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偉側身躲過,板凳砸在身後的煤爐上,火星子濺了一地。
他反手一肘子,結結實實地頂在張胖子的肚子上。
張胖子像只被扎破的皮球,“嗷”地叫了一聲,捂着肚子蹲在地上,臉憋得通紅,半天喘不上氣。
另兩個夥計見狀,一左一右撲過來。
祁同偉彎腰躲過左邊那人的擀面杖,順手抄起旁邊的長凳,“砰”地砸在右邊那人的胳膊上,聽得見骨頭錯位的脆響。
左邊的夥計剛要再次揮棍,被祁同偉抬腳踹在膝蓋窩,“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疼得直哼哼。
不過半分鍾,三個夥計全趴在地上起不來了。
祁同偉喘着粗氣,額角的汗珠混着剛才被濺到的菜湯往下淌,襯衣的袖口被劃開道口子,滲出血珠。
他沒管地上哼哼唧唧的人,快步走到老頭身邊,伸手想扶他:“大爺,沒事吧?咱先出去!”
老頭擺了擺手,自己扶着牆站起來,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眼神亮得嚇人,直勾勾地盯着門口。
祁同偉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心裏咯噔一下。
四個穿警服的正堵在門口,領頭的那人歪戴着帽子,腰裏別着根電棍,臉上帶着股不耐煩的橫氣。
“都他媽給我住手!”
領頭的片警李三柱扯着嗓子喊,手裏舉着副銅手銬,在陽光下閃着冷光,“光天化日之下打架鬥毆,反了你們了!全給我銬上,帶回所裏去!”
張胖子像見了救星,連滾帶爬地撲到李三柱腳邊,抱着他的褲腿哭嚎起來:“李警官!您可算來了!這倆外地佬吃霸王餐,還動手打人!您可得爲我做主啊!”
他一邊哭,一邊偷偷往李三柱手裏塞了個東西。
祁同偉眼尖,看清楚那是張皺巴巴的十元紙幣,被李三柱不動聲色地揣進了褲兜。
“少廢話!”李三柱踹了張胖子一腳,卻沒真用力,“都帶走!”
兩個年輕警察立刻沖上來,扭住祁同偉的胳膊。
祁同偉剛想掙扎,亮出自己的身份,手腕就被死死按住,冰涼的銅手銬“咔噠”一聲鎖上了,勒得他生疼。
“我是岩台市公安局的!”祁同偉吼道,“我正在執行任務!”
“還敢冒充警察?”
李三柱冷笑一聲,指揮着手下,“給我帶走!到了所裏,看你還嘴硬!”
另兩個警察也沒閒着,麻利地給老頭和小馬戴上了手銬。
小馬急得臉通紅:“你們搞錯了!是他們先敲詐,先動手的!”
可沒人理他,三人被推推搡搡地往門外走。
路過張胖子身邊時,祁同偉聽見他跟李三柱低聲嘀咕:“晚上老地方,我請客,叫上所長……”
李三柱“嗯”了一聲,眼角的餘光掃過祁同偉,帶着點警告的意味。
警車是輛半舊的北京吉普,車裏熱的像桑拿房。
祁同偉被塞在中間,左邊是老頭,右邊是小馬。
車開得飛快,窗外的樹影一閃而過,晃得人眼暈。
他偷偷打量身邊的老頭,發現對方正閉着眼,像是在養神,可搭在膝蓋上的手,卻緊緊攥着,指節泛白。
“大爺,您別怕。”祁同偉壓低聲音,“到了派出所,我亮明身份,他們不敢怎麼樣。”
老頭緩緩睜開眼,看了他一眼,眼神復雜,沒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車在一個紅磚牆小院前停下,門口掛着塊掉漆的牌子:淅川縣公安局火車站派出所。
李三柱推開車門,粗暴地喊:“下來!”
老頭子被拽下車,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
祁同偉跟在老頭後面下車,他抬頭看了眼派出所的牌子,太陽正好照在“人民公安”四個字上,晃得人睜不開眼。
可不知怎麼的,他覺得那四個字像是蒙了層灰。
審訊室在院子最裏頭,牆皮掉了一大塊,露出裏面的紅磚,牆角堆着幾個發黴的紙箱子,散發出一股潮溼的黴味。
李三柱把他們推進去,“砰”地關上鐵門,門外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
祁同偉靠在牆上,活動着手腕,心裏憋着一股火。
他當了五年警察,端過毒窩,追過逃犯,什麼樣的危險沒遇見過,可今兒竟栽在自己人手裏。
這事兒說出去,估計能讓隊裏的夥計們笑掉大牙。
他看了眼坐在對面的老頭,對方正望着牆上“嚴肅執法,熱情服務”的標語,嘴角似乎帶着一絲嘲諷。
陽光從鐵窗的欄杆裏照進來,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像一幅沒畫完的素描。
祁同偉突然覺得,這個老頭,恐怕不是個普通的外地旅客。
他深吸一口氣,摸了摸口袋裏的警官證。
那是他最後的底氣,也是眼下唯一的指望。
門外傳來張胖子的笑聲,夾雜着李三柱的咳嗽聲。
祁同偉握緊了拳頭,指節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磕出輕微的響聲。
鐵門“哐當”一聲被推開,李三柱叼着煙走進來,身後跟着兩個年輕警察,手裏拿着筆錄本和印泥。
煙圈在他眼前散開,嗆得角落裏的小馬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姓名。”李三柱把筆錄本往桌上一拍,圓珠筆在指間轉着圈,眼皮都沒抬,問話的對象顯然是鍾正國。
鍾正國靠在牆上,剛才被打腫的顴骨泛着青紫色,他慢慢直起身,聲音裏聽不出太多情緒:“鍾正國。”
祁同偉一聽到“鍾正國”三個字,不由得全身一震!
他又再次仔細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老頭。
和鍾小艾確實有幾分相像!
自己面前的這個老頭竟然是鍾小艾的父親,漢東省委書記,鍾正國!
這麼大的領導,怎麼會出現在那裏?
祁同偉腦子飛速運轉着。
不過在那個年代,經常有領導喜歡微服私訪調研社情民意。
但是因爲微服私訪出過很多事,所以後來,領導們漸漸都不選擇這種調研方式了?
如果這個老頭真是省委書記鍾正國,那麼接下來就有好戲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