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養心殿的晨光,如細碎的金箔,透過雕花梨木窗櫺的纏枝蓮紋樣,在金磚地上投出明明滅滅的光斑。明黃暗紋的帷帳垂落兩側,絲綢的褶皺裏仿佛凝着夜的涼,卻掩不住殿內驟然繃得發緊的氣氛——連殿角銅鶴香爐裏的龍涎香,都似被這股氣壓逼得,只餘一縷若有若無的輕煙。

陳硯坐在九尺龍椅上,手指反復摩挲着案頭那枚先帝遺留的白玉鎮紙。鎮紙雕着“江山永固”的紋樣,玉質溫潤,觸手生涼,指腹蹭過冰涼的雲紋時,他忽然猛地將鎮紙拍向案面,“啪”的一聲脆響,驚得爐中香灰簌簌抖落。

“朕說不行就是不行!”他聲音陡然拔高,帶着少年人特有的執拗與激動,“王奎去年守雁門關,丟了三座烽燧、七座瞭望塔,如今再讓他領兵,北疆的百姓還要再遭一次‘馬蹄踏過田壟,牛羊被掠一空’的罪嗎?”

這話擲地有聲,殿內瞬間落針可聞。禮部尚書李大人最先出列,他身着紫底繡雲紋的官袍,廣袖在晨光裏微微發顫,躬身時袍角掃過金磚,帶起極輕的摩擦聲。“陛下,”他聲音幹澀,額角沁出細汗,“禮制有規——親王領兵需經廷議,且平王殿下近年專注鹽鐵民政,久不涉軍伍,驟然授以北疆十萬兵權,恐難服衆,也於祖制不合啊。”

“於制不合?”陳硯猛地從龍椅上站起身,明黃的龍袍隨着動作漾起波紋,他快步走下丹陛,靴底踩在金磚上,發出“篤篤”的回響。目光掃過殿下躬身肅立的衆臣,最終落在班列靠前、身着銀灰色常服的陳靜瀾身上,語氣裏帶着急切,甚至染上幾分少年人的紅:“靜瀾十五歲那年,匈奴五萬騎兵犯境,他只帶三千輕騎,敢繞到匈奴左賢王大帳後斷其糧草,一戰斬敵一萬、俘兩千,那時候怎麼沒人說‘於制不合’?滿朝文武都贊他‘少年老成,用兵如神’,先帝更是以‘平亂定邊,靜水流深’封他爲平王,賜金印、許議事不拜——如今北疆危急,朕讓他去,有何不可?”

他話說得急,呼吸都有些急促,卻眼神發亮,全然沒了往日的散漫荒唐。衆臣你看我、我看你,那些曾隨陳靜瀾出征過的老臣,最先鬆了口。

兵部侍郎吳大人,須發已半白,此刻卻捋着胡須,眼中泛起光亮,出列道:“陛下所言極是。臣還記得當年平王殿下率軍歸來時,一身銀甲染着暗紅血漬,臉上卻帶着笑,親手把自己那份幹糧分給斷了糧的傷兵。那樣的主心骨,將士們願意跟着。如今王將軍雖熟稔北疆地形,卻少了幾分沉穩持重,有平王殿下坐鎮,北疆戰事,臣等才能真的放心。”

“是啊!”禁軍副統領是個魁梧漢子,鎧甲上還留着早年征戰的凹痕,他聲音洪亮,像擂鼓般震得殿梁微響,“當年末將還是個小兵蛋子,跟着平王殿下在雁門關外凍了三天三夜,殿下自己嚼着幹硬的麥餅,卻把好不容易燒開的雪水,先倒進傷兵的碗裏。這樣的人領兵,比什麼都強!”

附和聲漸漸多了起來,有禮部官員還想爭辯,卻被老臣們投去的、帶着“莫掃陛下興”的眼神堵了回去——陛下態度堅決,又有親歷過平王戰功的老臣撐着,再反對,倒顯得不近人情,甚至有“罔顧北疆安危”之嫌。

陳靜瀾站在班列中,銀灰色常服襯得他身姿愈發挺拔。他看着陳硯爲自己據理力爭的模樣,心底泛起一絲暖意——他們一同在宮牆裏長大,陳硯雖登基後看似荒唐,卻始終記得他當年領兵的模樣,記得北疆百姓在馬蹄下的哭號。

這時,一直沉默的陳淵終於開口。他身着親王蟒袍,墨色底紋上繡着五爪金龍,姿態端凝地站在殿中,聲音平穩得聽不出情緒:“陛下既心意已決,臣便不再阻攔。只是平王殿下久離軍營,需三日時間整束行裝,與王將軍交接軍務,確保北疆兵權過渡穩妥,莫出紕漏。”

陳硯立刻點頭,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笑意:“好!就依王叔所言,三日!靜瀾,你可準備好了?”

