經彎成了月牙。
“放心,我帶你去的那家店,食材幹淨,保證不會讓你吃壞肚子。”
那笑容太過鮮活明媚,像黑夜裏亮起的一盞燈,即便面對繼父的欺辱和母親的巨額醫藥費,她始終向陽而生。
靳宴修喉結微動,鬼使神差地推開了車門。
他頎長的身影立在夜市中,輪廓分明的側臉搭上西裝革履的矜貴氣質,在煙火繚繞的市井街頭顯得格格不入。
而站在他身旁的女孩,穿着簡單的T恤牛仔褲,卻意外與他和諧。
“天,這男的好帥!是明星嗎?”
“他女朋友也好漂亮,兩個人站一起像拍偶像劇!”
“這身高差,這顏值,以後生出來的孩子得可愛成什麼樣子啊!!!”
“你看那個男生看女生的眼神...啊,我死了!”
“......”
竊竊私語不斷傳來,秦桑耳尖漫上緋色,不自覺地加快腳步。
可夜市擁擠,她剛走兩步,就被迎面而來的行人撞得踉蹌。
下一秒,溫熱的手掌穩穩扶住她的腰。
“慢點。”
低醇的嗓音擦過耳廓,激起細微的戰栗。
秦桑垂眸不敢看他,指尖攥緊了衣擺。
兩人來到一家老式餐館前。
門面簡陋,招牌褪色,透着歲月沉澱的煙火氣。
秦桑跨過門檻喊道:“爺爺,奶奶。”
正在擦桌子的老奶奶抬頭,渾濁的眼睛一亮:“哎喲!這是小桑桑!”
她顫巍巍地走過來,粗糙的手握住秦桑的手,“多少年沒見了?你這丫頭,長大了!”
秦桑彎唇笑道:“嗯,想您的手藝了,今天特地帶朋友來嚐嚐。”
爺爺從後廚探出頭,目光在靳宴修身上轉了一圈,笑眯眯道:“是男朋友吧?我們桑桑眼光不錯。”
“不是...”秦桑連忙擺手,耳根卻悄悄紅了。
爺爺又問:“對了,你爸爸媽媽最近怎麼樣?”
空氣有一瞬的凝滯。
秦桑臉上的表情僵了僵,但很快又揚起唇角:“挺好的。”
靳宴修敏銳捕捉到她眼底一閃而過的黯淡,不動聲色地開口:“我們餓了一整天,勞煩爺爺快些上菜。”
爺爺會意,樂呵呵地應下:“等着,今天剛到的土雞,燉得酥香軟爛,保準你們喜歡!”
這會兒已經過了十一點,深夜的餐館只剩他們二人。
秦桑找了一處寬敞幹淨的位置坐下。
靳宴修打量着泛黃的牆畫,“你似乎對這裏很熟。”
秦桑用茶水燙着碗筷,“嗯,我小時候住在這附近,每天放學都會經過這條街,那時候,爸爸常帶我來這家餐館,後來家裏出點事,我們就搬走了,已經好多年沒過來了。”
她口中所指,應該是秦父發生的那場車禍。
靳宴修點了點頭,沒有再問。
半個小時後,熱氣騰騰的黃燜雞上桌,濃香的湯汁咕嘟冒泡,再配上解膩的青菜,柴火鍋巴飯,簡直饞得人直流口水。
秦桑夾了塊雞腿放進靳宴修碗裏,眼睛亮晶晶的:“快嚐嚐,真的很好吃。”
靳宴修垂眸,筷子尖輕輕撥開雞肉,動作斯文優雅。
他咬了一小口,肉質鮮嫩,入口即化,確實出乎意料的好吃,完全不輸高檔西餐廳的牛排。
“怎麼樣?”秦桑托着腮看他,眼裏帶着期待。
他抬眸,撞上她的視線,唇角微勾:“嗯,不錯。”
秦桑頓時笑開,低頭扒飯,兩頰塞得鼓鼓的,像只小倉鼠。
靳宴修只是淺嚐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看着她,眼底不自覺染上笑意。
忽地,目光一頓。
些許醬汁沾在她唇角,他下意識伸手,又在半空停住,只是遞過一張紙巾。
“這裏。”他嗓音低啞,指尖點了點自己的唇角示意。
秦桑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慌忙接過紙巾擦拭。
是她忘了顧及吃相,怪只怪平日吃食堂連葷菜都舍不得點,這會兒面對香噴噴的黃燜雞,實在沒忍住。
零點的鍾聲在這一刻響起,窗外忽然大亮。
星光大廈的巨幕切換成當紅女星江晚意的代言海報。
“快看,是江晚意!”
秦桑激動地拽靳宴修的袖口,杏仁大眼瞪得圓圓的,寫滿了崇拜,“她可真漂亮啊!”
靳宴修隨意瞥了眼海報,沒什麼興趣。
秦桑雙手托着下巴,羨慕地說:“如果有一天我能像她一樣優秀,那該多好。”
靳宴修不以爲意:“聚光燈下的完美,不過是資本精心包裝出來的假象,接觸過她本人後,你或許會失望。”
“說的好像你認識她一樣。”秦桑不服氣地掰着手指數,“她真的很棒,年紀輕輕就成爲了雙料視後,演技好、學歷高、還熱心公益,資助了那麼多貧困學生......”
“秦桑,你也是一個很好的人。”
“......嗯?”
靳宴修深邃的眸子望進她眼底,聲音很輕,卻字字分明:
“所以,不必羨慕她,不必仰望任何人,更不要妄自菲薄,因爲,你本就是耀眼的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