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卷着零星的雪沫,撲打在楚歌三人臉上,卻吹不散心頭那股滾燙。
林紅袖和蘇璃緊跟在楚歌身後,腳步急促,心髒在胸腔裏擂鼓般跳動。
直到徹底拐出東街,鑽回那條僻靜肮髒的小巷,遠離了雜貨鋪和那些探究的目光,緊繃的弦才稍稍鬆弛。
“師父……”
林紅袖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她看着楚歌手中那沉甸甸、象征着一筆橫財的靈石袋,又想起方才楚歌在鋪子裏那副瘋狂狠厲的模樣,只覺得眼前這個師父熟悉又陌生,仿佛籠罩在一層迷霧裏。
蘇璃更是小臉煞白,緊緊攥着師姐的衣角,鳳眸裏殘留着驚悸,卻又混雜着一絲難以言喻的懵懂向往。
師父剛才好厲害!
竟然能把那個凶神惡煞的疤臉劉嚇得認栽賠錢!
就連幼小的蘇璃自己都不知道,她胸膛中現在升起的,是對“力量”的向往。
楚歌停下腳步,劇烈地咳嗽了幾聲,蠟黃的臉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紅。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壓下喉頭的腥甜,眼神卻亮得驚人。
“別說話,快走。”
他聲音沙啞,帶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先回家。”
他口中的“家”,自然是那間破敗的棚屋。
當三人頂着寒風推開那扇勉強修補過的破門時,屋內的景象讓林紅袖和蘇璃瞬間僵在了門口。
微弱的炭火旁,一個小小的身影蜷縮在草席上,身上裹着楚歌之前扔給蘇璃的那床破棉被。
她聽到動靜,驚恐地抬起頭,露出一張凍得發青、沾着污跡卻難掩清秀的小臉。
那雙眼睛很大,卻空洞得嚇人,像蒙着一層灰翳,直勾勾地看着門口,沒有任何神采,只有深不見底的恐懼和麻木。
是小七。
“小七!”
蘇璃第一個反應過來,帶着哭腔尖叫一聲,像只受驚又驚喜的小鹿,猛地掙脫了林紅袖的手,撲了過去。
她緊緊抱住那小小的、冰冷的身軀,眼淚瞬間涌了出來,“小七!你真的回來了!嗚嗚嗚……這次真的嚇死我了……我以爲……我以爲你真的……”
林紅袖也踉蹌着撲到小七身邊,跪坐下來,一把將兩個妹妹都摟進懷裏。
凌晨時她們已見過楚歌帶回來的小七,可那時候畢竟還沒會過疤臉劉,也並不明白楚歌的計劃,自然還是提着一口氣。
此刻徹底放下心來,劫後餘生的喜悅便瞬間涌上心頭。
林紅袖緊緊地抱着兩個師妹,向來隱忍克制的臉上布滿了後怕和失而復得的狂喜。
淚水無聲地滑落,滴在小七單薄的肩頭。
“小七…小七……”
她一遍遍叫着小師妹的名字,聲音哽咽,仿佛只有這樣才能確認眼前的人是真實存在的。
小七的身體僵硬得像塊木頭,任由兩個姐姐抱着,沒有掙扎,也沒有回應。
那雙空洞的大眼睛依舊直直地望着門口楚歌的方向,小小的身體在蘇璃溫暖的懷抱裏,卻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
楚歌站在門口,看着抱在一起哭泣的三個女孩,心中五味雜陳。
欣慰、酸楚、沉重……還有一絲難以驅散的寒意。
小七的眼神,像一把鈍刀子,割在他心上。
那不僅僅是凍傷和飢餓帶來的茫然,更深的是被遺棄、被囚禁後刻入骨髓的恐懼和絕望。
甚至連一絲恨意都提不起,只有深深的麻木。
這到底是被前身那個畜生折磨的有多狠……
楚歌默默地關上門,擋住外界灌入的寒風。
他拄着青木杖走到火堆邊,向其中添了幾塊半幹的柴。
“之前咱們那個火爐子,是不是一起跟着炸沒了?”
