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沈清終於體驗到了‘大人物’的樂趣，發現人才，使用人才，駕馭人才，這感覺真不錯。
不過這啞巴還有官司在身，幾天後要發配千裏，這一去生死未卜啊，必須幫他把麻煩解決掉。
可怎麼撈人？直接跑去刑部大堂喊冤？那他媽是二百五才幹的事兒，等於把自己當活靶子豎給王德用打。沈清摸着懷裏那把冰涼鋒利的匕首，腦子轉得跟陀螺似的。得玩點高級的，得借力打力。
他先找到趙鐵柱，吩咐下去：“讓你老娘，還有相熟的街坊，沒事兒就在茶樓酒肆嘮嘮，就說軍械庫那幫老爺們，心黑得很，拿爛鐵充好料，出了事兒就往底下工匠腦袋上扣屎盆子，缺大德了！”
輿論這玩意兒，有時候比刀還好使。
接着，他揣上那把啞巴出品的匕首，又從那日漸豐腴的錢袋裏，忍痛摳出一小錠看着挺像那麼回事的銀子，用塊幹淨布包好，溜達着就去了刑部檔案房那邊，找那位之前因爲“牢廠”分紅對他和顏悅色了不少的李主事。
“李大人，您老忙着呢？”沈清堆起招牌式的諂笑，湊到李主事的公案前。
李主事正對着一堆卷宗打哈欠，抬眼瞧是他，鼻子裏嗯哼一聲，算是打過招呼，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往沈清手裏那個小布包瞟。
“有點小事，想請李大人您給掌掌眼。”沈清把布包放在案幾一角，發出輕微的“咔噠”聲，然後才掏出那把匕首，輕輕推過去：“您給瞧瞧，這玩意兒，用料咋樣？”
李主事漫不經心地拿起匕首，手指彈了彈刃口，又就着窗戶光仔細看了看材質，眉頭就擰成了疙瘩：“這鐵…雜質多得跟芝麻餅似的，脆得很，一碰容易崩口，典型的劣等貨色。哪兒弄來的？”
他放下匕首，手指狀若無意地碰了碰那個布包，分量讓他很滿意。
“唉，不瞞大人。”沈清嘆了口氣，演技上線，表情那叫一個痛心疾首：“是下官巡查牢房時，從一個啞巴犯人那兒發現的。那啞巴就是個鐵匠，罪名是‘損壞軍械’，用的就是這種料子！眼看就要流放三千裏，九死一生了。下官看他一個啞巴，無親無故實在可憐，就多問了幾句，總覺得這事兒吧，透着邪性，恐怕沒那麼簡單。”
他把“劣等貨色”、“軍械”、“流放三千裏”、“邪性”這幾個詞，咬得格外重，跟敲釘子似的。
李主事是人精裏熬出來的，瞬間就門兒清了。軍械庫那幫孫子吃回扣，拿爛料頂好料，捅了簍子就找底下沒背景的工匠頂罪，這套路他閉着眼睛都能背出來。
他掂量着布包裏的銀子，又琢磨着沈清的話。這事兒吧，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真要捅破天，軍械庫肯定得掉幾顆腦袋，但自己未必能撈着天大的好處，反而可能惹一身騷。
可沈清這小子，最近在牢裏搞得風生水起，手面也大方，是個潛力股…賣他個人情，以後好處應該少不了。
“沈司獄的意思是…”李主事拖長了腔調，手指在案幾上輕輕敲着，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兒。
“下官能有什麼意思？”沈清趕緊把姿態放得更低：“就是覺得吧，這啞巴可憐，要是因爲這點破事兒折了，太他媽冤了！咱們刑部，向來明鏡高懸，講究不放過一個壞人，也不冤枉一個好人，對吧？“
“再說了......”他話鋒一轉，聲音壓得更低：“那軍械庫老用這種下三濫料子，這次是啞巴倒黴，下次萬一趕上緊要關頭，家夥事兒不頂用，捅出天大的婁子…到時候上頭追查起來，咱們刑部要是當初能稍微…嗯，您應該比我明白！”
李主事眼皮跳了跳，深深看了沈清一眼。這小子，話裏藏針啊！既點了軍械庫是個火藥桶，又暗示了刑部可能存在的失察之責，最後還不動聲色地拍了刑部一個馬屁，以前沒看出來，這小子也是個有心機有手腕的。
他沉吟着，像是在權衡利弊，實際上那點銀子加上沈清描繪的“潛在風險”，天平早就傾斜了。
過了足有半盞茶的功夫，他才慢悠悠地把銀子和匕首往沈清這邊輕輕一推：“東西，拿回去。這事兒嘛…老夫曉得了。那個啞巴的卷宗，我會‘留意’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麼…程序上的小疏漏。至於軍械庫那邊…”
他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自然會有人，去好好‘核驗’他們的用料賬目，總得對朝廷有個交代不是？”
沈清心裏那塊大石頭“哐當”一聲落了地，差點沒樂出聲來。李主事這老油條，“留意”卷宗就是想辦法輕判或者拖延；“核驗賬目”那就是要把火引到軍械庫內部，讓他們自個兒狗咬狗一嘴毛，啞巴自然就安全了！
“哎喲！多謝大人！多謝大人指點迷津！下官如醍醐灌頂！”沈清心領神會，趕緊把東西收起來，千恩萬謝，退出了李主事的值房。
果然，沒消停兩天，刑部內部就傳出消息，說是要“整頓軍械管理”，軍械庫幾個管采購、驗收的小吏直接被鎖拿問罪，據說查出了不少爛賬。
啞巴鐵匠的案子被重新翻出來過堂，雖然“損壞軍械”的罪名沒能完全抹掉，但因爲主要責任被認定在劣質用料上，啞巴屬於“次要責任”且情有可原，加上沈清上下又打點了一番，運作下來，刑期從流放三千裏，直接改成了監禁數月。
巧的是，啞巴之前已經關了不少日子，折算下來，基本等於再過幾天就能拎包出獄了。
啞巴出獄前一天，沈清親自去送他，通道那頭也傳來腳步聲，一抬頭，正好對上蘇墨心那雙清冷冷的眸子。
她顯然是聽說了啞巴案子的事情，特意過來的。
“沈司獄，好手段。”蘇墨心走到近前，語氣聽不出褒貶：“總能找到最省力氣的法子，把事兒辦了。”
沈清立馬換上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蘇主事您這可冤枉下官了！下官這都是跟您學的啊！要善於利用規則，在規則範圍內把事情辦好，這可是您教導有方！”
蘇墨心被他這倒打一耙弄得一時語塞，瞪了他一眼，終究沒再說什麼，轉身走了。只是那背影，怎麼看都帶着點拿他沒辦法的無奈。
沈清看着她走遠，摸了摸懷裏那冰冷的袖箭，又想想即將出獄、未來無限的啞巴鐵匠，再掂量一下自己那越來越鼓的錢袋子…
這刑部大牢，真是越來越像他的風水寶地了。
