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院，水榭廊中。
謝鶴安身姿挺立，端坐石凳之上。
他的面前擺着一方棋局，看棋面黑白兩方勢均力敵，難分勝負。
“她晨時去了表小姐的清露院，而後在府門一賣糕點的老者處逗留了會，又隨着那老者去了西巷。回來後又見了表小姐，這會又去找了夫人。”楚曜立於他身後將今日所見緩緩稟告。
楚曜乃是謝鶴安的暗衛，從不現於人前，整個上京人人只知謝鶴安身側有一劍術了得的護衛名秦昭，卻無人知曉他還有一暗衛楚曜，使得一手好刀。
謝鶴安聽着，冷峻的眉眼卻落在棋盤上未抬一分，片刻，他左手執黑子落在棋盤一角，這才淡淡“嗯”了一聲。
謝鶴安這不鹹不淡的反應倒是把楚曜急壞了，他擠眉弄眼的對着秦昭使眼色，暗示他也說兩句。
豈料，秦昭看了他一眼，默默轉了個方向背對着他，直接來了個“看不懂你想幹什麼，別拉上我”的表情。
秦昭這悶葫蘆向來只聽命令做事，從不好奇，可楚曜是個憋不住話的，若不說個清楚明白，只怕他今夜要睡不着覺！
“主子怎麼一點不着急？她分明就是去見太子去了！”
原以爲說了這句，謝鶴安總該有些反應，誰料他仍舊全神貫注盯着眼前未完之局，只是此刻換了右手執白子落於棋盤。
楚曜這下徹底急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圍着石桌愣是轉了兩大圈，自顧自道：“主子就該聽我的把那廣陵的信燒了才是！這下好了吧？讓江綰綰看到了那信，這會肯定是屁顛屁顛找她主子報信去了！”
“太子那個小肚雞腸的，他幾次三番拉攏主子不成，這會知道主子站在了三皇子這邊，肚子裏肯定沒憋什麼好屁！”
他這話連秦昭都有些聽不下去，暗暗用手肘撞了撞他，示意他閉嘴，不要在主子面前胡言。
可楚曜是半分都沒領會到他的意思，“你撞我做什麼？要不你也來講兩句？”
秦昭：“......”
“若你是太子，知道了這消息，你會如何？”
沉默了半晌的謝鶴安這一問，倒是讓楚曜立馬來了精神。
“那當然是...當然是...”他頓了半晌，一番抓耳撓腮後像是想到了什麼，抬手比了個抹脖子的動作，“找人把你砍了解氣！”
謝鶴安聽完還是那副淡淡的神情，繼續與自己對弈，倒是秦昭瞪着個牛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看着楚曜胡說八道。
那是太子！你當是你們村王二狗呢？一言不合把人砍了就完事？
再說了，主子這些年來明裏暗裏受到的行刺還少不成？若是這條路走得通，他們主子早被砍成碎塊了，還輪得到太子？
難怪主子讓他當暗衛，隱在暗處，無事不可出現了。
就這腦子，從嘴裏蹦出來的都沒一個字靠譜，他若是主子，他也煩！
心裏是這麼想的，但秦昭終究是張了張嘴又忍了，算了，跟傻子爭辯個什麼？
謝鶴安看出秦昭的欲言又止，將他點了出來，“秦昭，你說。”
突然被點了名，這會就是不想說也得說出個一二了，秦昭默了一息，緩緩開口道：“若我是太子，應當先想法子阻止主子與沈家的婚事。”
楚曜本是認認真真聽着，想看看秦昭能說出個什麼花來，結果聽到這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怎麼的？太子看上沈家嫡小姐了？要搶親呐？”
秦昭沒理他，繼續道：“三皇子本勢弱，可自從得主子相助後，廣陵之災不但輕鬆破解，還得了民心，已有了跟太子一爭之力。”
“而主子與沈家聯姻在即，沈家財力可抵半個國庫，若主子與沈家聯手相助三皇子，太子之位立危！”說到此處，他覷了眼謝鶴安面色，見他面色如常才敢繼續道：“所以，若我是太子，當先斷了沈家這一助力，再謀其他。”
楚曜白了一眼，不贊同道：“他怎麼斷？就算是太子也管不着別人的婚事吧？咱主子要跟沈家小姐成婚的事連君上都知曉了，他個太子還能站出來反對不成？”
“那不是還有個奸細在咱們府上？”
“你是說，明日沈府壽宴，江綰綰會有動作？”楚曜激動的摩拳擦掌，面露激動之色。
他受令暗中盯着江綰綰盯了半年，她終於要有動作了！
“主子放心，明日我一定死死盯着她，她要敢作亂我就......”
他話還沒說完，便被謝鶴安冷冷打斷：“明日無我命令，不許妄動。”
聞言，楚曜像個泄了氣的球，噘着嘴一臉不甘應了聲“哦。”
頓了半晌，他仍舊不甘心，又湊向前委屈問道：“那明日就讓我眼睜睜看着她作亂？要是真給她鬧出什麼事，沈家悔婚，我也不能阻止？”
謝鶴安沒答他，只是又落一子。
還是秦昭品出這其中的不對，“屬下鬥膽猜測，主上是故意借江綰綰之口轉告太子您已選擇了三皇子，再讓江綰綰入局攪了這婚事？”
秦昭說完這句已心驚膽跳，連忙悄悄觀察謝鶴安的神色。
謝鶴安雖未說他答的是對是錯，可看他淡淡掀起的唇角，秦昭便知自己猜對了。
可這他卻看不懂了，分明主子說過，與沈家婚事是計劃中的一環，不容有失，可爲何現下爲何又要做局毀了這婚事？
主子又在布什麼局？
秦昭百思不得其解，他腦子笨，自然想不明白。
但主子既然如此安排就定是算好了一切，他不必多問，只需要聽令行事便可。
秦昭都想不明白的事，楚曜更是一頭霧水。
他想抓心撓肝的想知道謝鶴安到底是怎麼想的，可再想說話，卻被秦昭死死捂着嘴拖到了一邊。
氣得他只能幹瞪眼安安靜靜等謝鶴安下完這未完之棋局。
半晌，謝鶴安站起身子，將手中棋子拋入棋簍。
此刻棋局已有大變化，原本勢均力敵的局面已被打破，白子已然形成包圍之勢，攻勢猛烈之下，黑子此刻似已落入絕境，只能苟延殘喘。
“唔~唔！”眼見棋局已定，楚曜掙開束縛忍不住道：“黑子要輸了！”
謝鶴安轉身看向平靜的湖面，淡淡道：“棋局未完，是輸是贏還未可知，我倒覺得，這局是黑子勝。”
“啊？”楚曜撓着腦袋圍着棋盤轉了一大圈，左看右看了許久，怎麼也看不出黑子還有贏的可能，“不能吧？”
謝鶴安不語，只是唇邊笑意漸深。
江綰綰，這一局，你會如何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