陳靜瀾躬身行禮,動作標準而莊重,聲音沉穩如古潭:“臣,隨時可往。”

朝議散去,陳靜瀾剛走出太和殿,就見一名身着青布長衫的少年候在廊下。少年約莫十五六歲,布衫洗得發白,肘間還打着補丁,見陳靜瀾出來,忙緊張地躬身,雙手捧着個素色布包:“平王殿下,家師玄機子……托弟子送樣東西給您。”

布包用粗麻布縫成,觸手粗糙。陳靜瀾接過,指尖能感受到裏面硬紙的棱角。打開一看,是一封短箋,麻紙質地,上面用蒼勁的字跡寫着“風起北疆,持心守正”八個字,末尾還畫了個小小的星象圖——北鬥偏斜,尾星隱現。

陳靜瀾捏着短箋,指尖拂過粗糙的紙面,不由想起終南山那座雲霧繚繞的道觀。清晨,他隨玄機子站在觀星台,看雲海翻涌;傍晚,師傅坐在紫砂壺前,看茶葉在沸水裏浮沉,碧色的茶湯漾着清香。玄機子觀星知變數,這八個字,定是在提醒他北疆藏着不爲人知的風險。

他將短箋折好,小心翼翼藏進袖中,對身旁的青禾道:“你去周相府一趟,讓周相轉遞一封密信給北疆副將趙武,就說‘謹守汛地,待時而動’。”

青禾是千機樓出身的死士,聞言利落應道:“是,殿下。”轉身如一道輕煙,消失在宮巷的轉角。

陳靜瀾回府後,只用了一日便整束妥當。銀甲是十五歲那年出征時的舊物,鎧甲上還留着當年匈奴箭矢擦過的淺痕,被仆從擦拭得鋥亮,在光下泛着冷芒;腰間佩劍是先帝所賜的“定邊”劍,劍鞘上的鮫綃纏繩雖有些磨損,卻更顯歲月厚重。剩下兩日,他閉門於書房,將北疆的輿圖、近年匈奴的動向軍報一一鋪展於案。手指在輿圖上緩緩移動,從雁門關到黑水河,標記出每一處隘口、每一片適合騎兵沖鋒的草原,回憶着當年的戰例,與如今的局勢細細對比。他知道,陳淵絕不會輕易讓他順行,北疆的水,比他想象的更深。

三日後,出征儀式如期舉行。

天還未亮,長安城的街道就已戒嚴。更夫的梆子聲剛歇,百姓們便自發從巷弄裏走出,手裏拿着香燭、繡着“凱旋”的布條,沉默地站在街道兩側。老人的鬢角凝着霜氣,孩童的眼睛裏滿是好奇與期盼。

陳靜瀾身着銀甲,騎在一匹神駿的烏騅馬上。烏騅馬是當年先帝所賜,鬃毛被仆從梳得油光水滑,鞍韉上鑲嵌的紅寶石在晨光裏微微發亮。身後跟着八名副將,各自甲胄鮮明,隊伍浩浩蕩蕩,先往太廟而去。

太廟的朱漆大門敞開着,沉重的門板後,是肅穆的殿宇。禮官們身着深青色祭服,手持象牙笏板,肅立在鋪着紅毯的甬道兩側。殿內燭火通明,數十根梁柱彩繪着“周公輔政”“成康之治”的典故,更顯莊嚴肅穆。先帝及歷代先帝的牌位,整齊排列在供台之上,牌位前擺放着太牢——一頭壯碩的黑牛、一只肥美的白羊、一口圓滾滾的家豕,毛色鮮亮,被精心洗沐過,靜靜臥在青銅祭盤裏。

陳靜瀾在贊禮官的唱導下,走到殿中,對着牌位行三跪九叩大禮。他動作標準而莊重,額頭抵在冰涼的金磚上,能清晰感受到磚石的紋路。身後的副將們也跟着一同跪拜,甲葉碰撞,發出細碎的聲響,卻絲毫不亂。

禮官上前,遞上一份用朱砂寫就的祭文。陳靜瀾接過,祭文用灑金箋書寫,字跡端方,墨色濃潤。他抬起頭,聲音透過殿內的回音,清晰地傳遍每個角落:

