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風雪初停,天色陰沉。
疤臉劉的雜貨鋪剛開門不久,一個身影就拄着沉重的青木杖,一步一喘、劇烈咳嗽着闖了進來。
正是用火紋石恢復了本來面目的楚歌。
他的身後,則跟着滿臉緊張、卻強自鎮定的林紅袖和蘇璃。
“疤臉劉,給老子滾出來!”
楚歌手中青木杖重重頓地,發出“咚”的一聲悶響,震得櫃台上的瓶瓶罐罐直晃。
疤臉劉正叼着煙鬥和瘦猴在櫃台後算賬,聞聲抬頭,看到是楚歌,三角眼裏頓時閃過一絲驚疑和忌憚。
但下一秒,又被習慣性的凶狠所取代:“楚癲子,你他媽還沒死?大清早嚎什麼喪?”
“少廢話!”
楚歌“咳”出一口帶血絲的唾沫,指着疤臉劉怒道:“靈石老子湊齊了,三十塊,一個子不少!”
“小七呢?把人給我交出來!”
“湊齊了?”
疤臉劉和瘦猴都愣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貪婪和懷疑的神色。
三十塊靈石,這窮鬼這就湊齊了?
怎麼可能,這才多久啊!
“哼!別是在吹大氣吧?”
疤臉劉叼着煙鬥,慢悠悠地踱出來,上下打量着拄着棍子、氣息虛弱的楚歌,眼中忌憚稍減,貪婪更盛,“靈石呢?先拿來驗驗!”
“誰知道你是不是又來唬老子?”
楚歌冷笑一聲,揮手示意林紅袖。
林紅袖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將一個沉甸甸的小布袋放在櫃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疤臉劉眼睛一亮,伸手就要去抓。
“慢着!”
楚歌青木杖一橫,擋住疤臉劉的手,“先把人交出來。等我們見到小七,靈石你直接點好拿走!”
“我楚癲子雖然瘋,可不是傻子。”
“我如今修爲大損,直接把靈石交到你疤臉劉的手上,豈不是在賭你的良心?”
“你有多少良心,你自己還不清楚嗎?”
這倒是大實話。
哪怕是疤臉劉自己,也沒有出聲反駁。
他就算再厚臉皮,也很難說出自己是一個有良心的人。
疤臉劉看着那鼓鼓囊囊的靈石袋子,又看看楚歌篤定的樣子,心中雖然有些疑惑,但貪婪還是馬上壓過了警惕。
量他楚歌一個廢人也翻不了什麼天!
疤臉劉朝瘦猴使了個眼色:“去,把那小啞巴帶出來!”
瘦猴應了一聲,轉身跑向後院。
鋪子裏陷入短暫的寂靜,只有楚歌壓抑的咳嗽聲。
疤臉劉眯着眼,煙鬥在嘴裏吧嗒着,目光在楚歌和林紅袖、蘇璃身上掃來掃去,似乎在盤算什麼。
林紅袖和蘇璃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緊張地看着通往後院的門。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劉…劉爺!不好了!”
瘦猴連滾爬爬地沖了回來,臉色煞白,聲音都變了調,“小、小啞巴…不見了!柴房鎖被撬了!”
“看守的阿三暈倒在門口,我搖了半天他才爬起來……”
“什麼?!”
疤臉劉猛地跳了起來,平日裏分外愛惜的煙鬥掉到地上也顧不得撿了。
他一把揪住瘦猴的衣領,目眥欲裂,“不見了?!誰幹的?!”
“不…不知道啊!”
瘦猴嚇得魂飛魄散。
“阿三只說,他昨晚看到了一個快死的老頭兒……”
“然後呢?”
疤臉劉瞪大了眼睛:“我問你然後呢?!”
“那老頭越走越近,然後……他就倒地上了。”
瘦猴的面上滿是頹唐:“再然後,就是我過去把他叫醒了。”
“疤臉劉!”
不等疤臉劉發作,楚歌的怒吼便如同驚雷般炸響。
他猛地一拍櫃台,臉色因爲憤怒而漲紅,青木杖直指疤臉劉的鼻子:“好你個無賴,原來是在這等着老子呢!”
“說什麼三天之期,原來是早就把人給弄丟了!”
“或者…根本就是你們監守自盜,把小七給賣了吧?”
“要不是老子提前來了,是不是就準備關門裝死了?”
“快老實交代,你們給小七賣哪兒去了?!”
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吼,把疤臉劉和瘦猴都吼懵了。
“你…你放屁!”
疤臉劉氣得渾身發抖,“老子什麼時候賣她了!她昨晚還好端端地在柴房躺着呢,我怎麼知道……”
“證據呢?!”
