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消毒水味,像無數根冷鋼針,無情地扎進顧淮深的鼻腔,每次呼吸都有撕裂的疼痛。這種味道濃得無法濃縮,沉重地壓在,幾乎讓他窒息。
他獨自站在手術室關閉的金屬門前。兩扇厚重而有光澤的門,像一個巨大的怪物,無情地吞噬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兩個人。裏面是生死未卜的林晚和他們剛出生就在生死線上掙扎的孩子。在外面,只剩下他,一只被剝去了所有權的外殼,只剩下無限恐懼和憤怒的困獸。
時間似乎凍結了,凝固在這條蒼白耀眼的走廊裏。每一秒都被無限拉長,神經被切割。頭頂蒼白的熒光燈嗡嗡作響,聲音單調冰冷,鑽進耳膜,像無數的小毒蟲在啃咬他唯一的理智。牆上反射着冰冷的光,反射着他挺直卻僵硬的背影。
昂貴的手工西裝已經被揉成皺紋,被汗水或其他溼痕染色,緊貼在緊繃的背部。他就像一尊被遺忘在絕望深淵中的石像,只有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死死地,幾乎要噴出火來,釘在隔絕生死的門上。
門內,是另一個世界。一個被鮮血、警報和死亡低語籠罩的世界。
無影燈蒼白的光束就像審判之光,冷冷地聚焦在手術台上。林晚躺在那裏,像一個失去靈魂的精致娃娃,脆弱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徹底破碎了。她的臉在燈光下幾乎透明,長睫毛在眼瞼下投下兩個絕望的陰影,嘴唇幹裂,沒有血色。
巨大的手術單覆蓋了她隆起的腹部,但下面是令人震驚的紅色——新的、溫暖的血液從列表的下邊緣滲出,滴落,在幹淨的手術室地板上積累了一個小海灘,一個小海灘深紅色的沼澤。
監護儀發出尖銳的蜂鳴聲,代表屏幕上血壓的曲線瘋狂地向下俯沖,幾乎跌破了屏幕的底線。
“血壓還在下降!70/40!快!加壓輸血!快!”外科醫生的聲音穿過口罩,像金屬摩擦一樣嘶啞緊繃。汗水浸透了她手術帽的邊緣,滑下了鬢角。她的眼睛像鷹和獵鷹一樣鋒利,但深處隱藏着無法掩飾的尊嚴。
旁邊,另一位醫生正專注於徒手宮腔填塞。戴着無菌手套的手伸進創傷性子宮,用幾乎殘酷的力量按壓,試圖用物理力量堵塞洶涌出血的傷口。每次按壓都會帶來更多的血液涌出,浸透醫生整個手臂的袖子。
“不!出血點太廣,止不住!”按壓醫生的聲音帶着挫敗感顫抖,“像…像胎盤植入!深度植入!”
“催產素翻倍!快!”外科醫生的聲音突然升高,“準備宮腔球囊!快!快!”她額頭上的青筋微微跳動。助手忙着傳遞設備,金屬碰撞發出清脆冰冷的聲音,在這個生死時速的空間裏特別刺耳。
大量的血液沿着導流管流入林晚的血管,但那杯水車薪的補充跟不上生命的流逝。林晚的指尖很冷。監測血氧飽和度的夾子在她蒼白的手指上,顯示的值也危險地接近臨界點。
意識在寒冷而粘稠的黑暗海洋中起伏。林晚覺得自己很輕,像一片被風撕裂的落葉,像沉入最深的海底,被看不見的壓力擠壓,喘不過氣來。只有無盡的寒冷,浸透了骨髓的寒冷。在遠處,似乎有微弱的光在搖晃,在光影中,一張模糊但溫柔的微笑的臉隱約出現。
“寶貝…”一個沉默的呼喚在她的靈魂深處掙扎。那是她的孩子,那個在她肚子裏踢了幾個月的小生命。她記得最後的痛苦,身體突然被掏空,然後是無盡的寒冷和黑暗,隔離了外界所有的聲音。
微光中的微笑,像風中的蠟燭,明滅不定。林晚想抓住它,看清臉,告訴她的孩子,媽媽在這裏,不要害怕……但黑暗就像無數冰冷的手,拖着她下沉,下沉……微光,越來越遠,越來越暗,仿佛在永恒的黑暗中完全熄滅。
在手術室外,令人窒息的死亡終於被打破了。
"砰!"