“維天啓三年秋,臣陳靜瀾,謹告於太祖高皇帝及歷代先帝之靈:匈奴背約,犯我北疆,掠我子民,毀我城郭,烽煙再起,邊民哀嚎。臣奉陛下之命,領兵出征,非爲一己之功,實爲護我疆土、安我百姓。昔年先帝授臣‘定邊’劍,於太極宮丹陛囑臣‘守土有責,黎民爲重’,今日臣持劍北上,必不負先帝之托,不負陛下之望,不負天下百姓之盼。祈先帝庇佑,將士平安,戰事大捷,早日凱旋,還北疆一片安寧,復我大雍朗朗乾坤。”

讀罷,他將祭文鄭重焚於青銅香爐。青煙嫋嫋升起,與殿內濃鬱的檀香混在一起,卷着燭火的暖意,飄向殿外,仿佛帶着他的祈願,直達九天。

禮官高聲唱贊:“太廟告祭畢,赴圜丘祭天!”

隊伍離開太廟,往城南的圜丘而去。圜丘是座三層圓形高台,由青石板層層鋪就,象征“天圓地方”。每層高台都環繞着漢白玉欄杆,欄杆上雕刻着細密的雲紋,歷經歲月,已被撫摸得光滑溫潤。高台頂端的祭天台上,擺放着蒼璧、黃琮、青圭等玉器,還有素色的絲綢,正中央的神位上,用金粉寫着“皇天上帝”四個大字,莊嚴肅穆。

陳靜瀾拾級而上,青石板被晨露打溼,帶着涼意。他一步一階,步伐沉穩,每一步都似在丈量着家國的重量。登上頂層祭天台,他再次行三跪九叩大禮。禮官主持祭天儀式,焚香、獻玉璧、讀祭文。祭文裏滿是對上天的祈願:“願天垂憐,莫降暴雪阻我軍行;願風助力,吹散匈奴之囂張;願將士同心,如臂使指,共破頑敵,還我河山無恙。”

祭文讀罷,禮官將玉璧與絲綢投入旁邊的火堆。火焰“噼啪”作響,舔舐着祭品,將玉璧的溫潤、絲綢的柔滑盡數吞噬,化作灰燼與青煙,仿佛是上天接受了祈願,給出的回應。

祭天結束,已近正午。隊伍轉而前往太極宮前的廣場,準備授鉞儀式。太極宮的宮門大開,朱紅的門板上,鎏金銅釘在陽光下閃耀。陳硯身着明黃色龍袍,坐在宮門前的高台上,龍袍上的十二章紋與金線,在陽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卻掩不住他眼底的鄭重——這是他登基後第一次主持授鉞儀式,對象還是自己最信任的兄長。

禮官高聲唱贊:“授鉞儀式始!”

兩名內侍小心翼翼地抬着一個朱紅漆托盤上前,托盤上放着一柄青銅鉞。鉞身寬大,斧刃寒光凜凜,歷經數代,仍帶着逼人的殺氣;柄長三尺,纏着鮮豔的紅綢,綢帶上用金絲繡着“受命出征”四個字,針腳細密,流光溢彩。這是大雍的“鎮國鉞”,只有領兵出征的主帥才能持有,象征着皇帝賦予的絕對兵權。

陳硯從托盤上拿起鉞,親自走下高台。陳靜瀾立刻翻身下馬,單膝跪地,雙手平舉,掌心向上,姿態恭敬而肅穆。

陳硯將鉞輕輕放在他的掌心。鉞身冰涼的觸感透過皮手套傳來,沉甸甸的,仿佛壓着整個北疆的安危。陳硯的聲音帶着幾分哽咽,卻異常清晰,傳遍廣場每個角落:“靜瀾,這柄鉞,朕交給你了。北疆的十萬將士,北疆數百萬的百姓,都托付給你了。到了前線,你可便宜行事,調度糧草、指揮作戰,若有違令者,無論是誰,皆可先斬後奏。朕在長安,等你凱旋。”

陳靜瀾低頭,額頭再次抵在冰涼的金磚上,聲音堅定如金石相擊:“臣遵旨!臣必盡死力,護我疆土,安我百姓,早日凱旋,不負陛下之托!”

禮官再次唱贊,聲音穿透雲霄:“授鉞畢!平王陳靜瀾,持鉞統兵,北伐匈奴!”

“吾皇萬歲!平王大捷!”

