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梭的警報還在耳邊嗡鳴,楚昭盯着前方逼近的銀光,手指猛地一擰操縱杆。機身側翻九十度,擦着一道冰線掠過,寒氣順着舷窗裂隙鑽進來,割得臉頰生疼。
他沒回頭,但能感覺到那股鎖定感消失了。
仙島沉入雲層,像一塊被雪埋掉的墓碑。
“下次見,南宮島主。”他扯了扯嘴角,調轉航向,直撲北境主礦脈。
地圖上那個紅點一閃一閃,像是在提醒他——真正的麻煩,才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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礦區入口立着青銅界碑,上面刻着“黑鐵命脈”四個大字,筆畫剛勁,透着一股子官方威嚴。可楚昭一下飛梭,鼻子就皺了皺。
空氣裏飄着一股說不清的味道,不完全是血腥,也不全是礦渣的焦糊,倒像是什麼東西在慢慢腐爛,又被高溫烘烤過。
他抬腳往裏走,兩名守衛迎上來,腰板挺得筆直。
“侯爺親自巡查?”
“怎麼,不行?”楚昭把文書甩過去,“陛下親批,星礦產量連月下滑,我要查清楚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守衛接過文書掃了一眼,立刻遞還,動作利落得不像臨時應對。
“屬下帶路。”
“不用。”楚昭擺手,“我自己看。你們該幹嘛幹嘛,別跟着。”
那人頓了頓,居然真退下了。
楚昭眯起眼。太順了。順得有點假。
他沿着主礦道往裏走,腳步放得很穩。兩側岩壁嵌着靈能燈,光線偏冷,照得人影拉得老長。每隔一段就有能量讀數儀,數字跳動得規規矩矩,像是提前校準過。
他讓隨行文書記下每一處數值,自己則不動聲色地把手按在岩壁上。
指尖傳來細微震感。
不對勁。
地脈流動本該是平穩的波浪形節奏,可這裏的震動頻率雜亂無章,偶爾還會出現短暫的停頓,像心跳漏了一拍。
他正要細查,忽然聽見一聲極輕的金屬摩擦聲,從頭頂通風管傳來。
緊接着,一個瘦小身影從暗處滑下來,落地幾乎沒有聲音。
是小滿。
她還是那身破工裝,臉上沾着灰,左眼的機械義眼泛着幽藍微光。看見楚昭,她沒說話,只是用手指了指地下,嘴唇無聲地開合:“血流反了。”
楚昭蹲下身,壓低聲音:“你說什麼?”
小滿湊近,在他掌心快速劃了幾個字:“礦心……不是吸礦能,是排血。活人供體。”
楚昭眼神一沉。
他早知道這礦有問題,但沒想到問題出在這兒。
“你能看清裏面結構?”
小滿點頭,義眼微光閃爍,像是在加載數據。她伸手比了個手勢,示意前方三十米有道暗門,通往核心區。
“霧封着,進不去。”她聲音壓得極低,“我上次想靠近,義眼差點燒了。”
楚昭摸了摸扳指,系統界面一閃而過。
籤到冷卻中。
他沒指望這時候能抽個寶貝出來,但至少,剛才在仙島拿到的那些知識,現在能派上用場了。
他拉着小滿躲到一處廢棄礦車後,從懷裏掏出一張折疊整齊的圖紙。
小滿眼睛一亮:“這不是……龍魂機甲的導流圖?”
“聰明。”楚昭展開一角,“它不僅能引導能量,還能反向模擬靈脈共振頻率。咱們用它找條安全路徑。”
小滿盯着圖紙看了幾秒,突然指着某個節點:“這裏,頻率和地底的蟲鳴一致。”
“蟲鳴?”
“嗯。”她點頭,“你聽不到,但我的義眼能捕捉次聲波。底下有東西在動,很多,擠在一起,像……孵化。”
楚昭沒說話,把圖紙貼在地上,指尖輕點幾個關鍵符文。
圖紙邊緣浮起一層淡金色紋路,像是活了過來。
他閉眼感知,片刻後睜開:“東側三十七步,有一條斷層裂縫,能量盲區。走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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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貼着岩壁潛行,越往裏走,空氣越悶。小滿的義眼開始輕微震顫,發出細微的“滴滴”聲。
楚昭一把捂住她的嘴,將人拽進陰影。
前方通道口,一團灰白色霧氣緩緩流動,像是有生命般貼着地面爬行。任何探測法器靠近,都會瞬間失靈。
“靈能迷霧。”楚昭低聲道,“人爲制造的屏蔽層,專門防探查。”
小滿咬着唇,突然抬起左手,在空中快速畫了幾道線條。
楚昭看懂了。
她在用義眼掃描霧氣密度,計算出一條波動最弱的路徑。
他點頭,兩人彎腰前行,每一步都踩在圖紙標記的節點上。
終於,盡頭出現一道半開的合金門。
門縫裏透出紫黑色光芒,還伴隨着一種低沉的搏動聲,像是某種心髒在跳。
楚昭從門縫看進去。
大廳中央立着一座星礦結晶祭壇,九名礦奴被鐵鏈貫穿肩胛,懸在半空。他們的血液順着金屬導管流入地底裂縫,而裂縫上方,懸浮着一枚拳頭大小的黑色卵狀物,表面布滿蠕動的紋路,正不斷吸收鮮血,轉化爲暗紫色能量流。
小滿靠在他耳邊,聲音發抖:“那不是龍脈核心……是蟲巢。我在數據庫裏見過類似結構,叫‘噬靈母體’,靠吞噬活體精血繁殖。”
楚昭盯着那顆蟲卵,心頭一緊。
他忽然想起昨夜皇帝敲玉璽時,那股熟悉的氣息。
原來不是錯覺。
那根本不是帝王之氣,而是……蟲群共鳴。
他正要退後,小滿的義眼突然尖銳報警。
“有人來了!”