楚歌有些尷尬地開口:“現在有錢了,回頭我們再買個新的去……再找人把這門窗也修修,省的漏風。”
蘇璃和小七這兩只小團子還抱在一起瑟瑟發抖,完全沒有聽到楚歌在說什麼。
只有最爲穩重的林紅袖輕輕點頭,回應了他:“我回頭就去弄,師父。”
火焰依舊跳躍着、發出噼啪的聲響,驅散着屋內的寒意,也映照着三姐妹相擁的身影。
過了許久,小七的身體似乎才被爐火的暖意和蘇璃的體溫稍稍軟化。
那層籠罩在眼中的灰翳也微微波動了一下,雙眼重新變得有神起來。
她的小腦袋極其緩慢地往蘇璃懷裏埋了埋,像一只終於找到洞穴的、受盡驚嚇的小獸。
蘇璃感受到了妹妹細微的變化,心中大慟,將她摟得更緊,抬起頭看向楚歌,眼中充滿了復雜難言的情緒。
有感激,有困惑,而更多的是一種沉重的審視。
師父竟然真的救回了小七,還從疤臉劉那裏狠狠咬下了一塊肉……
可他既然這樣,當初又爲什麼要把小七賣給疤臉劉那種人?
師父他……到底想做什麼?
蘇璃抬起淚眼朦朧的小臉,迷茫的看向楚歌。
火光在她銀色的發梢跳躍,眼角的黑痣在淚痕中若隱若現。
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卻又被巨大的茫然堵了回去。
師父,如果你真的不一樣了的話……
就請繼續不一樣下去吧。
楚歌當然感受到了她們的視線。
尤其是小七那無法忽視的、帶着劇烈恐懼的眼神。
畢竟她才八九歲啊……被前身當做賭資這種事情,是個人都會有心理陰影的吧。
還是那句話,冰凍三尺,絕非一日之寒。
想指望小七能正常的和自己相處,一時半會兒應該是不可能了。
借着屋裏這點微弱的光,他突然發現,小七的頭發好像出現了一抹紅色……
是因爲營養不良嗎?還是沾上了什麼髒東西?
楚歌並沒有上前查看,也沒有直接出言安慰小七,只是將目光挪向林紅袖,聲音刻意放得平緩:“紅袖,你先弄點熱水給小七擦擦,她應該凍壞了。”
“家裏現在沒什麼吃的了,我等會兒去外面買點吧,你們是不是都餓壞了?”
林紅袖點點頭,抹了把眼淚,輕輕鬆開小七,起身去灶台邊忙碌。
蘇璃則依舊緊緊抱着小七,小聲地、絮絮叨叨地說着話,試圖用自己的聲音驅散妹妹的恐懼。
楚歌走到角落,看着地上那堆之前處理好的草藥泥,以及旁邊分裝好的幾份寒玉膏。
他拿起一塊火紋石握在手中,感受着其中溫暖的能量。
【引氣訣熟練度+1】
【火候感知(入門):17/100】
面板傳來的提示讓他心頭稍定。
力量,是他現在最需要的東西。
無論是保護這三個小家夥,還是應對接下來的麻煩,他都需要力量。
楚歌的目光掃過那個沉甸甸的靈石袋。
疤臉劉吃了這麼大一個虧,絕不會善罷甘休。
更重要的是,寒玉膏的名聲一夜之間在泥腿巷打響了。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雖然有李大腳從中擔保,但在這混亂的棚戶區,一個重傷未愈、聲名狼藉的丹師掌握着一種效果卓越的丹方,本身就是巨大的誘惑。
他需要盡快恢復實力,需要將丹道技藝提升上去,需要……建立起足以自保的力量。
就在他凝神思索之際,破屋的門再次被敲響。
這次的敲門聲並不粗暴,甚至帶着幾分刻意的“禮貌”,但那種居高臨下的意味,甚至比疤臉劉的砸門更讓人心悸。
“咚、咚、咚。”
“楚丹師在家嗎?寒煙坊丹盟外務管事陳平,前來拜會。”
一個略顯油滑、拖着長調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屋內的哭聲和低語瞬間消失。
林紅袖的手僵在半空,蘇璃則驚恐地抱緊了小七,甚至連小七空洞的眼睛裏,都閃過一絲本能的瑟縮。
楚歌的眼神驟然變得銳利如刀。
丹盟?
怎麼來的這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