百官齊聲高呼,呼聲震耳欲聾,傳遍整個廣場,連宮牆上的“大雍”旌旗都被這聲浪掀得獵獵作響。陳靜瀾起身,雙手持鉞,翻身上馬。鉞柄上的紅綢在風中飄揚,像一團燃燒的火焰,映着他銀甲的冷光,格外奪目。

隊伍離開太極宮,前往城外的軍營舉行誓師儀式。

軍營外的空地上,數萬將士早已列陣以待。步兵方陣手持長槍,槍尖閃着寒光;騎兵方陣牽着戰馬,馬具鋥亮;弓箭手方陣背負強弓,箭壺裏插滿羽箭。鎧甲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陳”字大旗與“北征”大旗並排立在陣前,旗杆筆直,像是將士們挺拔的脊梁。

陳靜瀾騎馬登上高台,高台由堅實的木架搭成,能俯瞰整個軍營。高台之下,將士們鴉雀無聲,數萬人的陣列,靜得只剩下風吹過旗幟的獵獵聲。他們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陳靜瀾身上——有當年隨他出征過的老兵,眼神裏滿是信任與熟稔;也有年輕的新兵,眼神裏帶着好奇與對“傳奇平王”的期待。

陳靜瀾拔出腰間的“定邊”劍,劍身出鞘,發出一聲清越的“嗡鳴”,寒光乍現,直指天空。他的聲音洪亮,透過軍陣前的鼓角,清晰地傳遍每個角落:“將士們!匈奴犯我疆土,殺我同胞,搶我糧食,燒我房屋!他們騎着快馬,揮着彎刀,以爲我大雍無人,以爲北疆可欺!可他們忘了,十五年前,就是在這片土地上,我們只用三千輕騎,就敢直面他們五萬大軍,斷其糧道,破其陣型,一戰斬敵萬餘!今日,我們再次出征,要讓他們知道,我大雍的將士,從來不怕硬仗!我大雍的疆土,一寸也不能丟!”

“殺!殺!殺!”

將士們齊聲高呼,聲音震得地面都在微微顫抖,遠處的樹林裏,驚起一群飛鳥,撲棱着翅膀飛向天際。

陳靜瀾壓了壓手,示意安靜,繼續道:“朕有令,此次出征,軍紀嚴明!臨陣退縮者,斬!擾民掠財者,斬!私通敵軍者,斬!但凡是奮勇殺敵者,斬敵首一顆,賞銀五十兩;立大功者,封爵賜田,光宗耀祖!你們的家人,朝廷會妥善照料,每月按時送去糧米銀錢;你們的功績,會一一記錄在案——朕在長安,等着爲你們慶功,爲你們簪花!”

話音剛落,兩名士兵牽來一頭健壯的公羊。公羊似乎預感到什麼,掙扎着發出“咩咩”的叫聲。一名膀大腰圓的校尉上前,手持長刀,大喝一聲,手起刀落,羊血噴涌而出,呈一道弧線,精準地滴落在“北征”大旗上。鮮紅的血順着深藍色的旗面流下,在陽光下格外刺眼,卻像一劑強心針,讓將士們的士氣更加高漲。

“以血祭旗!誓破匈奴!”校尉高聲喊道,聲音裏帶着悍勇。

“誓破匈奴!誓破匈奴!”呼聲再次響起,比之前更響亮,更激昂,仿佛要將天空都撕裂。

站在陳靜瀾身側的王奎,臉色卻有些難看。他本以爲自己會是主帥,沒想到最後卻要屈居副將,看着陳靜瀾受將士們如此擁戴,心裏更是不服。他清了清嗓子,向前一步,聲音帶着幾分刻意的傲慢:“平王殿下,許久不見您領兵了,怕是連騎馬都生疏了吧?北疆的冬天冷得能凍掉耳朵,風刮起來跟刀子似的,匈奴的騎兵又凶得像野狼,您到時候可別誤了戰事,讓兄弟們跟着受苦。”

這話一出,將士們的呼聲頓時小了些,目光都落在陳靜瀾身上,帶着一絲擔憂與審視。

陳靜瀾卻不惱,他收劍入鞘,動作流暢自然,看向王奎時,眼神平靜卻帶着力量:“王將軍久鎮北疆,對匈奴習性、北疆地形經驗老道,屆時還需將軍多指點。至於騎馬,”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陣列裏那些熟悉的面孔,“靜瀾雖多年沒上戰場,卻還沒忘怎麼跟將士們一起扛凍——十五年前在雁門關,我們穿着單衣,嚼着能硌掉牙的幹餅,喝着化了的雪水,不也把匈奴打跑了?如今再去,也一樣能護着兄弟們,不白白送命。”

王奎噎了一下,臉色更沉。他沒想到陳靜瀾會提當年的事,那些跟着陳靜瀾出征過的老兵,此刻看向他的眼神都帶着幾分不滿——平王是真跟士兵們同甘共苦過的,王奎這話,未免太酸了。他若是再糾纏,反而落了下乘,只能悻悻閉上嘴,別過頭去。