一聲巨響,沉重的金屬座椅被一條裹着暴力的長腿踢開,砸在對面冰冷的牆上,重重反彈落在地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突如其來的巨響像一把重錘,打破了走廊裏凝固的絕望,瞬間吸引了所有角落的目光。
顧淮突然轉過身來。他就像一只完全憤怒的獅子,眼睛裏充滿了可怕的血,猩紅色,幾乎流血。它不再是平時控制一切的平靜和傲慢,而是足以燃燒一切的暴力和憤怒。他一步一步地走到剛從手術室側門探出半個身體的醫生面前,動作就像獵豹一樣快。
“裏面發生了什麼事?!”他的聲音就像從地獄裏吹來的寒風。每一個字都有冰渣和血腥的氣味,嘶啞得可怕。那只骨節分明、籤了無數價值億萬元合同的手,此刻卻用毀滅的力量抓住了醫生胸前的白大褂衣領。在他巨大的力量下,布料瞬間收緊變形,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醫生措手不及,被他巨大的力量拖得搖搖晃晃,眼睛歪斜了。他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恐懼,但他的專業素質讓他平靜下來:“顧...顧先生!請冷靜下來!產婦情況危急,我們正在全力搶救!”
“救援?!”顧淮深突然把他拉得更近了。他們的鼻尖幾乎要撞在一起了。他的燃燒氣息帶着毀滅的氣息,“讓我聽清楚!我希望她活着!她必須活着!如果她有任何錯誤——”他咬着牙齒,每一個字似乎都是從牙齒裏磨出來的,帶着可怕的瘋狂。“我拆了你的破醫院!我說到了!”
他的聲音在空蕩蕩的走廊裏回蕩,帶着一種瘋狂的欲焚決定。英俊的臉,此刻只剩下凶猛的暴力和絕望的瘋狂。強大的氣場就像一場真正的颶風,以他爲中心突然爆發,瞬間席卷了整個空間。幾個站在遠處的護士嚇得臉色蒼白,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連大氣都不敢喘氣。被他抓住的醫生更是感到一股冰冷的死亡氣息撲面而來,背部瞬間被冷汗浸透。
就在這時,在走廊的另一端,NICU重症監護區的厚隔離門突然被推開,發出沉悶的沖擊聲。
一個穿着淺藍色護士服的身影幾乎沖了出來。她的腳步驚慌失措,臉上沒有血色,只有極端的恐慌和恐慌。她像一顆失控的炮彈,直奔手術室門口和風暴中心。她的眼睛迅速鎖定了那個在混亂中散發出恐怖氣息的高個子。
“顧先生!顧先生!”她的聲音變得尖銳,帶着哭聲穿透了凝滯的空氣,“7床!7床早產兒!突然...突然肺出血!情況非常非常危急!存活率...存活率可能不到10%!醫生,請馬上籤字!快!再晚也來不及了!”
轟——!
如果護士尖銳到破音,每一個字都像一個燒紅的鋼錐,鑿進顧淮深的耳膜,然後貫穿他的大腦!他突然僵住了,仿佛被看不見的重錘擊中了,甚至他的靈魂也被震驚了。
“存活率…不到10%…”
這些詞在他混亂的腦海中瘋狂地旋轉、放大和變形,最終變成猩紅色的血液,瞬間吞噬了所有的光線。他那雙充滿血絲的紅眼睛,像瀕死的野獸一樣,瞳孔突然收緊,突然放大。裏面的憤怒似乎被一股更強大、更冷的力量瞬間凍結和粉碎,只留下無盡的空白和空白,可以徹底淹沒人。
握着醫生衣領的手,曾經能輕易壓碎骨頭的力量,就像被看不見的刀刃瞬間切斷一樣。手指一根一根地鬆開,僵硬地垂下來。由於剛才的過度用力,手指關節泛着可怕的藍白色。他高大的身體幾乎不可察地搖晃着,就像一座高聳的雪山,從基礎上被移除,搖搖欲墜。
“顧先生!顧先生!快去!”護士帶着哭腔的催促,還在耳邊尖叫,像無數根針刺傷神經。
孩子..他的孩子..他還沒來得及看一眼抱抱的孩子..肺出血..不到10%的存活率...
一個冰冷、殘酷、幾乎凍結他靈魂的想法,像毒蛇一樣突然進入他的腦海——林晚在生死線上,他們的孩子,在幾步之外,也滑入了死亡的深淵!
“籤字…”他喃喃地重復着,聲音嘶啞幹澀得像砂紙一樣摩擦。那兩個字,輕飄飄,卻重超千鈞。
他突然轉過身來,帶着一場幾乎崩潰的狂亂,甚至打開了旁邊一個拿着設備盤的護士。盤子裏的金屬設備散落在地上,發出刺耳的噪音。他沒有看到它,就像一頭被驅趕的野獸,失去了方向。憑借最後的本能,他跌跌撞撞地沖向NICU象征着另一個地獄的大門。
NICU的隔離門在他面前靜靜地滑開,一股比外面更冷的空氣撲面而來,混合着藥物和生命來維持儀器的特殊氣味。裏面有無數個小而透明的孵化器,就像一個微縮的宇宙,裏面躺着脆弱而令人心碎的小生命。各種監控儀器發出的規律或快速的滴滴聲編織成一個巨大而緊張的網絡。
一位穿着無菌隔離衣和口罩的醫生已經在門口等着,手裏拿着一份文件。他的眼睛像墨水一樣凝重。透過口罩上方的鏡頭,他直視着顧淮深。
“顧先生。”醫生的聲音低沉而急促,帶着無可爭辯的沉重。“情況危急,這是危重通知書和救援計劃知情同意書。請馬上籤字!我們必須立即輸注高頻振蕩通風和凝血因子!”