楚歌步步緊逼,雙眼中滿是狠厲:“我的人呢?!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現在人沒了,連個屁都給不出來?”
“不是你們幹的……那還能是誰?!”
“我看就是你見錢眼開,看小七值錢,提前把她賣了!”
“剛剛竟然還想吞了老子的贖金……你這雜碎!”
“老子跟你拼了!”
楚歌狀若瘋狂,抄起沉重的青木杖,作勢就要朝疤臉劉砸去!
林紅袖和蘇璃也被楚歌這突如其來的爆發驚到,但她們瞬間便反應了過來。
林紅袖立刻上前一步,紅着眼睛尖聲道:“還我師妹!你們把我師妹還來!”
蘇璃也帶着哭腔喊叫到:“還我們小七!”
“小七她……還不到九歲啊!”
人的天性就是愛看熱鬧的。
這樣的動靜,自然引來了不少看熱鬧的棚戶區居民,圍着衆人指指點點。
疤臉劉被楚歌的瘋狂氣勢和周圍的目光逼得連連後退,百口莫辯。
他當然不在乎什麼所謂好名聲,可哪怕是下九流的生意,那也是生意。
做生意,就得有最基礎的信譽。
眼下的情況是楚癲子確確實實湊夠了錢,而他疤臉劉也確確實實交不出人。
如果就這樣糊弄過去,他以後都別想在這棚戶區直起腰杆子……
“楚…楚哥!誤會!天大的誤會!”
疤臉劉瞬間慫了,連忙擺手,“人…人真不是我賣的!我也不知道怎麼丟的啊!我下面的人……不也被人暗算了嗎?”
“暗算?誰知道是不是你們自己演的苦肉計?!”
楚歌青木杖杵地,劇烈地咳嗽着,一副氣急攻心的樣子,“我不管!小七是在你手上丟的!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今天不給我個交代,老子就是拼了這條命,也要拉你墊背!老子說到做到!”
他眼中閃爍着真正瘋狂的、不顧一切的光芒。
疤臉劉看着楚歌這副隨時可能同歸於盡的架勢,再想到上次對方口中的劇毒,冷汗涔涔而下。
楚癲子好歹是個四層的修士,比自己在棚戶區混的還要久……
誰知道他有沒有底牌?
疤臉劉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今天不出血,怕是過不去了。
楚歌不敢賭他的良心,他也不敢賭楚歌會不會跟自己拼命。
“賠!我能賠啊!”
疤臉劉咬着牙,肉痛無比,“楚哥,消消氣!人是在我這丟的,我認栽!你說…你說我怎麼賠,你能消消氣?”
他只想趕緊打發走這個瘟神。
楚歌喘着粗氣,死死盯着疤臉劉,半晌才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四十靈石。少一個子,我就當場燒了你這鋪子!”
“四十?!”
疤臉劉和瘦猴失聲尖叫,這簡直是搶劫!
“怎麼?嫌多?”
楚歌眼中寒光一閃,青木杖微微抬起,沾着泥污的尖端似乎泛着點點幽光。
疤臉劉看着楚歌那無比瘋狂的眼神,心頭升上來一股寒氣。
四周圍觀的人總算聽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也都悄聲議論起來,都覺得這疤臉劉簡直毫無下限,人都弄沒了還不願意賠。
他臉色變幻反復,像開了個染料廠一般。
最終疤臉劉還是哭喪着臉一跺腳:“給!我給!算老子倒黴!”
他肉痛無比地鑽進裏間,磨蹭了半天才拿出一個小布袋,數了又數後,極其不情願地丟給楚歌。
楚歌一把抓過,掂量了一下,確實很有分量。
裏面有零有整地混着靈石和靈砂,光靈石就有三十來塊。
就算疤臉劉耍手段克扣,也少不了太多。
他冷哼一聲,將裝着靈砂的袋子也收了回來,目光如刀地剜了疤臉劉一眼:“小七我自己會去找。”
“要是讓我知道小七是被你賣了……哼!”
“紅袖,璃兒,我們走!”
他拄着青木杖,在衆人復雜的目光中,帶着兩個徒弟昂首走出了雜貨鋪。
林紅袖和蘇璃緊緊跟在後面,看着楚歌那並不高大的背影,眼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震撼、困惑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悸動。
師父竟然真的做到了!
不僅湊齊了靈石,還提前救出了小七,最後更是反咬一口,從凶神惡煞的疤臉劉身上,硬生生撕下了一大塊肉!
這真的是她們認識的那個只會打罵、酗酒、成日裏窩窩囊囊、瘋瘋癲癲的師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