楚昭迅速拉着她退回拐角,剛藏好,就聽見腳步聲由遠及近。
來人穿着玄色官袍,袖口繡着金線雲紋,面容端正,眉宇間透着一股子儒雅氣。
是獨孤絕。
他站在祭壇前,負手而立,像是在欣賞一件藝術品。
片刻後,他開口,聲音溫和得近乎慈悲:“今日獻祭九人,換得帝國三年安穩。諸位雖爲賤籍,卻也爲國盡忠,死後錄入功德簿,來世必登善道。”
楚昭聽得想笑。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可那顆蟲卵吸收完最後一滴血,輕輕一顫,竟從表面裂開一道縫,鑽出一只指甲蓋大小的黑色幼蟲,落在他指尖。
獨孤絕輕輕一吹,幼蟲化作黑煙,鑽進他鼻腔。
他閉眼,深吸一口氣,再睜眼時,眸底閃過一絲暗紅。
“舒服。”他低聲說。
楚昭攥緊拳頭,龍魂碎片在胸口微微發燙。
小滿察覺到他的情緒,輕輕拉了拉他衣角,示意撤退。
可就在這時,獨孤絕忽然轉頭,看向他們藏身的方向。
“誰在那兒?”
沒人應聲。
他笑了笑,不惱不怒:“既然來了,何必躲着?邊境小侯爺,您巡查安全生產,查到這兒也算盡職了。”
楚昭走出陰影,臉上掛着懶散笑:“少主說得對,我就是來看看。沒想到您也在這兒搞慈善。”
“慈善?”獨孤絕搖頭,“這是國家大事。你以爲星礦爲何能持續開采百年不竭?因爲龍脈自生不息。可真相是——真正的龍脈三十年前就死了。”
他走近幾步,聲音壓低:“我們用噬靈蟲巢替代了它。這些礦奴的血,喂養母體;母體產卵,孵化分巢,控制地脈循環。整個黑鐵王朝的能量體系,都是建立在活人獻祭之上。”
楚昭冷笑:“皇帝知道?”
“當然。”獨孤絕笑得坦然,“沒有他的默許,我能在這兒建祭壇?你以爲他爲什麼病體纏身、久居深宮?因爲他體內也寄養着一只母蟲,與國運同頻。他不是病,是在共生。”
楚昭盯着他:“你不怕我說出去?”
“說啊。”獨白絕攤手,“誰信一個剛封爵的乞丐?而且——”他忽然靠近,聲音幾乎貼着楚昭耳廓,“你知道最諷刺的是什麼嗎?你體內的龍魂碎片,最早也是從第一條噬靈母體裏剝離出來的。你不是在對抗體制,你本身就是體制的一部分。”
楚昭瞳孔一縮。
腳下,地底深處傳來一陣密集的蠕動聲,像是萬千蟲足在岩層中爬行。
獨孤絕後退一步,笑着拱手:“侯爺慢走。下次再來,或許能趕上孵化儀式。到時候,說不定還能看見您體內的碎片,和母體認親。”
說完,他轉身走入一道暗門,身影消失在紫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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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昭站在原地,沒動。
小滿抬頭看他:“大哥哥,我們……上報嗎?”
他低頭看着手中那份記錄文書,墨跡未幹。
上報?
告誰?
告一個早就被蟲子寄生的皇帝?
他緩緩搖頭。
“現在不能動。”他聲音很輕,“他們不怕我們知道真相,就怕我們不知道。獨孤絕讓我看見這些,不是爲了滅口,是爲了讓我閉嘴。”
小滿不懂。
楚昭卻明白了。
有些人作惡,是怕你發現。
而更可怕的人作惡,是巴不得你發現——因爲他們篤定你什麼都做不了。
他把文書折好,塞進懷裏。
遠處,礦道深處又傳來一陣震動。
比剛才更重。
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從地底深處,緩緩蘇醒。
他彎腰撿起一塊碎礦石,握在手裏。
石頭冰冷,表面泛着詭異的紫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