顧淮深的目光釘在醫生遞過來的薄薄的紙上。那些紙很輕,但它們似乎承載着他自己骨肉的全部重量。他的視線掃過上面加粗的黑體字——“病危通知書”。
那五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傷了他的眼睛。
他伸出右手。這只手在談判桌上籤署了價值數十億的並購案,並在無數的文件上留下了龍飛鳳舞的籤名,象征着至高無上的權力和自信。此刻,這只手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幅度驚人。手指僵硬地彎曲,試圖抓住醫生遞過來的筆。
筆尖碰到了紙,但一點也不聽。平日裏寫得流利透明的筆跡,此刻變得歪歪扭扭,沒有形狀。他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勉強控制住自己的手腕,開始在“家人籤名”欄寫下自己的名字。
“顧——”
第一筆落下時,它不會歪斜。他咬緊牙關,額頭上的青筋凸起,汗水大大滲出,沿着冷硬的下頜線滑落。
“淮——”
寫第二個字的時候,手抖得更厲害了。筆尖在紙上無法控制地打滑,畫出醜陋扭曲的痕跡,仿佛瀕死者的最後掙扎。曾經象征力量和控制的名字,此刻像一個破碎的符號,在紙上痛苦地扭曲着。
就在這時——
"滴滴滴滴滴!"
一陣前所未有的尖銳的警報聲,足以刺穿耳膜,就像死女妖的尖叫聲,突然從手術室方向穿透了沉重的隔音門,狠狠地砸了進來!聲音淒厲,絕望,有一種冷冷的結局!
此時此刻,顧淮深全身的血液完全凍結了!
他突然抬起頭,猩紅的眼睛立刻盯着極限,瞳孔不再是醫生和同知,而是手術室方向上看不見的黑洞,但似乎可以吞下一切!握着筆的手,好像被高壓電流擊中,突然顫抖!
“深”字的最後一筆,伴隨着催命的警報聲,無法控制地向下拉!鋒利的筆尖立刻穿透了薄薄的紙,留下了一個醜陋的洞!墨水暈倒在洞周圍,就像一滴絕望的黑色眼淚。未完成的名字——“顧淮深”在紙上痛苦地扭曲和斷裂,就像他目前完全破碎的心一樣。
"林晚-!"
顧淮深喉嚨裏突然爆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聲,像瀕死的野獸一樣!聲音中包含的痛苦和絕望瞬間掩蓋了所有儀器的聲音,讓整個NICU區域沉默了一會兒!
他再也不在乎任何籤名,任何孩子!他手裏的筆被他扔了出去,砸在遠處的牆上,斷成兩塊。他就像一顆出膛的炮彈,帶着席卷一切的毀滅氣息,轉身朝着手術室的方向瘋狂沖去!高大的身影在狹窄的走廊裏撞開了所有的障礙物,風像絕望的嗚咽。
手術室外,紅燈依然耀眼。催命的警報聲從裏面傳來,一聲緊過一聲,敲着死亡的門。
門開了。
不是慢慢打開,而是突然被推開。外科醫生走了出來,腳步沉重得像鉛一樣。她的無菌手術服、前襟、袖口甚至手套都被大面積未幹涸、刺眼的暗紅色血液浸透了!濃濃的血腥味瞬間彌漫,令人惡心。她臉上也戴着口罩,但額頭和眉毛之間難以掩飾的疲勞、沉重和近乎麻木的凝重。
顧淮就像一尊瞬間抽出所有力氣的雕像,突然釘在原地,離醫生只有幾步之遙。他呼吸急促,劇烈起伏,每次呼吸都有鐵鏽般的腥味。那雙紅眼睛,帶着最後一絲幾乎懇求的微光,釘在醫生的臉上,仿佛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顧先生……”醫生的聲音從口罩裏傳來,極其沙啞,像宣告一樣沉重。她停了下來,似乎在積累力量,說出了殘酷的判斷。走廊裏一片寂靜,只有尖銳的警報聲在背景中不斷嘶嘶作響,像鋸子一樣來回切割緊張的神經。
“產婦...林晚女士..失血太多,超過4000毫升!凝血功能接近崩潰,我們...我們嚐試了所有保守的止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