誓師儀式結束,已是黃昏。隊伍前往渭水之濱,舉行飲餞儀式。

渭水岸邊,臨時搭起了數排宴席。案幾是粗糙的木桌,上面擺放着陶制酒壇、烤得流油的牛羊肉。篝火熊熊燃燒,映得水面波光粼粼,像撒了一把碎金。陳淵作爲朝廷代表,站在宴席中央,手裏端着一個青銅酒爵,走到陳靜瀾面前:“靜瀾,此去北疆,路途遙遠,關山難越,萬事多保重。”

陳靜瀾也端起自己的酒爵,與他碰了一下,酒爵相擊,發出清脆的“當”聲。酒液在爵中微微晃動,他聲音平靜:“多謝王叔關心。”

兩人一飲而盡。陳淵沒再多說,轉身走向其他將領,與他們一一碰杯,言語間滿是對北疆戰事的“關切”。陳靜瀾望着渭水悠悠的水流,心裏清楚,陳淵雖沒明着阻攔,卻也絕不會讓他順順利利——只是此刻,北疆的狼煙已在眼前,他沒時間去想長安的暗流。

這時,王奎又端着酒爵湊了過來,腳步有些踉蹌,顯然已喝了不少,語氣裏的挑釁更明顯:“平王殿下,要是現在後悔,還來得及。長安城裏暖和,有好酒好肉,躺在軟榻上聽小曲多舒服?北疆可是連口熱湯都難喝上,風一吹,能把人鼻子凍掉。您要是怕了,就回長安去,臣替您領兵,保證不丟大雍的臉。”

陳靜瀾拿起案上一塊烤得焦黃的羊肉,慢慢撕着,目光落在遠處隨風獵獵的“陳”字大旗上,語氣依舊平淡,卻帶着不容置疑的篤定:“王將軍說笑了。我既領了陛下的旨,持了鎮國鉞,就沒有回頭的道理。北疆的熱湯再難喝,也比看着百姓被匈奴馬蹄踐踏強;北疆的冬天再冷,也凍不住將士們護家衛國的心。將軍若是真爲戰事着想,不如跟我一起想想,怎麼設伏、怎麼破陣,打退匈奴,而不是在這說這些沒用的話。”

王奎的臉徹底漲成了豬肝色,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半天說不出話。他狠狠灌了一口酒,轉身大步走開,將滿肚子的不甘與怨懟,都灌進了喉嚨裏。周圍的將領們看在眼裏,心裏對陳靜瀾更添了幾分敬佩——這位平王殿下,不僅有當年以少勝多的威名,更有着難得的沉穩與氣度,幾句話就把王奎堵得啞口無言,還穩穩握住了軍心。

飲餞儀式結束,陳靜瀾翻身上馬,再次拔出“定邊”劍,劍尖指向北疆的方向,聲音清亮如鍾:“將士們,出發!”

“出發!出發!”

數萬將士齊聲響應,聲音如同驚雷,在渭水岸邊回蕩。隊伍浩浩蕩蕩地向北疆進發,馬蹄聲、腳步聲、旗幟飄動的獵獵聲交織在一起,匯成一股雄渾的洪流。

陳靜瀾騎在最前面,銀甲在夜色裏泛着冷光。他回頭望了一眼長安的方向——太極宮的燈火已模糊不清,只餘一片昏黃的光暈;岸邊的百姓還在揮手,老嫗遞來的熱湯還暖着手心,孩童敬的草編花環被他系在馬鞍上,隨着馬的步伐輕輕晃動。

他深吸一口氣,空氣中還殘留着渭水的溼意與篝火的煙火氣。收回目光,他策馬向前,烏騅馬邁開四蹄,穩穩地踏上了北去的路途。北疆的風,已經在耳邊呼嘯;北疆的戰場,正等着他去守護。

渭水岸邊,陳淵望着隊伍遠去的背影,站了許久。篝火漸漸熄滅,只剩下一堆暗紅的灰燼,在夜風中明滅,映着他被拉得修長的身影。夜色深沉,他抬手招來心腹,聲音壓得極低,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陰冷:“去告訴北疆的糧草官,按‘常例’供應糧草即可。若遇阻滯……酌情處置。”

心腹躬身,語氣恭敬:“屬下遵令。”

夜色徹底籠罩了渭水,水流聲潺潺,像是在低聲訴說着即將到來的風雨。北疆的戰場,注定不會平靜;長安的朝堂,也依舊藏着洶涌的暗流。只是此刻,陳靜瀾與他的將士們,早已踏上征途,朝着北疆的方向,一往無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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